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從剛剛忘我的狀態中猛然醒來,摸了摸自己的左肩,良久蹲在地上撿起了球拍。
雖然離得有些距離,但越前南次郎還是看清了手冢的剛剛明顯有些不正常的動作,微微皺了眉頭。
手冢撿起來球拍,重新面對越前南次郎,這一局是越前南次郎發球,手冢等着他的下一個發球。
越前南次郎卻把球拍一把抗在了肩上,道:“小鬼,沒數一數分數嗎?你已經輸了啊。”
手冢一愣,他打得太忘神了,已經忘了這是一場比賽了,根本就沒去記分數,現在越前南次郎這樣一提醒,手冢纔回神,仔細的回憶了下剛剛的比分。雖然比賽持續了很長時間,但似乎,除了開局的那一場發球局,手冢他一分未得,算上剛剛那個拍子脫手的失分,他已經連輸六局了。
6:1
手冢苦笑,他應該爲從越前南次郎手中拿到一局而高興嗎,哪怕是不是很認真的一局。
手冢收起球拍,向越前南次郎行了一個禮,道:“多謝指教。”說完,開始去撿網球場上的球,把網球一個個的撿起來放回球桶,又把球拍收進球袋裡,擡頭的時候卻看見越前南次郎站在他身邊,把球拍遞給他,手冢點頭道了聲謝,接過球拍裝好。
拎起球拍袋,手冢又想越前南次郎行了個禮,道:“多謝指教。”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越前南次郎見狀,挑了挑眉毛,道:“喂,小鬼,你來就只爲了和我打一場?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手冢停下腳步,轉身,只見越前南次郎雙手插在袖管裡,挑了挑眉頭的看着手冢。
手冢看着越前南次郎,過了一會兒,忽然道:“你知道一個叫做田中的網球選手嗎?”
越前南次郎不知道手冢爲什麼突然爲這麼個毫不相干的問題,有些詫異,聽到手冢提到什麼叫做田中的人,便回想了一下,但記憶裡實在是沒有任何的印象,便搖了搖頭,道:“沒聽過。”
手冢的眼神輕輕一顫,然後微微垂眸,本就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吧,手冢想,他贏過那麼多人,怎麼可能每一個都記得。手冢微微握緊了拳頭,擡起頭看着越前南次郎,道:“他是我的教練。”
越前南次郎覺得有幾分詫異,他怎麼可能會認識一個不認識的網球教練,這個小鬼想說什麼啊。
手冢道:“他是雖然只是指導我打網球的教練,但在我的心裡,他卻是父親一般的存在。”手冢看着越前南次郎,道,“田中老師對於我毫無保留,努力的想要將所知道的每一樣東西都交給我,所以,我多少有幾分瞭解您對待龍馬的心情,那種看到一個後輩站在自己的肩膀上,不再犯自己曾經的錯誤,吸收自己全部的優點,飛到更高更遠的地方,那種——傳承的感覺。”有些詞不達意的表達着想要說的話,手冢想最近一段時間,似乎他對每個人說的話比過去的十幾年加起來都多,明明他不是口才很好的人。稍微頓了頓,理清自己的思緒,手冢的聲音平靜和緩了,慢慢的道:“我想,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父母看待孩子,師父看待徒弟,是血脈的傳承也好,精神的繼承也好,只有這樣連綿不斷的”,手冢頓了一下,似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過了一會兒,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人是這樣纔可以前進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手冢忽然想明白很多事情,很久以前,從來他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從“他”出生在這個世界時開始,他就曾經問過自己的問題,他,作爲活在這個世界的手冢國光,是否能有那樣的善良和心胸,因爲大和部長的一句“成爲青學的支柱吧”,就義無反顧的將所有的責任抗在自己身上,不管受了多少傷痛,在人前都不會有所表現;是否能夠即使以自己爲踏腳石托起越前高飛的翅膀,也是毫無怨言,欣慰的微笑。
那個從出生起就圍繞着自己的問題,也許是因爲生活忙碌,也許似乎因爲有意忽略,在那樣漫長的時間裡,他從來沒有刻意去想過,從來沒有爲了這個去刁難過自己的內心,但也許他從來沒有一刻真正忘記過,就如同那個不可逃避的宿命,慣性如此強大的劇情。從前世看到在手冢受傷後,只有最低年級的新生爲他擔心,當越前最終打敗手冢時,所有人都衝上去抱住越前歡呼,那份看在屏幕外的心痛轉變成今生從來未曾消散過的淡淡的委屈和憤懣,一直存在着。
手冢微微垂下眼眸,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內心的情緒,但,也許,真正的手冢心裡從來就未曾有過不滿和委屈,就如同田中老師對自己,如果越前南次郎對龍馬,前輩對後輩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有不斷地傳承,只有後來者永遠有着不遜於前人的風采,所有的一切纔是能夠向前的,也許真正的手冢從來就是清楚的明白這一點。
手冢擡起頭來,看着越前南次郎,道:“作爲青學的部長,我希望越前不要離開,作爲越前的學長,我希望他能有最好的選擇,我也相信您會爲他做一個好的選擇。”
越前南次郎看着手冢的眼睛,年齡也許會使人的體力變差,精神疲憊,看看老太婆就知道了,也許有一天他也會像老太婆一樣衰老疲憊,癱在牀上爬不起啦,但年齡帶來的另一個好處就是閱歷增加,不會那麼輕易的被人迷惑,也能夠看到很多年輕時看不到的東西。越前南次郎看着眼前的少年,依然是一臉平靜寒冷,但眼神中所帶的認真真實也是那樣的清晰可見,越前南次郎低頭笑了笑,轉身一邊撓着頭一邊打着哈氣朝房子邊外露的屋檐板走去,道:“你叫我怎麼相信你的話?”
手冢一愣。
越前南次郎一躍,躺在屋檐板上,看着手冢道:“喂,小子,我看到你去過美國,怎麼又跑回來了?”
手冢不知道越前南次郎突然問道這個話題,只是照實的回答道:“捨不得。”
越前南次郎似是沒料到這個答案,打哈欠的動作都停了一下,看着手冢,道:“捨不得?”
手冢似是想到了什麼,有些出神,像是思索像是回憶的道:“那個時候,沒想那麼多,只是有……有些事情,想……想離開一下,只是後來才發現捨不得,好多好多的事情割捨不下,那麼,既然割捨不下,就留下來,做好所有的事情就好。”
越前南次郎聽着手冢的話,眼神瞟過手冢的左肩,回憶起剛剛最後一球時這個少年不正常的動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良久,又道:“如果再讓越前呆在青學的,你能給我什麼保障,我家的那位會殺了我的。”
手冢看着越前南次郎,半響,道:“我不知道,也許,盡一個前輩能對後輩所作的全部吧”,手冢頓了一下,眼神有些悠遠,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麼,然後眼神漸漸清澈堅定了起來,道:“不管是對越前也好,其他人也好,以此身爲石托起後輩高飛的翅膀,這是一個前輩對後輩應該做的,是作爲前輩的責任,就只是這樣而已,龍馬不會是特別第一個,但一個前輩能對後輩做的,我會全部做到。”手冢看着越前南次郎,眼神堅定毫不動搖,這些話不僅是他對越前南次郎的回答,也是他對自己的回答,對那長久的疑問,長久的委屈,長久的不滿,不會再讓這些困擾自己了,手冢對自己回答着。
越前南次郎看着眼前的少年,那種可以看到的寒冷下的堅定,可以聞得到的冷靜中蓬勃,低頭掩蓋了眼裡的笑意和感嘆,年輕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