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夫人一臉彆扭，像是喃喃自語，語聲卻剛好能被我聽清：“說得好像誰當你存在過似的！自作多情！”
這女人還真是很不待見我啊！
“娘！你要是再這麼冷眉冷眼的，那我可走了啊！”阮郎歸拉長了臉，一把拉住我的手，將我推到阮夫人面前，道，“你瞧瞧，多俊的姑娘啊！你怎麼就不喜歡呢？你就是不爲着你兒子我，也該考慮考慮你孫子，這麼俊的姑娘，生出來的娃娃一準兒好看，你日後抱着孫子跟那些貴婦人們看戲賞花也有面子不是？”
我的臉一下子燒起來了，跟騰了一把火似的，狠狠瞪阮郎歸一眼，咬牙切齒地低斥：“阮渣渣！不許胡說八道！誰要跟你生娃娃！”
阮郎歸無視我威脅的眼神，嘴跟抹了蜜糖似的，接着哄道：“娘，我可是在老祖宗靈前發過誓的，我這輩子要是娶妻，那一定是娶心肝，要不然我寧可終身不娶！你是要我欺騙老祖宗，還是要讓咱們阮家斷子絕孫？”
這話說得就嚴重了，我心頭一顫，直覺阮夫人又要炸毛。不料，阮夫人只是冷冷地橫我一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將離啊，孃的確不喜歡這個嬌滴滴的女娃娃，更不喜歡你爲了一個女人折磨自己。你知道的，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娘最看不起這樣的男人。”阮夫人拉阮郎歸在她面前坐下，擡手拍了拍阮郎歸的後腦勺，又衝我招了招手，“辛小姐，你也過來。”
我依言走過去，在小竹凳上坐下。
“自己的兒子自己心裡最清楚，其實我知道，辛小姐對將離一直是不假辭色的，是將離追着你攆着你，我遷怒於你，其實是毫無理由的。”阮夫人愀然一嘆，“可是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上，我真的很難不討厭你，尤其你與我預期的兒媳婦實在是相差太遠。”
莫名其妙被損了，我招誰惹誰了我？我哭笑不得，尷尬地看着阮夫人，不知該如何接話。
阮夫人嘆道
：“做母親的，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成才成器？對於耽誤自己兒子前程的女人，自然是厭惡的。辛小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也不指望你能夠諒解，只是有一點，唉！”
說到這兒，阮夫人頓了頓，英氣勃發的眉宇間突然染上了一絲無奈：“若是尋常女子，將離執意要娶，我也沒奈何，頂多不過考驗一番，只要那女子對將離真心實意，我再怎麼不樂意，也會妥協。可是辛小姐，你不是一般人。”
我默默地垂下頭，心涼如水。
前十五年，我的確不是一般人，有錢，有勢，有人疼寵，有人撐腰。可是如今呢？
如今我依然不是尋常人，雖然不是欽犯，卻不得不隱姓埋名，躲避一切與從前有關的人與事。
“皇上要你，天底下誰又能跟皇上搶？我身爲人臣，既然見到了聖意，若是不遵從，那就是抗旨。”阮夫人看看阮郎歸，眉目間越發哀傷，黯然道，“將離深陷情網，不知其中厲害，我旁觀者清，如何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自取滅亡？”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萬丈深淵，阮夫人這邊，看來是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有些話，我不方便明說，辛小姐，我只能對不住你了！來日你榮華富貴，坐擁天下之時，我不求你原諒我今日的冒犯，只求你莫要難爲將離，若是有餘力，還望你能在關鍵時刻助他一把。”阮夫人的聲音越來越低沉，目光落在阮郎歸的右腳上，滿眼深切的悲哀。
我心裡又是一陣驚悸，怪不得她不敢冒一絲風險！原來她已經知道阮郎歸的腳傷是誰做的了！她已經知道了黎昭的擔憂與戒備，這纔不得不完全順服！
“娘，你真要做絕？”阮郎歸的臉色頓時寒了下來，霍的起身，順手將我也拉了起來，“娘，如果你當真容不下心肝，我帶她走就是！”
“混賬！爲了一個女人，你要置家國安危何在？置南疆百姓何在？”阮夫人猛的站了
起來，目光凌銳如刀，咄咄逼人地看着阮郎歸，“娘自幼教導你忠君愛國，保衛江山，難道就只教出一個情種來麼？”
阮郎歸苦笑，悽然道：“忠君愛國，保衛江山，槍林箭雨，浴血拼殺。娘，如果我付出一切，卻連一個女人都得不到，那我的付出又算什麼？”
阮夫人聞言暴怒，甩手就是一耳光，狠狠地扇在阮郎歸左臉上，“啪”的一聲脆響，一道血絲緩緩從阮郎歸左邊的嘴角溢出。
阮夫人咬牙切齒，戟指怒罵：“混賬！區區一個女人，如何與家國天下相提並論？將離，你太讓我失望了！”
阮郎歸慘然一笑，決然地說道：“家國天下不缺一個阮郎歸，可是阮郎歸卻不能沒有心肝。娘，您容不下她，孩兒不敢強求，只是孩兒不想再如行屍走肉一般活下去了！孩兒既然找到了心肝，斷然不會放任她被任何人搶走。娘既然容不下，我們走就是了！”
阮郎歸說着，緩緩跪下，朝着阮夫人磕了三個響頭，眼裡憋滿了淚，卻強忍着不讓淚水滾落。
“娘有爹陪伴，有寧國侯府上下人等服侍照料，有南疆百姓尊敬愛戴，可是心肝只有我。娘，請恕孩兒不孝！”阮郎歸說完，拉了拉我的手，哀聲道，“給我娘磕個頭吧！縱然她不認你，我也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向她告個別。”
我怔怔地看着阮郎歸，他滿眼淚水，滿面痛苦，卻兀自強忍着。高大挺拔的身姿跪在地上，彷彿低到了塵埃裡。
這個男人，爲了我可以不要榮華富貴，不要性命，甚至連爹孃都可以狠心拋下，我……
我眼睛裡熱熱的，不敢再看阮郎歸，於是別過頭，對阮夫人說道：“阮夫人還不肯考慮我最初的提議嗎？”
最初的提議，是阮夫人放我走，並且助我擺脫阮郎歸的追尋。
縱然阮郎歸情深似海，我難道真能讓他拋下一切，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我着浪跡天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