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傷亡慘重,地上橫七豎八倒了起碼二十個,還有不少哀哀叫着,喪失了戰鬥力。而我們的打鬥場地,也從聚義廳轉移到了廳外廣闊的平地上。
可是土匪實在是太多了,如潮水一般涌來,六十六叔長途奔波,白朮餓了將近一天一夜,剛吃了沒幾口,體力還沒恢復,打了不到半個時辰,我明顯能感覺到他倆出招的速度慢了下來。
嚴老大突然沉聲喝道:“住手!”
聞言,圍攻我們的土匪紛紛跳開,不再攻擊,但仍舊圍着我們。六十六叔與白朮巴不得喘口氣,自然不會糾纏。
嚴老大沉着臉,冷聲道:“二位少俠好身手!”
我和付蓉雖然沒動手,但提心吊膽的,也夠受的,好不容易能安生一會兒,只顧着呼呼大喘氣,哪裡有心思接話!
“二位身手固然好,拼盡全力也只能救一人出去,若是想要兩個都救走,必然要將四條人命都搭在這裡。”嚴老大勾脣一笑,滿目涼薄,“我們兄弟自問不是藍衣少俠的對手,也不想再有兄弟犧牲,二位可以任選一人帶走,留下一人。”
“你放屁!”我緩了一口氣,跳着腳說,“還做着娶媳婦的美夢吶!”
嚴老大一個冷眼掃過來,眼神鋒銳如刀,我頓時慫了,縮了縮腦袋,酒都嚇醒了一半。
羅老二寒聲道:“我紅梅寨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今日一戰,我方死傷慘重,閣下總得留下點什麼,否則我紅梅寨日後如何立足於江湖?”
關係到名聲的事情,男人們總是格外看重,尤其是這種江湖漢子,尊嚴比命重。
六十六叔與白朮的神色驀地沉重下來,比剛纔拼命的時候還要沉重。
“想好了麼?”嚴老大冷聲催道。
六十六叔看看我,再看看付蓉,狠狠地握了握拳,我聽見他十指關節“喀喇喀喇”地爆出一連串脆響,白朮默默地橫過一臂,緊緊地摟住我的腰,胳膊肘往後撤,防備地抵着六十六叔的後腰。
後腰是要害,一記重手下去,足夠打死
一條壯漢。
我心裡驀地一涼,另一半酒頓時化作冷汗,頃刻間將層層內衫溼透了。
白朮在防備六十六叔,防着他選擇救付蓉,留下我。
我緩緩轉頭,目光呆滯地看着六十六叔。
會嗎?他會選擇救付蓉而留下我嗎?
如果換了我,面臨這種困境,我想,我大約會選擇救一個人,放棄一個畢竟比四個都死好得多。
驀地,六十六叔低沉喑啞的聲音響起,溫如春水,柔如和風:“蓉兒,你怕死嗎?”
我心口又是一顫,六十六叔選擇了救我!
我的眼淚頓時下來了,哀聲道:“不要!六十六叔!不可以!不可以留下蓉姐姐!”
爲了救付蓉,我夤夜追出,頂風冒雪,狂奔三百餘里,甘願進入土匪窩,甚至跟土匪拜了堂,眼下救兵都來了,卻要放棄她,這要我如何接受得了?
白朮重重一攬我的腰,厲聲叱道:“難道要留下你麼?還是要大家一起死?”
我不想留下付蓉,可我也不想被留下,更不想四個人一起死。
這一刻,我突然無比怨恨付恆,他爲什麼還不來?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偏偏不在!還有黎昭,如果不是他的自作主張,我們又豈會陷入這般生死不得的境地!
耳中一陣轟鳴,彷彿有人在我耳朵眼裡放了十八個二踢腳,付蓉清麗嬌柔的聲音娓娓傳來:“不怕,六十六郎,帶心肝走吧!能再見你一面,我死也瞑目了。”
六十六叔低頭在付蓉額間印下一吻,嘆道:“蓉兒,我可以爲心肝死,但是,我願意陪你一起死!等我半個時辰,將心肝交到付恆手上,我就來陪你。”
付蓉悽然一笑,踮起腳尖,雙手環住六十六叔的脖子,仰着臉親了親他的臉頰,柔聲道:“好!我等你!六十六郎,此生遇見你,得你一片真心相待,蓉兒死而無憾!”
我心裡苦澀難言,感覺到六十六叔的身子繃緊了,心知要糟糕,心口猛的一顫,“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終究還是沒能逃開,我使盡了計策,拼盡了全力,終究還是沒能救得了付蓉。
付蓉溫柔一笑,道:“白少將軍,借你短劍一用。”
白朮閉了閉眼,反手將劍柄朝外遞給了付蓉。我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付蓉溫柔地看着六十六叔,說道:“六十六郎,我先走一步,咱們來生再見!”話音剛落,她決然地舉起短劍,閉着眼睛往脖子裡一抹。
白朮閉上了眼睛,六十六叔眼睛瞪得溜圓,咬緊牙關看着付蓉。我肝膽俱裂,腦子裡“嗡”的一聲,想也不想,一把抓住了劍刃。
白朮的劍是縱橫沙場的利器,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那叫一個鋒利啊!鮮血一下子就涌出來了,淋淋漓漓地直往下滴,落在雪地上,紅白相映,彷彿雪地裡開了一樹紅豔豔的梅花。得虧付蓉力氣小,要不我五根手指非一齊斷掉不可。
付蓉霍的睜開眼,見我抓着劍刃,滿手是血,嚇得尖叫一聲,一把鬆開了劍柄。六十六叔回過神來,連忙抓住劍柄,小心翼翼地將我的手鬆開,白朮撕下一幅裡衣,手忙腳亂地給我裹傷,一邊氣急敗壞地罵道:“心肝!你瘋啦!不要命啦!”
我咬了咬牙,強忍着鑽心的痛,抽着冷氣說:“你們走,我留下!”
白朮的臉色比雪天還沉,口不擇言地罵道:“放屁!我死都不能讓你死!”
我搖搖頭,艱難地說:“付恆快到了,黎昭想必也在來的路上,他們只要不殺我,我總會得救的。”
白朮閉目一嘆,滿是無奈:“枉我白朮自負縱橫沙場,無往不利,一心以爲定能護你一世安好,想不到,居然眼睜睜看着你受傷卻又無可奈何!”
付蓉嚇得直哭,六十六叔沉默着,滿目憐惜地看着我。
“六十六郎,付姑娘,你們走吧!既然心肝不肯走,那我留下來陪她,記得傳信給我父親,讓他帶兵剿匪,爲我報仇!”白朮打量一圈環伺在側的土匪,傲然冷笑,“不必請奏皇上了,大軍班師回朝的時候,撥一支親兵過來足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