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指頭朝他手上一戳,明顯感覺到他身體抖了一抖,但是卻沒有避開。鹿彌將小包子抱到她旁邊,掏出手帕,沾了涼水在他手上抹着,低低說:“都紅了一片了,我這裡沒有燙傷膏,王爺你回府後抹幾天薄雪膏就應當會見好了的。”
從雲錦淵那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她飽滿的額頭,密如蝶翼的長長睫毛,紅潤的一張一合的喋喋不休的脣。
話落,鹿彌便將手帕利落繫着了他手上,還好那條手帕是銀色的,上面繡着幾朵紫色的優曇花,與他的這身紫衣格外相稱。
她用指尖量了量茶杯的溫度,擡眸道:“已經不燙了,現在已經可以。”
她話沒說完的原因,是雲錦淵握住了她的手。茶杯上雪白的蓋子從鹿彌手中落了下來,“咕嚕咕嚕”滾到了一邊。
鹿彌看着他的眼睛,那樣幽深墨黑的瞳,有着大海一樣深沉的魔力,她覺得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心臟“撲通撲通”跳動着。
雲錦淵直視着她的眼眸,這一生唯一一次這樣認真地看一個人,彷彿要通過這雙眼睛將她的前世今生都通通看透,良久,他將目光轉向她的手腕,輕輕說:“這是這麼回事?”
“啊?”鹿彌如夢初醒一般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才發現那裡有一塊指甲大小的傷口,想了片刻,“應當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不小心蹭到哪裡了吧!”
她將手抽了出來,毫不在意:“這種傷磕磕碰碰的很正常,過兩天就會好了的,不礙事。”
雲錦淵眉頭一皺,將手上繫着的手帕拉了下來,覆到她的傷口上,沉聲道:“可是我看了很礙眼。”
鹿彌瞪着那塊帕子,眼睛又嚴肅又糾結,認真地讓人有些啼笑皆非:“那可是我好不容易纔繫上去的呢。”
雲錦淵彷彿沒有聽到,看着那道傷口,眉頭依舊皺得緊緊的,突然,欺身下去,在傷口處落下一吻。
鹿彌大腦瞬間漿糊,舌頭都不利落起來:“你、你爲什麼要親我的手?”
雲錦淵一臉認真:“我母妃說,這樣做傷口好得快。”
鹿彌提高音量:“雲錦淵你是在唬誰啊?”
“很明顯,是在唬你。”又有些遺憾地搖搖頭,“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真是失策。”
鹿彌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這麼說,我還該謝謝你的誇獎咯?”
“不用。我其實也沒誇你。”
雲錦淵,你這個混蛋,我要殺了你!
八月初一。沔水長,露水寒。
天邊還籠着一層朦朧的薄霧,合歡樹上的喜鵲抖抖沾滿露珠的翎羽,繼續將頭埋入翅膀裡,現在正是佛鈴花開的好時節。
然而鹿彌看着她面前的一大一小,愣是高興不起來。
她扶額:“雲錦淵,小包子過來也就算了,你過來是做什麼?”
“今天是皇宮家宴的日子,我來等我的愛妃陪我一同去皇宮。”雲錦淵反客爲主地佔據了鹿彌最喜歡的軟榻,悠悠地看着鹿彌。
準確的說,是隻穿了件裡衣,還裹在被窩裡的鹿彌。
雖然已經聽了許多次,可鹿彌還是被那聲愛妃刺激得抖了一抖。
今天這情況還得從那天下午說
起,那天雲錦淵將她的手非禮了一番,正當她猶豫着是不是應該給他一巴掌的時候,我們的主角小包子悠悠轉醒。
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雖然還沒醒透,卻十分清脆地叫了聲孃親,再往鹿彌頸間蹭了蹭。鹿彌表示十分受用。
小包子看到了雲錦淵,似乎有些迷糊,又脆生生的喊了聲爹爹。
鹿彌表示不能接受,她的兒子,絕不能認那麼個登徒子當爹。當她露出溫柔的笑容,準備教導他,爹不是娘那麼好認的時候,便聽見雲錦淵語言中帶着絲絲笑意:“塵兒真乖!”
鹿彌懵了。
眼看着小包子撲進雲錦淵懷裡,萬分不敢相信:“小包子,他,是你爹爹?”
小包子笑得甜甜的:“包子的爹爹就是孃親的夫君了,怎麼樣,包子給孃親的這個夫君好看吧?”
鹿彌呆滯看向雲錦淵:“他是你兒子?可小王爺不是叫雲雪塵嗎?”
雲錦淵還沒有回答,包子就搶着說:“包子就叫雲雪塵啊。”
鹿彌感到更加不可思議:“可你不是叫包子嗎?”
小包子露出疑惑的神色:“可包子,不是孃親給人家取的小名兒嗎?”
鹿彌努力思索,居然真的是這樣,頓時大呼這世道離奇。
然後雲錦淵這腹黑的傢伙便趁着鹿彌因爲小包子的小名兒而頭腦發昏的時候,說八月初一是皇宮家宴,從前她都沒有去過,如今便隨他一起去。
其實這裡並不重要,真正戳中鹿彌心窩子的是這一句,雲錦淵說:“塵兒現在年紀小,正是依賴孃親的時候,你多陪陪他,我以後每天早上會帶他去你那裡的。”
當時一聽沒什麼,仔細一想也沒什麼,然而當鹿彌幾次起牀便看見書桌旁那道頎長的身影時,她頓時覺得,真的很有問題啊!
鹿彌繼續將被窩一扯:“你介意現在出去一下嗎?我要穿衣服。”
雲錦淵頭也不擡:“我介意。”
“爲什麼?”鹿彌簡直崩潰。
“反正早就看了,你實在沒必要害羞的,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雲錦淵淡定以對。
鹿彌一個瓷枕扔了過去。
雖然小包子也一直鬧着要去參加宴會,但是雲錦淵說他年紀小,恐怕不能去,便將他留在家裡了。
可鹿彌覺得他那話實在沒有道理,那家宴總不比妓院,去妓院分年齡鹿彌可以理解,可去皇宮家宴居然依舊分年齡,鹿彌表示十分不理解。雖然皇宮和妓院一樣,同樣有許多女人,可那些女人都是有主的,跟妓院不能比。
待去了宴會地點,鹿彌才明白雲錦淵爲什麼說包子不能去,因爲今年的宴會地點,不知怎麼的,居然定在了沔水,具體的說,是沔水上一條壯觀的巨大的龍船上。
鹿彌極其不解,待看到這船慢慢悠悠遊到一個岸邊,然後一大羣貴族少婦小姐婷婷娉娉優雅進來,裡面包括玉蘭惜後,鹿彌瞬間明白了偉大的皇帝陛下的想法。
不禁對月長嘆,你一個人追妞兒,居然讓她們一大羣人陪着受罪,真是萬惡的皇帝制度。
鹿彌極其討厭船,哪怕這船外秋水淼淼,微波暈染,有着詩一般的景緻,鹿彌也只想在岸上欣賞這樣的美。
畢竟一個連馬車都暈的人,你無法想象她在船上能不能活下去。
鹿彌倒在精緻貴氣的廂房裡,臉色慘白有氣無力。
雲錦淵看着她柔弱無骨的虛弱的樣子,眼角含了一抹笑:“真沒想到平時那麼活蹦亂跳的人,居然這樣怕船?”
鹿彌聽了,軟趴趴瞪他一眼,因失了往日的力氣,連瞪人,看起來也是嬌弱無力,彷彿嬌嗔。
雲錦淵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匣子,金色薔薇纏絲的檀木匣子推到鹿彌眼前。鹿彌倔強撇頭:“我不要!”
雲錦淵看她這賭氣模樣,笑意更濃:“你若不要,我便丟了。”說完便作勢要拋出去。
鹿彌一下子搶到懷裡,打開,是一些小小的米粒大小的丹藥,在雲錦淵的示意下吃了一塊,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口齒生香,站在船上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了。
鹿彌不客氣的揣進懷裡,狐疑看他:“這東西這麼好用,在車上我不舒服的時候你怎麼不給我?”還害得她拉着他的袖子尷尬了一路。
雲錦淵斜倚在軟榻上,手裡握着一本書,百無聊賴地翻着,聽了鹿彌的話,眼皮子擡了擡,極平靜地說:“我樂意。”
鹿彌抄起桌上的白玉圭,頓了頓,又放下。算了,爲了那麼個傢伙毀一個古董,實在太不值得了。
她朝雲錦淵哼了一聲,眼珠子一瞪:“那你以後有這種事就別來找我,去外面找別的女人去!”
話剛落,她似乎想起什麼,眼中閃過一絲惱意,又哼了一聲:“那月無雙不是很厲害嗎?你去找她啊!”
雲錦淵這才從書中擡起頭來,臉上似笑非笑的:“可這是家宴,除了你,還有誰能陪我來?況且,這和月無雙有什麼干係,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提起她來?”
這話兒說得真是討厭,彷彿是無可奈何才帶她來似的,可天知道,當初到底是誰要誰來的。鹿彌更加惱火,把牙齒咬得咯咯響:“還不都是你鬧的,我當初就說不想去醉月樓赴宴,你自作主張幫我應了,你知道這幾天我收了多少張醉月樓的邀請函嗎?”
雲錦淵似乎纔想起還有這樣的事,翻着書頁的手停住了,貌似無辜的說:“哦,是有這麼個事兒。原來我是看你無聊才替你應了的。原來你不想去啊!”
鹿彌深吸一口氣:“其實明明是你閒得無聊吧!”
“小彌你真是,凡事非要說得那麼清清楚楚嗎?”雲錦淵眸子含笑,盈盈看着她。
鹿彌被那聲“小彌”刺激了一身雞皮疙瘩,覺得自己與雲錦淵爭辯,簡直是自取其辱,心裡悶悶的決定,以後不要和他說話。
雲錦淵含笑道:“我方纔彷彿聽見誰在磨牙,小彌,是你嗎?”
鹿彌擡頭望天,突然想起這是在船裡,於是轉頭望水面,語氣篤定:“是老鼠!”
雲錦淵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卻沒再說話。
縱觀鹿彌這一輩子,可以說今日實在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除去穿越一事不說,今天發生的這樁事是鹿彌一生中第一個轉折點,也可以說,它是將那些還沒有發生的、可能發生的、將要發生的事情提前發生了,相當於鹿彌人生中的一個催化劑。
這個催化劑着實不怎麼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