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很清楚,高延進來時,刀上是滴着血的,舒府所有的僕人一定已經全部被殺,別說找大夫,就是跟我搭把手給秋水接生,都找不到人。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憋着眼淚叫秋水用力,安然見狀,嚇得哇哇大哭,我已經不顧上她了,只能抓着秋水的手大聲鼓勵她。
很久很久之後,我不記得到底是多久,只知道我的手已經被秋水抓得爛糟糟的,血肉模糊,可我卻絲毫沒感覺到疼。
秋水握着我的手,氣若游絲地說:“小姐……叫……叫長天過來……我……我有話……要對他說……”
我心裡其實早就有了不好的預感,這一關,秋水怕是很難撐過去了。我擦了一把眼淚,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屋子裡橫了好幾具屍體,殘肢斷臂零落一地,到處都是血,很奇異的,這麼濃重的血腥味居然沒把我薰吐。
屋外的戰鬥還在繼續,阮郎歸已經成功被抓,明晃晃的刀架在他脖子上。長天還在垂死掙扎,他倆身上到處都是鮮血,衣衫上到處都是凌亂的口子。
“住手。”我茫然看着雜亂的一切,目光在清一色的黑衣人中尋找高延。
高延見我兩手血地走過來,驚了一驚,臉色刷的一下變了。
“讓他過來。”我指着長天,漠然道,“秋水有話要說。”
長天聞言,嘶吼一聲,奮力脫圍,拔腿就往屋裡跑。有人要追,我握了握拳,從地上撿起一把刀,冷聲道:“誰敢動一下,老孃宰了他!”
高延遞了個眼色,黑衣人將整間廚房團團圍住。阮郎歸看着我,眼睛血紅血紅的,悽慘地笑笑:“心肝,終究是我連累了你。”
我深深地看他一眼,沒接話,轉身進了廚房。
長天單膝跪在秋水身側,將她上半身小心翼翼地抱起來,摟在自己懷裡,一手撫摸着她的臉,一手輕輕摩挲着她的肚子。
秋水斷斷續
續地說:“小泥鰍……我們的……兒子……對不起……我……”
長天死死地咬着下脣,咬得血肉模糊:“傻瓜!兒子好好的,你也好好的,咱們一家四口,要一輩子服侍小姐和姑爺呢!”
我心裡撕扯着絞扭着痛,千刀萬剮一般,痛不欲生。我握着拳頭,將左手死死地塞進嘴裡咬着,剋制着撕心裂肺的哭喊。
“娘……娘……娘怎麼了?”安然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不知何時走到我腳邊,抱着我的腿哭叫。
我蹲下身子,將安然摟進懷裡,咬着牙說:“娘痛痛,安然不哭,安然去親親孃。”
我拉着安然的手,安然乖乖地跟着我走到秋水跟前,長天用帶血的手摸了摸安然的臉,擡頭衝我說道:“小姐,秋水……”
“秋水……”我泣不成聲,撲到秋水身上,嚎啕道,“你用力!你生啊!把孩子生出來就沒事了!”
秋水搖頭,淚水漣漣地嘆道:“小姐……我……我沒用……我沒力氣了……這孩子……孩子在我肚子裡……已經不動了……”
我心一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着安然嚎啕大哭。安然被我嚇着了,也跟着哭。
“小姐……我……我不成了……安然……安然就……拜託小姐了……”秋水說着,勉強擡起手撫上長天的臉,“長天……你……你如果能活下去……就……就娶一個脾氣好的女人……把咱們的女兒……養大……保護好……小姐……”
秋水越說,喘氣的間隙越長,聲音也越低,彷彿隨便吹一口氣,就能把她的氣息吹斷了。
我悲切地看着她,嘴裡喃喃唸叨:“不會的!可以的!你用力啊!用力生啊!你都能生下安然,一定能生下安好的!”
孩子的名字我都起好了,安好,安好,可是現在,什麼都不能安好了。
秋水強扯出一絲淒涼的笑意,有氣無力地說:“小姐……小螃蟹……不能再服
侍你了……安然……安然……我的女兒……”
我連忙把安然抱起來,秋水擡手來摸安然的臉,手伸到一半,驀地兩眼一閉,手臂一沉,重重地落在長天腿上。
我放聲大哭。
長天平靜地看着秋水的臉,低聲說:“小姐,安然就拜託你了。”
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裡,一時沒反應過來長天話裡的決絕,他又平靜地說道:“來生,小螃蟹與小泥鰍再服侍小姐吧!”
話音未落,人已經衝了出去,我剛剛感覺到一陣風過,秋水和長天都不見了蹤影。
我連忙抱着安然衝出去,卻見長天將秋水背在背上,像瘋虎一樣不要命地撲向高延。有黑衣人上前阻攔,長天卻不自保,只進攻,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一般殺了過去。
我從門口衝向小院的短短几步路,長天已經殺了兩個人,胸口被刺了一刀,一條腿被狠狠地砍了一記,撲通一聲跌倒了。
幾個黑衣人圍上來,幾把寒光閃閃的刀重重落下,一切歸於平靜。
我放下安然,低聲交代:“安然別動,在這裡等着娘。”然後撿起一把刀,狂吼着衝了過去。
我不會武功,自然不是黑衣人的對手,他們不敢傷我,可也絕不會傻乎乎地站在那裡讓我砍。我瘋狂地衝進去,揮舞着刀亂劈亂砍,累到脫力倒地,卻一個人也沒傷到。我死死地握着刀柄,倒在地上瞪着眼睛呼呼地直喘粗氣。
高延低嘆一聲,緩步上前來扶我,我拼盡全力舉起刀,死命地向他砍了過去。他沒躲,任由刀砍在他小腿上。我已經沒有多大力氣了,冬衣厚重,那一刀連他的皮都沒傷着。
我認命地看了看阮郎歸的方向,他大概已經暈過去了,一直沒有聲息。安然聽話地在階前站着,咧着嘴巴大哭,嘶啞的嗓音如刀一般,狠狠地照我心口剜。
我拖着身子向安然爬過去,高延見狀,向着安然大步走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