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兔子,一隻生活在《神蹟》裡的虛擬兔子。
可是,我也是有思想有精神有見解的兔子。
我喜歡每天清晨迎着晨光啃食帶着露水的鮮嫩的青草;我喜歡吃飽以後慵懶的曬着太陽,或者追逐着花叢中的蝴蝶,我羨慕他們翩飛的姿態,也曾幻想有一天可以像他們一樣飛翔。
我沒有父母,只有兄弟姐妹,我們是被主神創造出來的寵兒。
我們一出生便被灌輸一個意識:不顧一切的生存下去。
在很久以前,我和我的家族曾經快樂的生活着,直到有一天我們幻境般的世界裡來了一羣不受歡迎的穿越者。
他們無情的殺戮我們,剝掉我們華麗的皮毛,殘忍的奪取我們的珍藏:那是神賜予我們的禮物——武器,防具等等。
擁有這些的兔子會被當做神的傳達着,他們在家族裡享有極高的地位。不需要外出捕食,會有專門的兔子照料他們的起居,我曾幻想自己是這樣一隻兔子,那樣我就會拼命地吃,拼命的吃。如果家族裡的王同意的話。
我的好夥伴哆哆告訴我,現在的王以前是一個瘦弱的傢伙,大家都會欺負弱小。王當時是整個家族的受氣包,直到有一天….哆哆每次只把故事講到直到有一天,我也一直在聽一個不知道結尾的故事,每天聽得不亦樂乎,至少我還有機會像王一樣,直到有一天…然後回來統一家族。
家族的史料記載,我們家族曾面臨滅族的災難。
當時蜂擁而至的穿越者,毫不留情的殺戮,儘管主神一刻也不停歇的創造新的同伴,可是家族數量銳減,王被消滅,然後又有新的王誕生,再被消滅。那一段時光被家族長老視爲最黑暗的日子,家族成員都絕望了,儘管還有新的兄弟姐妹的誕生,可大家都懷着一個令兔沮喪萬分的想法,我們是被神拋棄的寵兒。
哆哆比我大很多,他是從那個黑暗時代過來的兔子,爲了換取那個時代的信息,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我每天都會準備許多鮮嫩的青草,沾着露水,送給哆哆。
哆哆說我們是兄弟,可我更相信他是我的長輩,他的成熟是被苦難經歷磨礪出來的,不是被時光催熟的。
而那羣穿越者在經歷了最初的瘋狂之後銷聲匿跡,關於時代的黑暗記憶就這樣拉上了帷幕。
後來也會偶爾出現穿越者,可數量少很多,很多。即便還有成員死去,可是我們的數量還在持續的增長,大家又相信:主神並沒有拋棄我們,以前經歷的種種黑暗只不過是主神對大家的考驗。
日子就這樣在平淡中滑過,我依舊爲了聽一些故事爲哆哆尋找更鮮更嫩的青草,哆哆依舊爲我將那是黑暗的時代和王沒有結尾的故事。
直到有一天,哆哆對我說,離開這裡,離開王,遠遠的離開。
我問他爲什麼,他只是自顧的喃喃自語,黑暗又將來臨了。
我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做,是追隨王的足跡還是聽從哆哆的話。
一天深夜,當我沉浸在甜蜜的夢鄉,哆哆來了。帶着一襲黑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即將被展開。
哆哆帶着滿臉的疲憊,彷彿來到我這兒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我知道他快走了,去一個不同的世界。
小孩,他費勁的喊着我的名字。我其實是沒有名字的,是他幫我取得儘管我曾強烈的反對過。
他向我鋪開的一副殘忍的畫面:那個黑暗的時代,到處是鮮血,到處是殺戮,同伴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帶着至死都疑惑的神情,那眼神裡都包含了什麼?死亡,驚恐更多的是絕望,被主神拋棄的絕望。
哆哆說我是一個膽小鬼。是的,現在我承認他是一個膽小鬼了,當所有同胞都爲了保衛家園而戰鬥的時候,哆哆逃跑了,是的他逃跑了,不顧他的兄弟姐妹。
這是哆哆告訴我的。
那以前你所謂的那些英勇的事蹟呢?你說過你擊退了很多穿越者,你說過的…我力竭的嘶吼道,如果面前有一汪清水,我想我會看到自己瞪得圓圓的血紅色的眼睛,可是我看不到。
那些只是故事,你懂嗎?你沒有經歷過,你跟本感受不到那死神在你耳邊吹氣的恐懼,你看着你的同伴一個個倒下,你無能爲力,知道嗎?你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着同伴倒下,看着他們前一刻還活蹦亂跳,下一刻卻直挺挺的死在你的面前?你知道那種痛苦嗎?你不知道,你一點都不知道。
我看到他欲哭無淚,乾癟的死灰一樣的眼睛再也泛不出一絲淚光。
我開始同情這樣一個兔子,懷着無數罪惡,苟延殘喘。
孩子,你聽我說,這一次你一定要聽我的,你知道嗎?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從你身上看到了我的王(哆哆時代的王,跟現在這一個不一樣)的身影,那種不屈,那種堅韌。
他是一個好王,戰鬥在最前線,你知道麼?我是眼睜睜看着王離開。
我是他最親近的護衛,你能想到當時的情景麼?
我和王被一羣穿越者包圍,他們手裡拿着各種各樣的武器,有很多是從我的同伴的身上拿走的,就爲了這些武器,我的同伴被殘忍的殺死,一個不留。
哆哆在回憶一生最痛苦的事情。講出來吧,把說有的無奈,所有的驚恐,所有的負罪感都講出來吧,講出來你就可以安心的離開了。
哆哆在繼續他的回憶。
你知道麼?王被包圍時的那種絕望,你根本就體會不到….看着自己的子民被屠殺,眼睜睜的看着被屠殺,毫無能力的去挽救你知道是什麼心情麼?
我知道現在的我只能保持沉默,我沒有經歷過黑暗,我對歷史只能保持緘默。
王命令我逃命,你知道我當時多麼想陪着王一起奮戰到底,浴血沙場麼?可那是王的命令啊,(其實哆哆的內心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的離開是因爲王的命令還是因爲自己對死亡的恐懼,我想即便哆哆貪生怕死,可是這麼多年苟且偷生的活着,是比死更痛苦的一件事情吧。)王用遁地術把我送走,自己獨自面對着敵人,那些殺了我們的族人的穿越者。哆哆的牙齒在打顫,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把絨毛都黏在了一起,它把身子縮成一團,彷彿這樣就可以避開記憶深處襲來的恐懼。
或許王是能夠逃走的,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王把他的內丹留給了我,發動法術又耗費了它大部分的功力,哆哆已經陷入了回憶的漩渦,越陷越深,漩渦越轉越快,再也沒有逃脫的可能。
哆哆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猶如夏夜的飛蚊,細不可聞。
我開始感到恐懼,怕哆哆會離開我(儘管我知道活着對他來說纔是最大的痛苦)。
突然,哆哆原本空洞的眼睛再次聚焦,我知道這是迴光返照的結果。
孩子,離開現在的王,遠遠的離開,它是不折不扣的魔王,它用自己族人的生命來來增長他的經驗,你想象不到他的邪惡,孩子離得遠遠的,越遠越好,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過現在的黑暗,記得我下面的話,一定要記得:我把王留給我的內丹放到了我身體裡面,我死後記得取出來,幫我完成王的遺願,如若有一天,你成爲新的王,一定要好好對待你的族人。
大凡將死之人,都對生者寄以囑託,更奈何一隻兔子呢。
哆哆就這樣離開了我,去追隨他的王,那個愛民如子被黑暗所吞噬的王。
我取出了藏在哆哆體內的內丹,那顆晶瑩圓潤的珠子不知道承載了哆哆都少的期盼。
我把哆哆埋葬了,在一個小山丘頂上,在這兒可以看到山丘下面開得火炎炎的花朵和清澈蜿蜒的小溪。
我不知道這些花朵是不是也在爲哆哆哭泣出了血淚,我更不知道這條小溪在不久後的一天,被妖冶的鮮血所浸染。
我埋葬了哆哆,可是我卻沒有離開。
王已經下令召集了所有的族人,那些老弱病殘,那些稚氣未脫的孩子,儘管我一直被哆哆稱做孩子,可是我想我已經長大了。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不再是那隻喜歡在清晨尋找最鮮嫩的青草的兔子了,因爲我揹負起了哆哆對我的期盼,那個死者對生者的殷切期盼。
現在的王,威風凜凜的站在高臺上,面對着他的族人宣佈了攻擊附近村落的消息。它在上面說的大義凌然,口口聲聲爲了族人更廣闊的生存空間,爲了大家以後的幸福生活。
他說有些幸福必須用鮮血來澆灌,那麼,就讓我們爲了族人遍撒鮮血…..臺下的族人盲目了,它們是被洗腦的傀儡,盲目的崇拜。或許有崇拜是一件好事,畢竟,畢竟無知的他們需要一點點信仰,就像黑暗時期所信仰的主神。
我悄悄的離開了狂熱的族人。
在高高的山丘上,在哆哆墳前,我看到了族人擁擠的情景,耳邊彷彿有千萬的嘶喊的聲音…..我知道,黑暗,再次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