雖說已經十二月下旬了, 但是神奈川天氣還是不算冷。
望着中田老師那雙略爲渾濁的眼,司葵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當然她也沒有做錯什麼。
“你和幸村同學是兄妹。天音同學。”沉默了許久, 中天老師才從嘴裡像擠牙膏一樣擠出這句話, 滿是遺憾, 就如當年他聽到幸村天音因道德問題被趕出立海大的消息那般。
司葵眼也不眨一下地看着中田老師, 似笑非笑地說, “老師。除了剩下的考試時間,我也差不多是時候回不動峰了。老師您該不會忘記,我只是從不動峰到立海大的交換生而已。”她可沒想過要長久地在立海大待下去, 作爲交換生的日期過完這個學期就標誌結束了,剩下的時間是考試。
見中田老師被自己弄得啞口無言了, 司葵滿意地笑着從教師辦公室離開了。
還沒走多遠, 切原赤也就從某個角落跳了出來, 滿臉的關切。
“小葵。你沒事吧!”
“沒事。”將中田老師後面的勸說語全部堵住,這讓司葵心情變得很是不錯, 搓了搓切原亂糟糟的頭髮,內心越發的寧靜起來,這是份特別的心態,鮮少有,“要期末考試了, 準備得怎樣了。”
“那當然了。”少年握拳, 火焰熊熊燃起, 鬥志激昂。
看切原赤也很是自信的樣子, 司葵哼笑着, “那英語呢?”
那一堆彎曲的海帶頭立馬就癱了下去,毫無精神可言。英語果然是該少年的死穴。
“中田老師說如果這次再不及格, 就取消我以後的社團活動。”提到這件事,切原赤也沮喪得可憐兮兮,比劃着手指,不會英語他又不是故意的。
司葵摸摸切原的頭,正要開口允諾他臨時補習的事,就想到明非的臉,手上一頓,不着聲色地收了回來。她不知道明非到底在想什麼,但她知道,他想盡快帶她走,哪怕她沒有完成最後一項任務,最後一個吻。司葵無端地笑了笑,望着還是爲英語耿耿於懷的切原少年……最後一個吻呀。司葵嘴角的笑容無限延伸了起來。
切原莫名打了個寒戰,對上司葵的笑容,頓時只覺得毛骨悚然,“怎麼了?”
“沒怎麼。回教室,我給你劃重點。”司葵重重地拍了一下切原的肩膀,雙手隨意地插在校服的上衣口袋,邁開的步子很大又快,腰挺得筆直,下巴微揚,從背影看上去既灑脫又漂亮。如果明非在這裡看到一定會驚訝萬分,這是很久以前的司葵,還未失去司末的司葵,他已經很多年沒看見了的司葵。
切原望向司葵的背影,大咧咧地笑着喊,“等等我。”就連忙跟了上去,和她並肩走在一塊。
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一線金色的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落在他們身上,燦爛無比。
樓下,擡頭一直看着上方站在隱蔽處的宮野崎狠狠地吸了口咽,掐滅菸蒂,轉身就朝校醫室走去。
那裡宮野寒在等他。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是輸是贏,還是兩個人平手,但他一定要去,爲了葵。
——
一年D班的教室很安靜,呼吸聲、翻書聲、壓低了的交談聲,筆與紙接觸的沙沙聲,每個人看上去都挺認真的複習,每個人都很重視明天的考試。
司葵手裡握着支鉛筆在英語書的空白處漫不經心地描着,彎曲的頭髮,赤紅的小圓眼,大腦袋,穿土黃色運動服的小身板,明眼人一看就是前排那位對英語孜孜不倦的切原赤也。
一顆小小網球被繪完最後一筆,司葵便停了筆,擡頭怔怔地望着切原快要趴到桌面的腦袋,再低頭翻了翻英語課本。書其實很新,連一個角都沒有被折過,翻過去一頁一頁上面整整齊齊的寫着英文,附着細小的日語,各種顏色,顯得乾乾淨淨,每頁的空白處都被她畫上了各種姿勢的Q版切原赤也。
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之中。
拎起橡皮擦正要將那些畫擦掉,還未動手,前面的切原突然轉過頭來,司葵手一抖,啪的一下將英語書給合上了。
後知後覺,司葵覺得自己這個舉動實在奇怪,她又不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有啥好慌亂的,舔了舔脣,沒好氣地說,“題都看完了。”一時間,她竟沒能反應跟切原說些什麼。
“沒。”切原不好意思地抓着那本不薄的小冊子,上面的題是司葵幫他補習以來弄的題目,裡面囊括了幾年來大考小考的重點題型,司葵不但給了答案,還做了註釋,寫得很細,可見她的細心。見司葵的眉毛皺了起來,急忙說,“副部長髮信息給我,他有事找你,希望你去找他。”
“副部長?”司葵一臉完全沒印象的樣子。
看到司葵這樣的反應,切原赤也心裡是高興的。畢竟他也聽過副部長喜歡幸村天音的事,只不過在他看來那個只存在於傳聞中可以稱得上立海大公主的幸村天音和小葵扯不上邊,說是說幸村天音就是小葵,可切原這個不喜歡轉彎的少年總是固執地認爲幸村天音是幸村天音,小葵是小葵。
明明就是兩個人嘛。切原偷偷地看了眼司葵,再對比了一下自己聽到的幸村天音,再次確定。
心裡高興歸高興,切原還是沒有膽量屏蔽那位有着鐵拳的副部長的信息。
“副部長叫真田弦一郎,就是那個沒表情的傢伙。”切原赤也板起了臉,又在額前比劃了一下帽子的形狀。
司葵恍然,“他呀!幹嘛不直接找我?”
“不知道。”
“快去複習英語。”
切原赤也小尾巴一夾灰溜溜地轉過去,待了會就又轉了回來,好奇地看着司葵,“小葵,你不去嗎?”他很擔心要是葵不去,脾氣不好的副部長衝過來怎麼辦,要不他替小葵挨幾拳?少年將事情想得很是嚴重,甚至做好了必要時犧牲自己的準備。
“你想我去?”不經意這麼一說,司葵的臉色就怪異了起來,她這話怎麼說怎麼就那麼彆扭呢?
“副部長應該找你有事吧。”雖然不怎麼願意葵和副部長單獨在一起,但是他還是很尊重小葵的決定的,“如果你不想去,我幫你回絕就好了。”少年趕緊補上這句話,生怕葵誤會了什麼。
“告訴他。有事來跟我說。你好好複習。”
這番囑咐一完,司葵就收到了名爲真田弦一郎發送來的短信,盯着發亮的屏幕,司葵完全想不起來什麼時候存過真田的號碼。
‘手冢桑。打擾了,我找你有事,麻煩請出來一趟,拜託了。’
句子裡充滿了客氣和疏離。
他真的喜歡幸村天音嗎?司葵懷疑地想着。
司葵收好手機就起身,原地站了會兒,就又將手機拿上,走出教室。
她一眼就看到像雕像般挺立站着的真田弦一郎,黑着臉就在離她不遠處。好幾個女同學從旁邊路過都躲得遠遠的,恨不得自己就貼在牆壁上。
瘟神……司葵滿頭黑線地看着幾個女生小心翼翼又戰戰兢兢的跑過去。
真田弦一郎此時的氣場很強,同樣他也很煩悶,這份煩悶不止爲了最近網球部亂七八糟的緋聞,還爲了幸村天音,或是說手冢葵。對於手冢葵,真田弦一郎的感情很複雜,他無法用語言形容不出來,一開始他只認爲這個女生僅是個很天音有相同面貌氣質方面又不巧有點相同的女孩,既然幸村那麼堅持認爲,他也就任由了去,網球部的那些個包括他自己都願意有個替代品,但後面的事實又證明她就是天音。他喜歡天音,他沒明確得告訴過周圍的人,周圍的人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想他喜歡天音,可能和男孩心目的公主形象有關,和每個女孩心中都有位白馬王子一樣。幸村天音很想公主,也本是立海大的公主,漂亮、動人、優秀、高雅。
所以,現在他對手冢葵的感覺,很難形容。
司葵往他面前一站,真田弦一郎點了點頭,就朝樓上走去,司葵會意地跟在後面,前面的人上一個臺階,司葵便上一個臺階,要是他停下來,司葵也就站在臺階上一動不動地仰着頭看他,就這麼維持着奇怪的氣氛,到了天台。
天台的門是上了鎖的。
真田弦一郎一看到鎖就把鑰匙給逃了出來,打開門。
一股清新的風夾着冷呼了進來。
司葵的第一反應就壓下了被吹起的裙子。
“爲了他?”司葵放開裙子,靜靜地站在門口,沒有走上天台,那樣子隨時都可以扭頭就走。
真田弦一郎愣了一下,就知道她嘴裡的‘他’是誰了,這是他竟不知該不該點頭,以前的天音說話會直接,可從來沒有這樣表達過。
“其實沒什麼。那個吻不用放在心上,一個測試而已。幸村家的人,和我沒多大的關係,我也就天意比較熟一點而已。我早就不是幸村天音了。這個你們應該比我要清楚很多吧。所以,不要裝傻了。”司葵刻意的強調了‘熟’這個音調。
說完,司葵就又看了看從頭到尾連個聲音都沒有發出來的真田弦一郎,失聲笑了笑,轉身,揹着細弱的光芒,“告訴真田凌月,我有份很不錯的禮物要送給她,全校同學作爲見證。”把玩着手機,司葵眼角狹長地笑了,她在看到鈴木留下那份特殊禮物,就想過在臨走前,幫死去的幸村天音還一份禮給真田凌月,這種事,當然要打好招呼才更有意思。
真田弦一郎來找她,這個意外讓她有了一個更好玩的主意。
靠着門,司葵別過頭玩味地舉了舉手機,“弦一郎想先看看嗎?我以天音的名義送給凌月的禮物。”
逆着光,真田弦一郎的表情,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