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分鐘的時間, 他們就已經到醫院了,蓮二被匆匆推進手術室,幸村他們在後面尾隨到手術室門口, 才停了下來, 然後眼睜睜的手術室門在他們面前關上。
周圍一片靜默壓抑, 只有明顯失控的呼吸聲, 少年們緊緊盯着門前顯示正在手術中的紅燈, 心裡沉甸甸的。
他們從來沒想過原來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前一刻還活生生站在他們面前的人,下一刻就躺在手術室裡生死不明, 這種沉重的感覺,就算是之前幸村生病的時候也沒有這麼的強烈。
或許是因爲在他們心裡, 幸村是無所不能的, 所以就算是病痛, 也不能將他打倒,因爲幸村是備受眷顧的神之子啊!所以幸村是一定不會倒下的, 這不是薄情,而是對幸村的一種盲目的信任。
可是蓮二,他在網球社所有人的心裡,是支撐着他們的頂樑柱,是他們不可或缺的依靠, 他們從來沒想過, 會失去蓮二, 一旦有了這個可能性, 茫然, 彷徨,不安, 種種情緒似乎會隨時壓垮他們。
他們還太年輕,無法承受生命的重量。他們根本不敢想象,若蓮二就此離去……
蓮二,千萬不要有事啊!所有人都在心裡默默祈禱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慢得讓人恨不得直接動手將秒針撥快,赤也承受不了等待的煎熬,明明柳前輩只進去一會兒,他卻覺得時間過了好久,他煩躁的忍不住一拳砸向礙眼至極的白色牆壁。
“可惡!怎麼會變成這樣?”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明明他們都快回家了,很快就會爲他們的旅程劃下完美的句號,結果卻出了這樣的事情!
“赤也,你別這樣。”文太他們連忙阻止赤也近乎自虐的行爲,他們都沒有想到會出這種事,他到現在都覺得不真實,蓮二,怎麼會出事呢?
“爲什麼被撞的不是那個凱恩而是柳前輩啊?”赤也一時失控,忍不住說出心裡的想法。
“赤也!”真田厲聲道,“別亂說!”
文太扯了扯赤也的衣角,也勸道,“赤也,別說了。”
“好了,出了這樣的事也不是我們願意看到的,這事只是意外,不關任何人的事。”幸村淡淡的說了句,至於心裡是怎麼想的,也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赤也紅着眼眶把頭撇向一邊,不再說話了。
而維諾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將所有的一切都隔絕在外,只是面無表情的盯着手中沾上的血。
他不是個怕血的,哪怕他前世只是個單純的小女生,從沒沾染過血,但在聖帝斯里過的十幾年,接受的各式各樣的訓練早已把他的心錘鍊的冷血無情,如今哪怕有人在他面前用殘忍的手段被一點點折磨致死,他也能面不改色。哪怕他再怎麼麼不想面對自己殘虐的一面,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血已經變冷。
更甚者,他還曾親手了結過別人的生命……
然而手中的血卻讓他恐懼,維諾只覺得自己做了個噩夢,而他一直陷在噩夢的泥沼裡,無論怎麼掙扎都出不來。腦中像是被控制着按了循環播放鍵一樣,不停的重複着蓮二被撞,倒在血泊中了無生息的樣子。
這是一個噩夢,維諾心裡這樣認定,等夢醒了,蓮二還是好好的,蓮二還笑着站在他面前。
幸村偏頭看了眼倚在牆上低垂着頭陷入陰影的維諾,一句話也沒說,從司機口中得知車禍真相的他沒辦法不遷怒維諾,凱恩是他的弟弟,而他卻明知道凱恩對蓮二懷有惡意也不阻止他靠近蓮二,如今蓮二出了事,維諾難辭其咎,哪怕這事只是一個意外。
但轉念又想到,蓮二出了事,他們這羣人中,最難受自責的還是維諾吧!幸村雖然想着維諾這是活該,但畢竟維諾也是他承認的朋友之一,很多事情很多時候都很難被人所掌控。見維諾隨時都會崩潰的樣子,幸村還是心軟了,這事也不能全怪他。
所以即使心裡也很擔心蓮二的情況,幸村還是打起精神安撫維諾的情緒,要是維諾也倒下了,就不好了,“維諾,你別太擔心,蓮二吉人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而維諾彷彿沒聽見幸村的話,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維諾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也沒想,思緒糾結成團,濃密的只剩一片灰暗。
“維諾?”幸村見維諾沒有迴應,不由得喊了幾聲,這時,手術燈滅了,門被打開。幸村也顧不得維諾,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連忙上前詢問,“醫生,病人的情況怎麼樣了?”
赤也他們也一擁而上,急切的詢問,“柳前輩沒事吧?”
白褂醫生解開口罩,面帶寬慰笑容,“病人沒事,送的及時,而且病人很懂得保護自己,雖然傷勢看着嚴重,但大多是皮外傷,沒有生命危險,心臟肺腑也沒受到什麼衝擊傷害,只是右手有些嚴重,手骨斷裂了,想來是用手緩解了衝勢的原因,不過只要修養一段時間就能完全康復。當然,具體的還待進一步觀察。”
正說着,蓮二被推出手術室,醫生護士也隨後出來。推牀上的蓮二安靜的沉睡着,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呼吸平穩。
衆少年這才深深的鬆了口氣,這已經是最好的狀況了,還好蓮二沒出什麼事。
“太好了,柳前輩沒事!”赤也哽咽着抹淚,還不忘跟在後面走。
“維諾,蓮二沒事。”幸村見維諾對蓮二已經出了手術室的事都沒什麼反應,頓覺不妙,連忙搖醒他,“維諾你醒醒,蓮二真的沒事,他還活着!”
幸村喊了好幾遍,維諾纔有所反應的緩慢擡頭,無神的雙眼難以聚焦,迷茫的看了幸村半晌,慢了好幾拍才喊了句:“幸村?”
幸村見維諾終於有反應了,連忙道:“蓮二沒事,真的!”
“蓮二……沒事?蓮沒事?”維諾咀嚼了幾次,纔有些意識,混沌的大腦慢慢開始轉動。
“是啊,已經送到病房了。”幸村指了指蓮二他們經過的方向走廊。
“蓮……”維諾頓時狂奔過去,腳步急切得一下沒注意平衡,差點失態的摔跤,但他卻顧不得,腦中只有一個想法,蓮沒事,沒事……
“好了,大家都出去吧!病人明天早上就會清醒了,你們明天再來吧!”醫生安置了蓮二,掛好點滴後,見牀前還杵着幾個少年,便開始趕人。
幾個少年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如今見蓮二安好,雖然還未清醒,就慢騰騰的走出病房。
而這時,維諾才匆匆趕來,他看也不看還沒散開的一羣少年,直直越過他們準備開門進去,剛關上門還沒走的護士連忙阻止他,“你還不能進去,病人需要休息,等到探病的時間再來吧。”
維諾見自己被阻攔,頭微微一偏,看向護士的幽黑雙眸冷意閃現,他一字一句地陳述道,“我要進去陪蓮。”
小護士在維諾冷冷的注視下有些害怕的後退幾步,但還是忍着心中的膽怯,“可是按例還不能進去……”
維諾可不管她,手一揮,推開護士就推門走了進去,然後關上門。
“誒,你……”護士正準備進去繼續說道理,就被喚住了——
“護士小姐,你看能不能通融下,你看他現在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如果不讓他進去,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事,我們保證他不會打擾到病人休息,這樣可以嗎?”隨後趕來的幸村及時攔住護士說道,臉上掛着迷人的笑。
“……”剛從校門出來的小護士頓時臉紅了,結巴道,“那好吧,不過不能留太久……”剛剛那個冷酷的男孩子是混□□的吧?殺氣那麼濃的眼神,好像如果她繼續阻止他進去的話就會殺了她一樣,反正他現在也已經進去了,她可沒膽子進去把他轟出來。
於是小護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見,就這麼紅着小臉走了。不過這麼溫柔漂亮的人怎麼會認識□□的人呢?
這時,一個着急的聲音伴隨着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蓮二怎麼樣了?”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不可能不通知蓮二的家人,但是這裡離神奈川的距離不短,所以直到現在,等蓮二從手術室出來,被送進病房安置好,柳爸爸柳媽媽才匆匆趕了過來。
“柳爸爸柳媽媽,你們放心,蓮二沒事,現在在病房裡睡着,麻醉的藥效還沒過,估計明天就能醒了。”幸村見蓮二的父母來了,連忙將蓮二的傷勢情況詳細的說了一遍。
柳父柳母聽到自家兒子傷得不重,心中的擔憂才放下一點,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而後纔想起什麼似的拿出手機,兩人分別打電話給來不及趕過來的父親和女兒打電話報了平安。
細細安撫了女兒一番,掛了電話後,柳媽媽纔將目光放到幸村他們身上,“辛苦你們了,發生這樣的事,也嚇到你們了吧?這裡有我們,你們先回去休息吧!”見少年們神色掩不住的疲憊,柳媽媽和藹的說道。
幸村想了想,他們擔驚受怕了一整天,自從蓮二出事他們的神經就一直緊繃着,如今聽到蓮二沒有生命危險的消息,精神鬆懈下來後就覺得有些倦意,而且一時也不能見到蓮二,在這裡乾站着也不是個辦法,於是說道,“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蓮二。”
“好。”
幾個人慢騰騰的走了,柳父柳母相視一眼,轉身輕聲開門,還是要親眼見見才能心安。
他們剛聽到蓮二出了車禍,都嚇壞了,他們的兒子不是跟朋友出去玩麼?怎麼好端端的就出事了呢?
柳父柳母開了門走了進去,卻見到發現蓮二的牀邊坐着一個讓他們印象深刻的少年,他們頗有些吃驚,卻不覺得意外。怪不得剛纔在外面沒看到他,原來在這裡守着。
兩人停下腳步站在幾步遠的距離,沒有再走近。視線看向維諾和蓮二交握着的雙手,再看專注的看着蓮二根本沒有發現他們進來的維諾……
柳父柳母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擔憂,最終,柳母還是搖了搖頭,示意柳父一起出去。柳父看了看病牀上睡得平靜安穩的蓮二,再將視線投在維諾身上,眼中神色晦澀難明,然而還是什麼也沒說,和柳母一起轉身走了出去,輕掩住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