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紅鸞望着跟前的人，冷冷一喝。主將被困，旁人自是忌憚兩分。全都望着鐵木琛，等着下一步的指示。鐵木琛連番在紅鸞手下受挫，此時的臉色已經不能僅僅用難看來形容。冷風呼嘯中，依舊能聽到他沉重的喘息，良久，纔不甘心地咬着牙道，“聽她的話，都退開！“饒是有人不甘，此時也沒了別的辦法，只能恨恨一甩手，讓出道來。紅鸞笑着附到鐵木琛耳邊，“將軍，我們來定個君子之約如何？給我們兩匹馬，並且勞煩將軍送我們一程。你先別急着答應，若是將軍這時候答應了，過會兒再反口，跟我說什麼兵不厭詐之類的玩意，我可是不出你這一套的。所以－－“紅鸞笑着，捏着一顆藥丸送到鐵木琛眼前，“將軍乖乖把這顆藥吃了，等到了地方我就給你解藥，如何？“鐵木琛虎目一瞪，“誰知道你這顆是什麼藥！““我說了，我跟將軍定的是君子之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我以宣城城主的名義起誓，若有反悔，他日再戰，我城必毀，如何？“鐵木琛目光閃動，神色動容。一低頭，也不顧得去管脖子上的匕首，將藥吞入了腹中。“給他們兩匹馬！“馬很快牽過來，紅鸞和青衣跳上馬，將鐵木琛鎖了穴道扔到另一匹馬上，一扯馬繮奔了出去。後面幾十個人幹瞪着眼，在紅鸞眼神恐嚇下，沒一個敢追上來。距離城門口還有半里路遠的時候，碰上前來接應的阿紫。紅鸞放開鐵木琛的馬繮，拍拍馬屁股，笑道，“剛給你吃的是通腸丸，不是什麼毒藥，頂多跑幾趟茅房而已。至於穴道嘛，回去自己想辦法吧，不送！“她笑着轉身，去跟迎上來的阿紫說話。鐵木琛在聽到那句沒毒的時候臉色就沉了下來，低垂着頭，默默地跟着調轉的馬頭轉身。紅鸞和青衣已經走在了回去的路上，阿紫在她們對面，正和她們說着什麼。突然，她一擡頭，目光一亮中滿是驚恐。在她正對面的紅鸞只來得及看到她眼中有一點什麼東西再放大，就見阿紫突然躍起，用連紅鸞都驚訝的速度向她身後竄去。“阿紫！“一旁的青衣驚呼一聲。伴着“噗“地一聲輕響，紅鸞詫異回頭，還未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被阿紫回彈的身子撞了個滿懷，險些從馬上跌下去。有什麼*的東西撲了她一身，她低頭，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根還在顫動的箭尾。感覺心裡好似突然蹦了根線，似曾相識的場面，讓紅鸞感到一陣心慌，伸出去的手有些顫抖，幾乎不敢去碰觸那因爲痛楚而蒼白的臉，“阿紫，你，你怎麼樣？“青衣跑上來，一把將阿紫抱起，“先回去再說吧！““不行，撐不住了！她撐不住了！“紅鸞看着阿紫已經開始渙散的眼神，輕輕搖頭。天不知何時開始飄雨，冰涼的雨滴打在紅鸞臉上，她用手摸了摸，一觸手，指尖冷得發麻。青衣抱着阿紫泣不成聲，訴說着最後離別的話語。紅鸞獨自立在冷風中，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好似墜在冰窖裡一般。如果，剛纔不是阿紫反應及時，又舍了命奔到她的身後，那麼這一箭洞穿的，該是她的胸口。是阿紫救了她，用一命換一命的方式。一個丫頭，認識不過幾日，兩人說過的話加起來還沒超過十句，她就傻到用以命換命的方式來救她。爲什麼，爲什麼？
阿紫的後事辦得簡單且隆重，但基本上都是青衣一個人在操辦。下葬那天，天依舊灰濛一片，下着不大不小的雨。靈堂設在府衙，所有留在宣城的暗衛都守在靈柩前，做最後的祭拜。後來紅鸞才知道，阿紫原是個街邊棄兒，一次意外中被青衣收留在身邊，學習武藝，成了青衣的隨侍。這次被派到紅鸞身邊，青衣曾鄭重交代，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要保得紅鸞無恙。阿紫感恩在心，銘記在懷，所以當看到紅鸞有危險時纔會那樣奮不顧身。“她死得很有價值。“火化的時候，青衣在紅鸞的身旁輕輕的笑。因爲紅鸞和青衣毀了樓蘭軍的存糧，讓鐵木琛大爲惱火。在夜襲敵營的第二日就下來了戰書，三日後一舉攻城，和紅鸞決一死戰。紅鸞接到戰書的時候笑得輕佻，不但應下了這個挑戰，還讓人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來使，又依着貴賓的禮儀把人給送了回去。搞得那信使一陣膽寒，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生怕紅鸞是在設計他什麼。傾刃一醒來就去紅鸞那裡報到了。紅鸞也沒客氣，上下一打量確定沒有大礙，拉了便走。“跟我走一趟！“兩人冒着大雨，快馬來到浮屠山下。被安排上山的百姓基本都已妥當，紅鸞略略巡視一番，又囑咐了些不要亂走動的話便帶着傾刃繞到了山後。後山一字傾斜，是罕見的陡峭斜坡。兩人剛到的時候，山下就已經堆了一大片的碎石。隨着雨水的衝擊，還有更多的泥石不斷地自山上往下滾。“你在這兒等我，我上去看看。“話音未落，紅鸞人已經閃身上了三丈高的一棵大樹。她不在山上尋路，只一棵樹一棵樹的攀巖。傾刃自山下擡頭往上望，只看到一片灰濛濛雨幕和風雨中晃動的樹影，哪裡有紅鸞的影子。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纔看到那小小的影子以極快的速度掠了下來。紅鸞落地後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山周圍的情況，又回頭看了看城鎮的方向，才沉着臉一臉凝重的上馬折回。“姑娘，你去哪了，到處都找不到你。“紅鸞剛回到府衙，青衣就已經迎在了門口，神色焦急。“什麼事？“紅鸞擰着眉，一進屋就盯着房裡懸掛的那張大地圖看。“樓蘭大軍已經壓過來了，駐紮在了城外，離宣城不到一里遠。“青衣望着紅鸞，紅鸞卻只盯着地圖，許久都不說話。青衣不解地去看傾刃，傾刃淡淡搖頭，卻做了噤聲的動作。又過了很久，紅鸞才轉身，淡淡的目光掃過對面的兩人，“城裡的百姓，全都已經撤走了吧？“青衣點頭，“全都撤走了，也已經在山上安排妥當。按照姑娘的吩咐，所有人都安排在了緩坡處。並且找了山體堅硬的山坳做爲休憩點。““好。下一步，撤走士兵裡年齡稍長的，以及受了傷的。然後告訴剩下的人，最後一戰是拼死之戰，膽小怕死的，都給我滾蛋！留下的人越少越好，多餘的只會留下來拖後腿。“紅鸞語聲冷冽，一份瀕臨死地的沉重陡然壓了下來。
青衣自然明白這最後一次決戰的意義在何處，沒有任何懷疑或者抗議的點頭，“青衣明白了。可是姑娘，您真的不考慮離開嗎？離王爺回來的時間還有五天，也許我們可以想些什麼辦法再拖延一下……““沒用的。“紅鸞冷冷打斷青衣的話，“鐵木琛能忍到現在已經算是不錯了，明天，就是最後期限了。“紅鸞走到窗邊，一揮手推開窗子，窗外風雨入住，唰一下刮進來撲了紅鸞滿身滿臉。冰冷的雨水撲到臉上，她卻淡淡笑了起來，眼中閃過一抹算計，“也許這大雨，下得並不是那麼壞！“經過一番去留，最後還有五千人自願留了下來。鐵木琛號稱公平比試，用五萬兵力來戰宣稱五萬軍民。而現在，卻是五千對抗五萬。五千視死如歸，已經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願意跟着紅鸞跟着宣城共存亡的將士，雨幕中整齊劃一，莊嚴肅穆列隊而立。紅鸞淡淡的目光掃過那一張張年輕沉靜，已經沒有多少生氣的面孔，迎着風雨突然大笑起來。她這一笑笑得實在有些瘋癲，然在場的所有人，卻沒有一個認爲他們的城主瘋了。在這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他們已經見識到這看似瘦小，行爲怪異的城主做過些什麼。那兩次不顧生死衝殺敵營，不是誰都能有膽識有魄力可以做得到的。“明天，也許就是萬里晴空，可是你們可能連今晚的月亮都見不到。你們怕不怕？““不怕！“五千個人的聲音，整齊，洪亮，炸得雨水都開了花。這一聲震天撼地的呼喊，讓紅鸞沉寂的心頭忽然一熱。那是激憤，是昂揚，是蓬勃的鬥志！“好！那現在，我們就去城門口，會會那些樓蘭兵！“轟喳喳一陣響，上了幾道大鎖防守極好的厚重城門徐徐打開，紅鸞一馬當先，身後是五千鐵甲森然的將士。冷麪冷目，肅穆地立在冷冷的冰雨裡，冷眼看着對面那些嬉笑怒罵不停，已經在城外叫囂了一個時辰的樓蘭兵。唰！
鐵木琛一揮槍，怒罵聲止。他獨自驅馬上前，看着紅鸞的目光陰狠嗜血，“你終於出來了，本將軍還以爲宣城的城主做了縮頭烏龜，早就溜之大吉了呢！”“的確是有這個想法。可是還沒痛痛快快教訓一下喚門狗，本城主怎麼能走得舒心呢！”相比鐵木琛的邪佞，紅鸞的笑活脫脫就是一個小痞子的形態。鐵木琛臉色微變，把槍一橫，怒喝道，“少耍嘴皮子，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大手一揮，驅馬往旁邊一讓，剩下的人分出一條道來，四架馬車被趕了上來，上面蓋着厚厚的氈布。“我還以爲能有多大本事，以爲巷戰就能難倒我們樓蘭嗎？你也太小看我們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