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雪竹（三）
也不知過了多久，百里雪竹漸漸醒了過來。她只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在隱隱作痛。她咬了咬牙，摸了摸痛處，輕道：“我死了麼……原來……死了也會這麼痛……”
這時，旁邊一個女聲輕道：“死了？你可沒死呢……”
百里雪竹一愣，忙問：“什麼人？”
那聲音輕笑道：“人？我可不是人……”
百里雪竹抿抿脣，輕道：“那……那你定是帶我去陰間的吧？真沒想到，接引我魂靈之人，卻不是什麼牛頭馬面，黑白無常，而是個女人……”
那女子彷彿怔了怔，隨即大笑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方纔不是說了，你沒死麼？好了好了，你好好看看我，我哪裡像是接引你的魂靈去陰間的？”
百里雪竹怔了怔，輕道：“我……我可看不到你……”
那女子一愣，沉默了片刻，道：“你……看不見？”
百里雪竹輕道：“是啊，我從小便是雙目失明……”
那女子沉默了許久，輕嘆道：“你膽子還真不小，雙目失明，身上又沒半點修爲，竟然還敢獨自一人到這深山老林中來。你可知上面那山崖，足有數百丈高。便是修行者想要下來，也不容易。”
百里雪竹怔了怔，道：“那……那你怎麼知道，我是從上面掉下來的？”
那女子輕笑道：“我是看着你掉下來的，又如何不知道？”
說着。她又笑了兩聲，道：“真看不出來，你這沒有半點修爲而且雙目失明的小丫頭，竟然體內還有靈體寄宿，真是讓無數修爲高深之人，都豔羨無比呀。只可惜，爲了止住你下墜之勢，你那個小靈體，幾乎耗盡了自身能量，只能跑去自行修煉了。”
百里雪竹瞪大了眼睛：“啊……小暖……小暖她……她到哪裡去了？我……我要去找她……”
那女子笑道：“放心吧。靈體是有自身靈識的。而且性子極是忠誠，而且非常之執拗。只要它認準了你，哪怕你死了，它也會來找你。除非你魂飛魄散了。不過它若是修爲太低。能量太低。便沒辦法進入你的身體，就只能去找一些靈氣聚集之地自行修煉。待它修煉有成，便會自行來尋你。”
聽了這女子的話。百里雪竹似乎鬆了口氣。她沉默片刻，輕聲問道：“這裡……便是崖底麼？你……你能幫我上去麼？若是我不回去，我朋友會擔心的。”
那女子輕笑道：“你還想上去？告訴你，我可沒辦法把你給弄上去，你想上去，除非自己爬上去。”
百里雪竹聽了，頓時沉默了。
那女子又說：“其實，還有個法子。”
百里雪竹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喜色：“什麼法子？”
那女子輕笑道：“其實也不難，只要你跟着我修行，待你修爲到了，自然可以御劍飛行。這山崖雖高，但對於御劍飛行之人只能算是一個小土坡罷了，一步便能跨過去。”
百里雪竹一怔，不禁低下了頭，輕道：“我……我不能修煉，我……我是……天陰絕脈……怕是……怕是活不過……”
不等百里雪竹說完，那女子便驚訝地打斷了她：“天陰絕脈？誰跟你說的？”
百里雪竹又是一怔，道：“伯父請了回春谷醫者爲我診治，那回春谷醫者便是這般說的。這許多年，伯父四處爲我尋醫尋藥，但始終不見起色……”
那女子很是不屑道：“小丫頭，告訴你，首先，我修煉了數千年之久，根本沒聽說過什麼回春谷。除非，這個門派是最近兩千年之內出現的。但想來，一個只有不到兩千年傳承的門派，便是強，也強不到哪兒去。至於你那個伯父，要麼是個傻瓜，要麼就是別有用心。”
百里雪竹瞪眼：“不許這樣說我伯父！他待我如親生一般！”
那女子笑道：“好，好，不說你伯父，便說你這所謂天陰絕脈好了。你這哪裡是什麼天陰絕脈，你這是玄陰之體。不過，若是在醫道不精的醫者，或是見識不廣的修行者看來，說你天陰絕脈倒也沒錯。因爲……你身上的玄陰之氣，似是有些過剩了……”
百里雪竹一愣：“過剩？”
那女子笑道：“是呀，過剩。你那玄陰之氣，堵塞了你的全身經脈。若是直接習練修行之法，八成會讓你立即喪命。不過，只要有人幫你疏通經脈，你便是天下少有的修行良材。而且，那多餘的玄陰之氣，還可幫你淬鍊肉身，之後修煉起來便是事半功倍呀！”
百里雪竹那蒼白的臉上，頓時浮起一絲紅暈：“我……我……我真的可以修煉麼？那……那……什麼人可以幫我疏通經脈呢？”
那女子道：“要麼，就是已臻地仙之境的修行者，要麼，就是你自己先行修煉專門的煉體之術，先自行淬鍊肉身，待到你身上的玄陰之氣消耗得差不多了，再修煉正常的功法便可。”
“地仙之境……”百里雪竹怔了怔，隨即輕嘆了一口氣。她雖不能修煉，但從小生在修行門派，見識還是有些的。這地仙之境，不要說飛鴻門，便是普天之下又有幾個？至於煉體法訣，她也從沒聽過消耗玄陰之氣，淬鍊肉身的法訣。這……還是空中樓閣……
忽然，她心中又浮起了一股希望：“那……你……”
“我？我可不行。”那女子的話，頓時打破了百里雪竹的最後一絲希望，“我現在可是個鬼修，雖然已近鬼仙境界，但若是鬼氣入體，你的玄陰之氣反而會更多，那纔是麻煩。”
百里雪竹頓時再度黯淡了下去，心中的失落，全然寫在臉上。
那女子看到百里雪竹的表情，不禁輕笑道：“可是，我雖不能出手幫你疏通經脈，但你可用的煉體法訣，我卻是有的。”
百里雪竹一怔，整個人差點站了起來。但隨即，她身上的疼痛讓她只能再次坐了下去。
那女子也沒讓百里雪竹多等，她輕笑道：“這法訣，我可以教給你，甚至，之後的修煉法訣，我也可以全都給你。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百里雪竹一怔，輕道：“什麼事？”
那女子的聲音，陡然鄭重了起來：“拜我爲師，加入玄女劍派並擔任玄女劍派掌門，重建，並光大玄女劍派……”
百里雪竹怔了怔，低聲道：“這……是一件事麼……”
那女子輕道：“這本就是一件事。”
百里雪竹沉默了一會兒，輕道：“那……我可以知道你是什麼人麼？還有，玄女劍派……是個什麼樣的門派……”
那女子輕笑道：“我不是早跟你說了？我可不是人，我是已然修煉了數千年的鬼修。同時，我也是玄女劍派最後一人。也是玄女劍派最後一任掌門。我的名字叫做卓嵐……哎，幾千年了，這名字我都快忘了……”
百里雪竹沉默了一會兒，輕道：“那……爲什麼是我呢？”
卓嵐輕道：“我在這山谷之中，已然困了數千年。雖然我已然走上鬼修之路，但，鬼修也是有壽數的。我的壽數將盡，好不容易等到一個你，若是錯過了，我怕是再也等不了了……”
說着，她看了百里雪竹一眼，輕道：“不過，天可憐見，竟然讓我遇到你這樣一個美質良材。啊，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百里雪竹輕道：“我複姓百里，名雪竹。”
“百里雪竹……是個好名字啊……”卓嵐輕道，“雪中之竹，縱使皚皚白雪重壓於頭頂，也寧折不彎，當真是好風骨。”
百里雪竹抿了抿脣，沒有說話。若是按照卓嵐這般理解，那麼她可當真是對不起這個名字呢。
卓嵐又道：“雪竹，你可是在想，我們玄女劍派，定然不會是什麼大派，否則，又怎會淪落到這般田地，是麼？”
百里雪竹仍是沒有出聲，雖然她的確是這麼想的。
卓嵐輕笑道：“我們玄女劍派，當年雖不能說是天下第一，但排進前十，甚至前五，也是沒什麼問題的。然而，兩千多年之前，地底之魔大舉入侵人界，這第一站，便是到的這雲麓山，玄女劍派位於雲麓山之上，自然便是首當其衝。玄女劍派雖強，但又如何能抵擋得住整個魔界的入侵呢？滅派，自然是理所當然的……”
聽到這裡，百里雪竹忽然開口道：“卓嵐前輩，據我所知，這地底之魔入侵，不是兩千年前的事情，而是……兩萬年前……”
卓嵐一怔，隨即苦笑：“兩萬年……有這麼久麼……”
百里雪竹輕道：“兩萬年前，拒魔之戰，修行界中，幾乎人人皆知，我騙你做什麼？當年，整個修行界各大門派十不存一，如今這些修行門派，早已不是當年的那些了。若是玄女劍派乃是在拒魔之戰之前便有的，那雪竹不知，也是應當的。”
卓嵐沉默許久，輕道：“那……那摘星門、普陀派、天麓山、雲霄殿……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