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昏暗中,阮郎歸墨色的瞳眸比夜色還深濃,薄弱的雪光透過來,落入他眼中,熠熠生輝,奪人眼目。
我心尖顫了顫,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終於知道阮郎歸擾亂我的心不是爲了報復我,他完全可以應下賜婚,然後打着“奉旨納妾”的名頭將我收入王府,可他不但沒有,還堅決抗旨,拿身家性命做賭注,只爲了不委屈我。
我承認,在金殿上,他堅決抗旨的時候,有那麼一刻,我是寧願他答應下來的,哪怕娶了付蓉爲妻,再納我爲妾,也好過犯下抗旨的死罪。
我承認在天牢打他的時候,我心裡悶疼悶疼的,不想下手,卻又不得不下手,那一刻,我恨不得將黎昭捆起來照死裡揍一頓。
我承認他說待我初心不負的時候,我心裡起過那麼一絲波瀾。
可是那又如何?
有白朮,有黎昭,我能給阮郎歸什麼答覆?我敢麼?而阮郎歸,他承受得起麼?
“沒有答案,阮渣渣,你應該知道的,咱倆貌似只有深仇大恨,沒有郎情妾意。”我苦笑道,“別在我身上白費心思了,沒用的。”
阮郎歸沉默了,許久,他才緩緩站起身,一本正經道:“我小的時候,我爹曾經教過我十六個字,屢敗屢戰,越挫越勇,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心肝,我不怕你拒絕,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反正你年歲還小,我也不急着將你娶進門。”
我愕然,誰說要嫁給他了?
不過話說回來,聽他這麼堅定地表明心意,我還是很歡喜的,心裡甜絲絲的,跟吃了桂花糖似的。
沒辦法,誰讓咱要人才有人才,要身材有身材,要錢財有錢財呢?阮渣渣喜歡我,那是他有眼光!
阮渣渣走了之後,我反倒睡不着了,喚了好幾聲“小螃蟹”,那丫頭卻跟死豬似的沒有動靜,心知必然是阮渣渣動了手腳,暗罵一聲“臭不要臉的”,又躺回了被窩裡。
迷瞪到天亮,感覺身上鬆泛多了,青梧進來服侍我,我便起了身,差人去太爺爺那兒傳話,請求他答應六十六叔與付蓉的婚事。
沒多大會子,六十六叔就來了,一臉興奮地告訴我太爺爺已經答應了,趕巧今兒個是吉日,已經在準備聘禮,託請媒婆了。
六十六叔還有些擔心,怕付家人不肯允准婚事,我卻是心知肚明的,付蓉留在付家,已經成了一塊污點,付家這會兒巴不得將付蓉掃地出門,但凡有個差不多的人家提親,付仲道夫婦都會允准。
果然,午後就傳來了好消息,付仲道夫婦允准了婚事,並且主動要求儘快完婚。
年前還有三個好日子,冬月二十八了,臘月十八,臘月二十六。今天已經是冬月二十二了,趕不上冬月二十八的日子,最快也要臘月十八才能成婚。
六十六叔對這個吉期很滿意,那一臉興奮,簡直要溢出來了。可沒想到,傍晚的時候,付夫人親自來探病了,藉着探病的名義,請求將婚期提前到二十八。
掐頭去尾,中間只有區區五天功夫,連六禮都行不完,更別說成婚了。付夫人卻根本不顧這些,只一個勁兒說:“女大當嫁,既然覓得佳婿,自然希望早日成婚,爲人父母的,也好了卻一樁心事。”
我頓時怒了,這哪裡是爲了了卻心事!分明就是嫌棄付蓉有辱門楣,能早一天將她趕出去,就儘可能早一天趕人!
礙着付夫人畢竟是付蓉的生母,我也不好說什麼,冷淡地答應傳話給太爺爺,打發了付夫人。
我十分心疼,連親生父母都這般嫌棄,更不必說外人了,付蓉十八年來的芳名,這下算是毀了個一乾二淨了!
付蓉在付家的日子必然是無比艱難的,也好,早日成親,起碼不用受人白眼了。
這些事我根本不敢讓六十六叔知道,他本就是個衝動易怒的,萬一知道了付蓉受委屈,還不得立刻翻臉,直接衝到付家去搶人!臨近婚期,再生波折,
對誰都不好。
由於婚期倉促,辛家開始了緊鑼密鼓的佈置,除了我窩在屋裡養病,每一個人都忙碌起來了,一派歡天喜地的氣氛。
這樣的喜氣感染了我,我心心念念着要鬧洞房,病好得格外快,二十五日,我就生龍活虎,又是一條好漢了。
我心裡掛着付恆與付蓉,病一好就往付家跑。因着新婚前新郎不能與新娘見面,六十六叔不能與我同去,怏怏地鬱悶了好一陣子,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好好照顧付蓉。
我暗暗好笑,不過是見一面而已,頂多在付家吃一頓飯就回來,哪裡就談得上照顧了呢?
一面好笑,一面又忍不住替付蓉慶幸。不論如何,六十六叔待她到底是一心一意,至死不渝的。作爲女子,能得夫君全心全意的愛慕,死生不棄的陪伴,她的人生可謂了無遺憾了。
想着付蓉,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我的終身大事可還沒着落呢!
倒是有願意爲我出生入死的,可都是些什麼人呢?
白朮,嗯,心機深沉,乖僻偏激,一個弄不好,什麼瘋狂的事情都敢做,還是算了吧!
付恆,嗯,這個不錯,對我一片至誠,與他相處起來也很舒服,可……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我想,我與付恆之間,大約培養不出付蓉與六十六叔之間那種刻骨銘心、生死相隨的感情了吧!
阮渣渣?
嚇!我怎麼會想到他?那貨就是個混蛋啊!就會欺負我,佔我便宜!妥妥的臭不要臉的死流氓一個!
到付府的時候,我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無比哀怨地嘆口氣,見過付仲道夫婦,寒暄幾句,我就告辭去了內院。
因着付蓉出閣在即,黎昭給付恆放了假,我到付蓉門口的時候,正聽見付恆苦口婆心地叮囑付蓉。
“蓉兒啊!出了閣,就是人家的人了,以後要侍奉公婆祖父,善待子侄兒孫,萬不可如在家中一般嬌氣任性,記住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