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立威
顧琰伸手給蕭允整理了一下衣袖,“今日是你第一天正式入朝嘛,我怎好兀自擁被高臥呢。再說我昨天睡得早,這會兒也睡飽了。要我天天這麼早起來,怕是也辦不到。”其實也不是真的不能努力一下,當初住在太夫人那裡,她就能天天早起。可是如今沒這個壓力,自然就沒了動力。現在阿允對她早起沒有要求就最好了,幾番肅清如今自家內宅的事也不會外傳,她樂得睡到自然醒。也就是七八點了,肯定不能更晚。她並不是要睡懶覺,只是如今這個時代真的是睡得太早,起得也太早了。(一般都從八九點睡到早上四五點)
蕭允伸手摸摸她的臉,“嗯,我走了。”
“下衙早些回來,我和糰子在家等着你。晚上我給你做你愛吃的胡餅。”
“好!”蕭允轉過身,大步而去,並不回頭。
顧琰轉身去糰子的套間,他們一家三口如今都住在正房,只是各有各的屋。蕭允是怕睡在一起忍不住,而讓糰子有自己的房間則是爲了讓他習慣。
小傢伙這會兒還四肢攤開,睡得好着呢,小手捏成拳頭放在身體的兩側。別說,這個睡姿還透着那麼一小股霸氣來着。
顧琰這會兒的確是睡不着了,看糰子睡得正好便回去叫了專管梳頭的婦人梳頭。她現在用的這個梳頭的夫人,她男人叫桂喜,所以衆人都叫她桂喜家的。顧琰在衆人裡挑中她,不但是看中她的梳頭手藝,還看中她那可以去播報《朝聞天下》的能力。聲音好聽,每天都能換着不重樣的消息一直說上兩刻鐘,正好從開始梳頭說到梳完爲止。這半個小時也是不能再少了,不是這樣繁複的髮髻壓不住身上的王妃正裝。遇上年節這時間還得翻倍,如果就那麼幹巴巴坐着實在是沒意思。
顧琰有時候也將桂喜家的當個新聞發佈平臺使用,之前說這一次是給下人最後一次機會,水之情則無魚但也不能太渾水摸魚之類的話便是在梳頭時和端娘玩笑着說給桂喜家的聽的。這人能被薦到顧琰跟前,自然不會是個笨的,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不該說的,顧琰也不會讓她聽到。
府裡的下人,也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居多,一個人知道了一家都知道了。然後再三朋五友、同鄉什麼的網狀的就發佈出去了。不過效果嘛,還得等熟悉吃過早飯後看看昨天所有的名下賬單才知道。她一點都不介意給下人來點遲到的下馬威的。
等到梳好頭,糰子也被打理好吃飽喝足的抱過來了。當然不是恰好,而是乳母掐着時間,知道顧琰梳好頭了纔敢抱過來。因爲糰子在練習握東西的時候,除了中意顧琰的手指,還格外鍾情她的頭髮。如果沒有梳上去,那可就遭殃了。
於是顧琰便是一手抱着兒子一手拿着勺子吃早飯了。好在旁邊有人替她佈菜,一隻手完全搞得定。要是不這樣,糰子不依的。也是顧琰下不了狠心糾正兒子的這個習慣,不過也無傷大雅。
吃好了,略坐坐抱上兒子去後花園溜上一圈,散半個小時的步,一路指着各色物什說給他聽,“這是花花,水水、船船……”
糰子黑黝黝的眼珠子便滴溜溜的轉,嘴裡咿呀出聲,也不知他在說什麼。反正被他娘這麼抱出來轉悠挺歡喜就是了。
如今日子長了,乳母丫鬟什麼的基本能把握住糰子吃喝拉撒睡固定的點兒了。尿人一手或者是哭喊着要吃的這種事兒差不多杜絕了。掐着這個點兒就有人從顧琰手裡抱去把這些都處理了,所以糰子也顯得愈發好帶起來。
走到花園裡,顧琰看到鞦韆一時興致來了,還抱着糰子上去蕩了一會兒。糰子起先嚇了一跳,兩隻小手一下子就將顧琰的衣襟抓緊了,慢慢的便放鬆下來,還能發出幾聲清脆的笑聲。到後來下來的時候還多捨不得的。顧琰便將他交予奶孃抱着又再蕩了一會兒。她自己則坐在一旁樹根盤成的桌凳上看昨天的明細賬目。本打算回屋的,可糰子不肯回去,就只有這樣安排了。不然,光將他擱在這裡同乳母丫鬟玩等閒也不幹的。得顧琰在他視線範圍內才行。顧琰初初當娘,就是她自己說的,什麼都在學,對這個兒子是有些愛得入骨的,自然處處遷就。
賬冊是現搬來的,墊子茶水點心什麼倒是現成的。顧琰抱着兒子一路走,身後一羣人跟着,手裡就拿了這些東西。當即幾個人便忙活上了,墊子鋪在桌凳上,點心茶水放好,再請顧琰坐下。賬冊一會兒也就拿來了。
這是顧琰頭一回查賬,她已經放出了風聲,如果還有人往刀口上捧,可就怨不得她了。在顧家的時候也學過管家,這個時候的流水賬對於財會專業出身的她更是簡單,因此看得着實很快。帳是抹平了的,但不代表沒有問題。顧琰邊說邊一一指出來,末了問旁邊的總管楊次雷,“我說的你可都記住了,可別漏了啊?”
楊次雷在旁邊躬身聽着,看顧琰不到一刻鐘就看完了林林總總的明細,而且挑出了七八處不對的地方,臉色已經是一變再變。他能當上王府總管,別的不說,記性那是相當好的。就像這種時候,你能說沒記住,讓主子再說一遍?尤其女主人到最後顯見得有了一些火氣了。這位王妃從入府到如今一直是言笑晏晏的,可是就憑她兩年內給自己掙下一筆在一衆王妃裡都不寒酸的嫁妝就知道,是個厲害的。不過,還真沒想到,厲害到這個份上了。
其實顧琰嫁妝裡最拿得出手的,倒不是她置的鋪子,而是明暉不當回事的給她的顧大姑歷年的積攢和收藏。他說即便將來他有了兒女,東西也不必給他們。如果顧琰覺得過意不去,回頭另給些別的就好。因爲他娘收藏那些並不是爲了用來當傳家寶,只是喜歡而已。臨終的時候就說了陪葬甚是可惜,不如送與有緣人。如果兒孫不懂,反倒糟蹋了。顧琰打算等小師弟或者小師妹長大了看,如果真是不愛這些的,她就另置辦些產業送還。也也是同道中人,她就完璧歸趙。完全一樣可能不行,但絕不叫師弟師妹吃虧就是了。
“是,小的記下了。”
“我說的這幾處你去按規矩發落,還有我停頓的幾次你也記得?那些暫不發落,敲打一番。”當然要有個輕重的區別,量刑得適量。
這個,楊次雷倒也記下了。躬身道:“是,小的明白。”其實也用不着他這個大管家親自發落,召集了各處管事就辦了。不過,是得再給衆人提個醒了,想糊弄這位別說門,怕是窗戶都沒有。這賬冊一直在他手中,王妃可沒有提前拿去看過,也不存在有高人暗中相助。
“去吧,都辦妥了再來回我。”
待楊次雷下去,顧琰過去抱過糰子,“今兒不蕩了啊,咱們去庫房逛逛。”想起那日蕭允一副‘咱傢什麼好東西沒有,你別看到張披肩就那麼興奮’的樣子,顧琰就覺得好笑。如他所願,她去好好參觀一下自家的庫房。這以後送禮什麼的,還用得上呢。至少每一件物件的來歷她得搞清楚。
自然先從那五間看得最嚴密,被蕭允定義爲甲級的看起。這幾間屋子就不是乳母僕婦們能進去的了,顧琰讓她們都等在外頭,自己拿鑰匙開了抱着糰子進去。這裡頭的東西聽說都是阿允自個兒放置的,他給了一份享盡說明。上頭有來歷,有皇帝賞的,有重臣送的,還有樑國公從海外弄來的珍品。每一件都有來歷、都有歷史。
糰子被琳琅滿目的東西震了一下,然後高興的叫起來。他倒不是識貨,而是這麼多漂亮的顏色還是看得出來的。顧琰便帶着他一件一件的看,對照着他爹給的說明。有時候也給小傢伙摸摸碰碰,他力氣可以忽略,倒不怕弄倒推翻了什麼。
因爲看得細,半個時辰也就看完了一間。這麼算下來,她還得看許久才能看完呢。要做大心頭有數這是必須的啊。末了,顧琰挑了一張古琴喚了門口守衛的侍衛給她搬出來。蕭允說這些侍衛儘可以信任,不然也不會派到這裡來了。
這張琴名喚綠綺,是司馬相如彈奏過的一張琴。相傳樑王慕名請司馬相如作賦,他寫了一篇“如玉賦”相贈。此賦詞藻瑰麗,氣韻非凡。樑王極爲高興,就以自己收藏的“綠綺”琴回贈。顧琰早就聽說過,不意今日在自家庫房發現,自然是喜出望外。
說起來,蕭允親手送過的東西很有限,還基本都是殺傷性武器給她防身的。但是她一進門就將家裡的鑰匙交給她管,什麼珍寶、房契、地契,金銀,如今都在管着。太大氣了有木有!
楊次雷已然按情節輕重將那些不開眼的都處置了,從賬房到經手人,一個不落。沒完給顧琰宣揚一下,從今日起她精明強幹的印象就在王府下人心頭生根了。這會兒來回稟,聽說她歡歡喜喜找了一張琴回去,正焚香淨手便沒讓通傳了。只請門口的丫鬟回頭代稟一聲人都已經處置了。這會兒進去細說不是打擾主子的好興致麼。如果王妃回頭空下來要細問,自然會打發人傳他的。
顧琰這會兒興致的確很好,一切準備就緒,她凝神靜氣然後試弦。音色絕妙,果然名下無虛。既然是司馬相如的琴,那當然是彈他的成名曲了。雖然,阿允不在,但是就當練手吧。回頭練熟了再彈給他聽好了。
素手輕拂,《鳳求凰》的曲調淙淙而出,倒是把糰子樂得不行,在乳母懷裡以他能動的最大幅度手舞足蹈起來。原來這小子喜歡音樂啊,顧琰換了一首更加輕快的樂曲,他動得更歡快了,嘴裡不住發出嘰嘰咯咯的笑聲。
一曲終了,顧琰心道:聽說聽了音樂的植物長得比沒聽的快,要是自己天天彈琴給糰子聽,他會不會比同齡人長得更高壯呢?嗯,這個可以試試。
因爲是綠綺,因爲是《鳳求凰》,好像男人不在彈起來多少有點怪怪的,所以顧琰略過了過癮也就罷了。再看糰子,竟是額頭上沁出小小汗珠了,乳母正替他擦。顧琰心頭便有些憂慮,這可別有多動症啊。這會兒是還不怎麼能動彈,等以後能跑會跳了,怕是幾個人都看不住他一個呢。
糰子躺在顧琰腿上,一雙清澈的眼看着母親,顧琰看到他瞳仁裡兩個倒映的自己映得那叫一個清清楚楚。因他方纔動了一番,也就不逗引他笑鬧了,只讓他安靜半躺着歇會兒。
過了一會兒,乳母道:“王妃,小世子該吃一道奶了,奴婢抱下去喂。”
“好!”
兒子抱下去了,顧琰便換了練功服到練功房去,開始今日例行的瘦腰腹的鍛鍊。聽丫鬟轉達了楊次雷的種種處置,她只說了一聲,“告訴他,我知道了。”
人性本貪,但要有個度。只要不過了這個度,她還是能容忍的。等府裡肅清,還有那些鋪子的掌櫃的她也準備見一見。再然後,顧琰打算擴大她陪嫁的幾間鋪子。馬場是不用她操心了,等過幾年發展起來,那是財源滾滾的。那個產業是掛在她名下的。倒是繡坊、樂善堂、皮貨鋪子她有意在京城開分店。一步一步來吧,不着急。
昨日的宴請後,衆人便都知道秦王妃要正式進入社交圈了。因此有個什麼事兒,自然少不了給顧琰送帖子的。這不,剛從練功房出來,打算洗洗換身衣裳吃晚飯,前頭就送來了一張有分量的。樑國公夫人的壽辰。從前有這類大事,也是有帖子來的,不過顧琰孕中都是禮到人沒到。
不過這樑國公夫人的壽辰是肯定要到的。一則蕭允和樑國公的關係不一般,二則樑國公世子夫人是自家堂姐。府裡什麼事情樑國公府都是到場了的,就是還禮他們也該去。顧琰看了上頭的日期,便打算下午繼續去逛庫房,找出一件合適的禮物來。
最後找出來的是一株兩尺來高的紅珊瑚。樑國公府當然是什麼好東西都有,不過這一株有個妙處,不知真是天然生成還是有人物因素,這一株竟是個壽字形的。顧琰看過來歷,是南越上給皇帝的禮物之一。蕭允覺得紅彤彤的好看,就搬回來了。回頭問問要是沒忌諱,她就送這株紅珊瑚去。
小糰子看到這麼鮮豔的東西他也喜歡,正好跟他又差不多高矮,顧琰扶着他站在盆栽邊上,自己給他做靠墊,讓他的腰背頸子都靠在母親身上。這麼大的孩子脖子都不能自己直着,腰背更是嬌弱得很。然後把着他的手讓他摸了個痛快。
蕭允下衙的確蠻早的,申時二刻就到家了。這是下班就走人的節奏啊。他們王府離皇宮近,所以才能兩刻鐘就走到正門了。從大門走進來還要好幾分鐘呢。
蕭允回來看到壽字形的珊瑚微微一愣,然後恍然,“樑國公夫人要過壽了是吧?”
“是啊,送什麼有忌諱麼?畢竟是進上的東西。”
“忌諱什麼啊,都給我了就是我的。搬去吧,正合適。”
顧琰把糰子遞給乳母,跟着蕭允進去換居家服,“我看到庫房裡什麼都有,大部分是皇上賞的。你不會是看到什麼喜歡就要什麼吧?”
“老頭子讓我喜歡什麼拿什麼,我當然不會跟他客氣。”
顧琰遲疑了一下道:“阿允,咱們自己的孩子,你可別這麼明顯的偏愛哪一個啊。”
“怎會呢,都是你生的,我幹嘛偏愛。”
“誰知道!”顧琰把他的王袍搭在屏風上,等下自有丫鬟進來收拾首尾,好好的晾掛起來,熨燙得一點皺褶沒有。這王袍也不只一件,隔三差五也要換洗的。
蕭允一把將已經走出去幾步的顧琰拉了回來,“不是你生誰生啊?”
“新人啊,外頭的人啊,或者下人啊……”顧琰還沒有說完就被蕭允扛上了肩頭,“我叫你胡說,哪那麼多人啊!”
“你竟然打我!”顧琰在他肩頭亂動亂踢起來,因爲蕭允在她的尊臀上拍了兩下。糰子和下人還在一牆之隔的地方呢,太掃她面子了。不對,就是外頭沒人,他也不能打她屁股啊。
蕭允手一勾,顧琰便從扛在肩頭變成躺在懷裡了,典型的公主抱。
“琰兒,回頭咱們出去逛逛怎麼樣?”
“好啊好啊,我好久都沒有出過門了。”
“那你要怎麼謝我?”
顧琰撇嘴,“謝你做什麼,我自己不能出去逛麼。我這是等你呢,你不謝我反倒讓我謝你。”她家又沒有婆婆需要請示,自然是想出去就出去了。對,她可以經常出去。今天還沒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