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 不忍
顧琰看一眼糰子，真到了那一天，糰子非得哭死不可。如果皇帝再把自己也捎帶過去，那她這兒子到時候……一念及此，哪怕顧琰極善於隱忍，看向皇帝的目光也有一絲不善。是不善，可不單單只是怨恨而已。她從來就不是逆來順受的人，這一點皇帝心頭也清楚。如今她什麼都不做，其實都是爲了阿允和糰子。要不然，面對一個隨時可能置她於死地的人，她怎麼會不先下手爲強？
皇帝也回視顧琰，目光深沉。
明暉見狀心頭嘆口氣，嫁到皇家就是事多。嫁到普通人家哪有公公和兒媳對掐的。他聲音嚴厲的道：“琰兒——”他這個師兄可從來不是什麼善茬。哪容得人這麼看着？
皇帝開口了，“你巴不得朕今天就死了吧？”
顧琰道：“兒臣希望父皇能夠萬歲萬萬歲。這樣您也就不用擔心您身故後兒臣謀奪江山了。而且，您此時也不能出事兒。因爲兒臣不想看到阿允和晉王真的兵戎相見，更不想看到天朝連腹地都陷入烽火連天。”她說着看一眼睡得踏踏實實的糰子，“兒臣更害怕阿允和糰子哀毀過度，不能自已。”至於球球，目前還沒心沒肺的，倒不用太過擔心。承曦，她對皇帝有感情，但沒有糰子那麼深，難過一陣也就過了。更要命的是，如果糰子知道他的生母是死在他茹慕甚深的祖父手裡，他還沒成型的人生觀會完全扭曲吧。
皇帝罕見的面對這樣不善的目光沒有發怒，“你出去！”眼不見爲淨！
顧琰躬身道：“兒臣告退！”說着退了出去。
明暉道：“師兄，您別動氣！”
“動氣傷身，朕纔不會。”皇帝說着頓了一下，沒好氣道：“她這纔是真實反應吧。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子，何況她這麼一個毒女。”
“琰兒她不毒，她只是愛憎分明。您要殺她，總不能還要求她無怨尤的引頸待戮吧。她反正也不怕您誅九族，心頭怨氣到了一個點，可不就忍不了了。”
顧琰的夫家就是皇家，她最重視的夫婿和兒子便是皇帝最疼愛的兒孫。至於顧家，要她爲顧家委曲求全那也是不可能的。顧家三房皇帝也不會隨意毀掉。她的師門皇帝也不會毀掉。她可不就忍不了了。
皇帝嘔道：“說來朕還真沒什麼能威脅到她的啊。”
明暉低頭悶笑了一聲，“師兄，除了太后和宸妃，您這輩子還沒在別的女人那裡吃過癟吧？”
“你還笑？”皇帝瞪着明暉頭頂。
“一時沒忍住。”明暉把笑意硬憋住，“師兄聖明燭照。當知道琰兒如果還對您表現得孝順有加，那纔可怕呢。”
“哼！”皇帝也無話可說，聽到牀上的糰子翻了個身還咂咂嘴，他閉嘴不言。
明暉站起來，“方纔琰兒的確有些過了，臣出去教訓她一頓。”說完也躬身退了出去。
明暉在元元屋外找到顧琰，她正跟小丫頭說話呢。
“你不要嫌這一身不好看。如果可能，姑姑纔不想頂着這滿頭珠翠呢。重死了！每天晚上拆下來，都覺得脖子刑滿釋放。”
元元笑了起來，“爹也這麼告訴我。說天下女人都羨慕姑姑，其實姑姑還羨慕我呢。”
“我當然羨慕你啊。姑姑最羨慕的就是元元了。你有我這個姑姑，有糰子這個自小交好的表弟，將來又不用嫁入皇家。你的福氣不會比承曦少呢。”
明暉開口道：“今天的種種，還不都是你自找的。”
顧琰一滯，沒話說了。
明暉對躬身行禮的元元道：“去找你小師叔玩兒。”
“哦。”元元答應着往小棋兒的院子走。小臻寧前些日子已經被送回去了，小棋兒也回家呆了幾日纔回來的。
等她走遠，顧琰道：“師傅，你不要罵我。我真的忍不住！”她的練氣功夫沒到那個地步。
明暉道：“我才懶得罵你呢。反正也到這地步了，你就依心意行事吧。皇上那個人，你迎合也是討不了好的。”他沒說的是，顧琰在太子和晉王這事上的態度，倒是可能在皇帝已經有所鬆動的心頭起到點作用。反正他說不說，顧琰的態度不會改。而且她不知道，才能真的本色發揮，在皇帝那裡對自己的處境有所幫助。
顧琰便也轉了話題，“元元看起來，基本已經接受了這身打扮了。看來師傅讓她靜心的第一步算是達到了。”元元生於繁華，就如顧琰所說，怕是連各王府的郡主都會羨慕仗着顧琰、三夫人還有明暉的勢能在宮裡橫行無忌的她。讓她小小年紀就學會清心寡慾實在是不容易。師傅和三伯母這都是希望她將來能過遠離宮廷浮華的日子吧。
將來明暉離開宮廷，除了小棋兒，肯定還會帶上元元。元元是他挑出來承襲那一套劍法的傳人。到時候元元行遊天下學得一身本事，快意江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就去哪。而且她還不是單純的江湖人，她有這世上最有權勢的人罩着。糰子將來當了皇帝，能虧待了這個從嬰兒期就一起玩的小表姐？那肯定是爲她撐腰一輩子的啊。
顧琰越想越羨慕嫉妒恨。明暉好笑的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好了。人活在世上，肯定不能只圖痛快。你身爲太子妃，太子世子之母，有你的責任在的。你有時候一句話，就能解救很多的人。再說太子知道你的心性，肯定時不時就會放你出宮放放風的。”
顧琰道：“要是老爺子真的要弄死我，我就跟着師傅你一走了之。”她纔不會沒名沒分的留在宮裡呢。那會兒別跟她提什麼責任。
明暉點頭，“好啊！爲師想要去的地方還多着呢。”不過你多半是沒機會的。因爲他看得出來，雖然皇帝沒有表示，但其實想殺顧琰的心已經沒從前那樣堅決了。他也怕啊，怕最愛的兒子和孫子承受不住。而且，這麼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對琰兒也不是鐵石心腸啊。不過，琰兒的性格肯定不會像歷代的皇后那樣，被困鎖宮闈一輩子的。
發泄了一通，顧琰這才言歸正傳。
“師傅，我覺得晉王此時處境不妙。他怕是被人拿住了。”
明暉搖頭，“不盡然。那些名裡暗裡被召集到洛陽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他如果只是單純被拿住了，只要一句話就能解除目前的困境。這隻說明，他雖然沒有決心要反，但也不甘就此放手。不然你以爲，他是那麼好被人拿住的人？”
顧琰撓撓頭，“唉，如今要怎麼才能打消他這個不甘啊？”
明暉道：“就是我，設身處地站在晉王的角度想想，我都十分不甘啊！”
顧琰快絕望了，明暉是把富貴權勢看成浮雲的人，他處在晉王的位置都會十分不甘。晉王原本就是很看重趨勢的人，他更不可能甘心的了。
“這件事，你我盡力就好了。要想解決好，並且還不留後患，這都在太子和晉王兩兄弟的身上。將來幾十年天朝和四國的發展會怎樣，也着落在這兩兄弟身上。行了，你回去吧。要是忍不了，以後就少在私下裡出現在皇上跟前。他能忍你一次，可不會一直忍下去。你夠有福氣了，他這輩子忍過的除了他親孃，也就是你親婆婆了。今天容忍你一次放肆，已經很出格了。”
顧琰點點頭，“我知道了，師傅。”這種事，自然是可一而不可再的。
顧琰回到東宮，蕭允正在宮女服侍下穿衣，看到她進來便揮退了宮女，要她接手後續的繫腰帶等工作。
“你上哪去了？”
“我去紫檀精舍看了看糰子，又和師傅說了說話。”
蕭允沒再說什麼，穿戴好徑直去了政事堂。剛一坐下，便有人將紫檀精舍裡發生的那一幕甚至國師院中的事都告訴了他。他頓時心塞不已，怎麼老頭子跟琰兒還是不對盤。想了想也只好暫時丟開，這翁媳二人沒劍拔弩張就好。當下最要緊的還是應對晉王之事。
下午，顧琰帶上承曦往晉王府去。球球鬧着要跟，便把他們也帶上了。她是帶承曦去看晉王妃的。承悅送走了，晉王妃大概鬆了一口大氣吧。還有劉側妃和安側妃，這會兒估計也比之前放鬆。如果她們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就可能站到林氏一邊去。因爲她們覺得，反正自己也沒什麼存活的希望了。如今讓她們牽掛的就是三個孩子的安危了。顧琰可不打算讓她們這麼認定了。
不過替換走三個孩子，雖然不是晉王親自安排的，但顯然也不是庸手。想要把人安全的追回來，也不是幾個時辰就能辦到的。所以她這會兒要去給這三個母親提個醒。於晉王妃得讓她記得她還有一個女兒在東宮。於劉安二人則要告訴她們一聲，東宮早就知道李代桃僵之事，一早就派出去人手緝拿了。
而且，她們其實本心也不想死的。如果讓他們知道東宮的態度，興許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成爲助力。她們都還在盛年，晉王妃病弱成那樣都不捨得死，這會兒哪裡就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