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溫溫一笑,謙遜地說:“夫人說笑了,你是百戰沙場的女中豪傑,我只不過是一個有家不能回的落水狗,如何當得起?”
阮夫人沉默片刻,又道:“縱然你心中不悅,此事我也不能由着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的聖意,我不能違拗!”
“夫人固然可以罔顧我的意願強人所難,也可不顧日後可能會遭到的報復一意孤行,但想來,夫人是在意王爺的死活的吧!”我環視一圈屋子,笑如春風,“三年前王爺可以金殿抗旨,三年後,我想,王爺大約還是有那個膽量的。”
失而復得的心上人,再次失去,阮郎歸就算不發瘋,也差不離了,本來黎昭就忌憚他,他要是敢鬧,正給了黎昭一個名正言順治他的機會。
阮夫人臉色陣青陣白,變了又變,咬了咬牙,冷哼一聲,怒道:“不愧是攪動風雲的人物,果然不簡單!”話音未落,她就大步走了出去。
我長吁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水淋淋的全是汗。
這個地方不能待了,否則早晚會出事!
“劍竹,陪我去院子裡走走吧!”我撐起身子,道,“去看看我的僕人,還有孩子,那孩子離了我,一準兒鬧。”
劍竹取了一把蒲扇,一邊給我扇涼,一邊陪着我緩步走着,說道:“請小姐贖罪,奴婢不知道您的僕人在哪裡,王爺只准了您一人進王府。”
頓了頓,劍竹又道:“王府一直是空置的,直到月前王爺才下令將奴婢調入王府。”
我心頭一動,阮郎歸第一次找到我的時候,應該就已經下了命令,準備好了服侍我的人。
“王府裡只有你嗎?”我漫不經心地問。
劍竹自豪道:“王府裡除了粗使奴僕,貼身服侍的就奴婢一人。奴婢的孃親是王爺的乳母,奴婢自從五歲起就跟在王爺身邊服侍,是服侍王爺時間最長的下人。”
阮郎歸很細心,派來的是他
的心腹,可也正因爲如此,我可以想象得到,南疆亂不亂不好說,王府必然是十分危險的所在。
果然,阮郎歸心裡也有數,他的爹孃容不下我。
我淡淡地說:“見到王爺的時候,告訴他我要見我的僕人,讓他們搬進王府裡跟我一起住。”
劍竹屈身行了一禮,應下了,緩了片刻,遲疑道:“小姐……剛纔……夫人的話,您……”她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似的,抓了抓腦袋,皺着眉頭思索了許久,才毅然說道,“夫人對於三年前王爺抗旨拒婚下天牢一事十分憤怒,對小姐有成見自然是免不了的,小姐您別往心裡去,也別跟夫人硬碰硬。”
我好笑地看她一眼,淡淡地問:“你的意思是,我只有乖乖被侮辱的份兒?”
能跟在阮郎歸身邊十餘年的,決計不是笨蛋,剛纔我和阮夫人一番脣槍舌劍,劍竹都看在眼裡,我的身份她必然猜到了。
“恕奴婢僭越,夫人畢竟是夫人,這裡畢竟是南疆,小姐若是不低頭,決計討不了好。縱然王爺待小姐一往情深,可他畢竟不可能時時刻刻陪在小姐身邊,所以……”劍竹怯怯地看我一眼,屈身跪下,道,“王爺吩咐奴婢來伺候小姐,奴婢自然事事以小姐爲重,只是奴婢畢竟是奴婢,有些事,奴婢心有餘而力不足,惟望小姐保重自身,千萬莫要有什麼閃失。”
我淡淡地勾脣,這丫頭說的倒是實話。形勢比人強,不低頭,就只有撞得頭破血流。阮夫人那麼強勢,如果沒有那個鐲子,她真敢殺了我以絕後患。
“你起來吧。”我輕聲說道,“我有分寸,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
“奴婢深知今日之言犯上僭越,只是小姐,奴婢實在是不忍心看到王爺再受折磨了!”劍竹的聲音漸漸染上一絲泣意,“這三年來,王爺是如何過來的,奴婢一一看在眼裡。奴婢從沒見過王爺這般失魂落魄,意志消沉。今日小姐來了,奴婢纔在王爺臉上看見
一絲笑意。小姐,您一定要保重自身,否則……傷的是您自己,痛的是王爺啊!”
我一陣晃神。
腦子裡彷彿閃現出一副畫面,阮郎歸借酒澆愁,鬱鬱寡歡,垂頭喪氣,不復少年時春風得志的模樣。
可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不僅僅是劍竹,還有阮夫人。
連丫環都知道心疼主子,阮夫人難道就不知道心疼兒子嗎?她苦苦相逼,豈不是親手害了自己的兒子?
我甩甩腦袋,將這些紛雜的思緒趕出去,現在我只想找到秋水長天和安然,探知阮夫人到底採取了什麼措施,究竟有沒有將我的存在上報朝廷。
傍晚時分,阮郎歸回來了,臉色晦暗,眸光陰鬱,一副吃癟的表情。
我正坐在廊下風口處乘涼,懨懨的快睡着了,他大步而來,一把將我提起來,狠狠地摁進懷裡。
我吃了一驚,頓時清醒過來,感覺到他渾身上下流溢的怒氣,愕然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話一出口,我就反應過來了。阮郎歸這麼怒氣衝衝的,必然是跟阮夫人打過照面了,興許他已經知道阮夫人打算將我的消息報告給黎昭了。
“心肝,你放心,我再也不會讓你被別人搶走!”阮郎歸死死地抱着我,咬着牙關,一字一頓地說,“再也不會!”
我心頭一涼,黯然問道:“她還是不肯放棄麼?”
“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要麼,一起留在南疆,要麼,我跟你天涯海角流浪去!”阮郎歸將臉埋在我頸窩,狠狠地蹭了好幾下,“心肝,我不想再錯過你,我沒有那麼多三年拿來荒廢了!”
我心肝一顫,莫名的,一陣悸動。
“最好的年紀,不得已荒廢在等待和尋找裡,心肝,這是我畢生無法彌補的遺憾。”阮郎歸擡手覆上我的後腦勺,輕輕摩挲,“心肝,最好的你,最好的我,是用來相守的,不是用來煎熬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