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 捷報
老爺子甚有興致的逗着糰子，“你小子皺什麼眉頭啊，你這麼個小人兒還有什麼好愁的？”
糰子嘟囔，“打勝仗！”這兩天他這三個字真是把顧琰的耳朵都聽出繭來了。
“嗯，會的，你爹會打勝仗的。”皇帝看樂樂也跑來了，便問道：“那天晚上嚇着沒有啊？”
樂樂的臉色當即變了，糰子似乎也想起來了。皇帝又問道：“你倆尿褲子沒？”
“沒有。”兩個人齊聲道，一副被侮辱了的樣子。
皇帝看向顧琰，“生在皇家，難免有遇到這樣那樣事的時候，不經點事那以後很難成器。”不過要不是倆人經歷過當街被刺殺，他也不敢把藥下猛了。倆小子忒爭氣，居然真的一直等到了救援來才弄出動靜。估計也有點無知者無畏的意味在裡頭，回過頭才真的體會到當時的危險。
顧琰心頭對此多少是有點意見的，就算知道皇帝不會就那麼丟下兩個小孩子不管也難以釋懷。不過這會兒聽皇帝對她這般解釋，她倒也釋然了。這還是她守住行宮，穩住洛陽局面有功，所以纔不吝對他解釋了一句。
“是，兒臣知道父皇的良苦用心。父皇歇一歇，兒臣下去安排午膳。”
皇帝點頭，“隨便弄點清淡爽口的來吃就行了。”
顧琰退了出來，問了跟回來的侍衛知道老爺子最近吃了不少山雞野兔，沒吃到什麼蔬菜頂多就是摘的野果，便讓人去對老管交代了一聲，然後纔回到住處。
三夫人的眼紅紅的，“那日我就夢到你當胸中了一箭，琰兒還對我說什麼夢是反的。後來知道你受傷也不告訴我一聲。”
顧琰摸摸鼻子走進去，“三伯母早知道不過早幾日擔心。”
三夫人瞪顧琰一眼。
一旁的顧珏道：“我覺得姐姐說得有道理。好了三伯母，元元，咱們出去讓四哥好好休息吧。”
三夫人不肯出去，一定要守着顧珉睡。元元便也有樣學樣。
皇帝逗孫子也沒逗多久就讓送回去了，看樂樂牽着糰子走遠，他沉下臉對劉方道：“去傳旨，廢黜林氏貴妃封號貶爲庶人。回京後，便打入冷宮。告訴她可別死咯，她能留下這條命都是因爲她兒子審慎，沒有鋌而走險。”他這次遇上最大的危險居然不是來自東昌殺手，而是來自這位賢良淑德了幾十年的枕邊人。他如今壓根都不想見到那個女人。
傳旨的太監到了西院，本是形容憔悴病臥牀榻的貴妃剛剛按品大妝完畢，還上了腮紅讓自己的臉色好看些。本以爲會被直接賜死，所以費心打扮只想死得好看一點。願賭服輸，這個結果她認。沒想到只是貶爲庶人。只是，打入冷宮這是讓她餘生都生活在醒不過來的噩夢裡啊。還拿她兒子威脅她不準自行了斷。也罷，只要兒孫都能活着就好。
旁邊一起跪聽聖旨的楚王妃看她神色不對，忙推了兩把，聲音有些艱澀的道：“母妃，謝恩哪！”
貴妃慢條斯理取下頭上的八鳳釵，把頭叩到底：“臣妾謝主隆恩。”她是庶人，那以後死了便是入廢妃陵。離皇陵可有段距離，也不會享受子孫香火祭祀。那就是從此死生不復相見，好！來生也不要再遇上這個人更好。
顧琰聽到消息，嘆口氣，上一代的事她沒有置喙的資格。更何況老爺子此刻還正在氣頭上呢。不過這一次晉王已經成年，應該不會再有人敢作踐他生母了吧。
三夫人也不知道傷了顧珉的到底是東昌人還是貴妃的人，沉默半晌道：“我就說嫁進皇家不是好事嘛。憑她的才貌，當年如果不是爲了家族入宮，何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顧琰心道，那八成是做了何皇后的二嫂，還是逃不開後宅的紛爭。不過以貴妃的心智謀略，應該是勝利者纔是。
“三伯母，我就是嫁進了皇家，您說這話就不怕我想不通啊？”
三夫人看她兩眼，“只要你不要太執着於情愛，便已是立於了不敗之地。你可是生了三個兒子啊。就是將來再有別人生，那也是越不過你去的。何皇后那樣纔是真正的聰明人呢。”何皇后誘殺寧王，爲她們母女將來的安富尊榮也鋪好了路子。今後，她肯定什麼事都不會再過問。哪怕做了太后，也絕不會插手任何政務也會約束好何家人。那樣，新君能不一直禮敬着她？
顧琰心道，合着在皇宮裡追求情愛的都是傻子。想一想淑妃就這麼擰着過了半生，倒真是不如像何皇后這樣把皇后當最高女官來做。至於貴妃，她和德妃一樣，兒子是奪嫡的失敗者，她們也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她今後該如何自處呢？
罷了，太子妃的位置應該會直接落她頭上，但後位可不一定。搞不好她是死後追封呢。反正那樣她一樣是元后，也不影響糰子嫡長子的地位。她還是先活出來了再說其他吧。也不知老爺子還有多少壽數，反正他駕崩的時候一定是她的生死關。
楚王一開始整個人懵了，後來被楚王妃點醒纔沒有去找皇帝求情。只是整個人都蔫了。楚王妃到此時只慶幸貴妃什麼都沒有讓他們夫妻知曉與參與，算是最後顧念了他們一次。於是愈發盡心的服侍。皇帝不會因此怪罪，顧琰看起來也不會因此記恨。就讓她盡最後一份心吧。顧琰讓齊娘子告訴江氏，以後不用監視楚王了，讓她好好過日子便是，算是了斷了彼此的聯繫。楚王府如今已經不值得她費心思了。
皇帝回來的第二道聖旨是給顧珉的，直接封他爲武英伯。雖然比不上顧家祖上傳下來侯爵，但伯爵也不低了。祖上那可是開國時立下的戰功呢。顧琰一開始有點詫異，四哥是給老爺子擋了一箭，不過似乎也不至於就封爵了。畢竟，在山上爲了保護老爺子也死了不少人呢。
三夫人道：“你四哥的箭離心口只一寸的位置，相當於是以命易命了。再有，你此番立下大功。你是女子，要賞也是賞在你夫婿、兒子或者父兄頭上。秦王和糰子三兄弟都不需要，就落到你四哥頭上一併賞了。這纔有了這個爵位。這個可以傳三代，每代降一等。這麼算下來也不算賞得過度。”
“原來如此。”
皇帝歸來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洛陽的大街小巷，消息也沒有對京城封鎖。想來不出幾日，京城也會得到消息。同時傳開的還有寧王與貴妃勾結謀逆的消息，如今寧王已然伏法，貴妃也被貶爲庶人。這樣一來，晉王雖然沒有參與，但明裡暗裡爲他鳴不平的聲音便絕跡了。
顧珉的傷勢雖然極險，但處理得及時，此時只需休養便是。顧琰便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對前線的關注上去。就在這個時候，明暉回來了。
顧琰在行宮門口看到他，一時不由得有些傻愣愣的。半晌才小聲道：“果然是禍害！”
旁邊的小菊喃喃接口道：“嗯，留千年。”
明暉笑道：“皮癢啊你倆！”一回來就看到她們，也令他很高興。
顧琰嘿嘿一笑，對蘋果道：“快去告訴小棋兒和我師母。”
明暉道：“先去看看皇上。珉兒沒事吧？”
“要休養很長一段時間，不過好在命大逃過一劫。”那種時候也是沒得選擇的，當然得衝上去擋住。就算死了，至少爲母親、爲妻女掙得了以後安身立命的位置。如今僥倖不死，自然是更好。至於明暉一回來，顧不上看看兒子，就要去瞧瞧皇帝，也是一樣的道理。自然得事事處處把皇帝放在首位。
路上顧琰悄聲問：“東昌王族這次不會就只剩東方槿那一隻有男丁了吧？”
明暉笑笑，“放心，還有個冷宮的漏網之魚，今年四歲。”所以，他兒子安全了。看老頭子那意思，也是不贊成阿櫻做女王的。要沒這個侄兒那到時候還真是不好回絕。
顧琰舒了口氣，那就好。
“那是不是等東方槿下臺，阿櫻就要當攝政公主了？”四歲的小屁孩當國主，實權肯定是會掌在阿櫻手裡啊。只不過十來年後，怕是東昌還會有一場姑侄間的權勢爭奪。
“嗯。東方槿勢力頗大，不是那麼容易垮臺的。”
“那你怎麼就回來了？”
“老頭子和阿櫻不會有生命危險了。歐哲也回來了，鎮東軍與東昌近日必將有一場大戰。”
看明暉不想多說，顧琰也就不再問了。大概他和師爺阿櫻在一些地方還是有分歧。
明暉見了皇帝，行過禮二話不說就伸手搭脈，半晌才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一邊用責備的目光看着皇帝。
顧琰下意識跟着看向皇帝，只見他嘆口氣，“既然選定了，自然是要好好鋪路。再說一開始也不是朕想這麼做的，不過是順勢而爲。你看，這一來，是神是鬼不就都現形了。”
“父皇還是得保重身體纔好，這樣阿允心頭也會愧疚的。”老爺子近年來一直保養有加，但這次肯定對身體是有所損害的。顧琰也不想虛僞的說她多擔心，說了也不可信。只能替蕭允說這麼一句。
“也不全是爲了他。”老爺子也不欲多說，笑吟吟的轉頭去看地毯上蹴鞠的糰子和樂樂。
顧琰拿出袖中生辰宴的流程安排，“父皇您過目一下，看有沒有什麼要改動的？”
皇帝隨意一瞥，“你看着辦就是了。”
顧琰知道如今最緊要的還是阿允得打個大勝仗獻禮，不然老爺子這個生辰肯定會過得索然無味。什麼慶祝那都是其次的了。
皇帝對明暉道：“回去瞧瞧小棋兒吧。”
“是。”
顧琰躬身道：“父皇，那兒臣也告退了。”如今皇帝歸來，蕭允的地位塵埃落定，她也跟着水漲船高。之前捐錢捐物的大戶上門來討墨寶了。她要回去醞釀一下，寫好了賞下去。那些大戶，這次她也都安排了一個靠後的位置，這樣他們的意見大概會少很多了。那些物資就當買門票了嘛。這門票可不是有銀子就能弄到的。
顧琰和明暉一起往外走，他忽而道：“這次的事，有一處你用力過猛了。”
顧琰停住腳步，“哪處？”
“洛陽的事辦得可圈可點，但是殺寧王的話不該你提出來。你只需告訴齊王，寧王與貴妃勾結朝皇上和你下手便是了。”
顧琰想了想，“我沒想到皇后那麼給力，主要是怕齊王不肯擔責任猶豫來猶豫去耽誤了時機。”
“什麼？”明暉聽不懂‘給力’，擰眉問道。
“呃，沒想到皇后那麼肯出力氣。”看來她保住何家二房的決心很大。
“算了，以後注意點吧。”明暉也沒深究她脫口而出的話，只想着當前的情勢。
顧琰受教的點頭，別看皇帝如今對她和藹可親，還給四哥封了武英伯。但對當皇帝的人而言，如此賞過也就過了。以後是不能拿這些功績再說事了。
明暉揮揮手，朝自己住的小院走去。王氏抱着小棋兒出現在轉角處，一家人轉個彎失去了蹤影。
顧琰這回可以大張旗鼓的準備生辰宴看，立即風風火火的把人都召集起來忙活。除開這個，她還得準備離開洛陽回京的事務。一時諸事纏身，就沒找到寫字的好時機。這可不是一揮而就的事，那些人肯定會把她的字懸掛到大門口，世代流傳的。她不能在狀態沒有調整好的情況下就倉促動筆。到時候讓人以爲她就這個水平，她可就冤了。
晚上摟着糰子睡在大牀上，顧琰還在擔心着前線的事。這打勝仗也不是糰子這裡有個好口彩就能打勝了。而且，再是勝負乃兵家常事，堂堂天朝上國被東昌壓着打，顧琰也覺得很不爽啊。大家的期望值越高，阿允那裡承受的壓力就越大。而且這是他當上兵馬大元帥之後的第一仗，雖然是錦上添花吧，但少了那朵花總是感覺不對勁啊。以後也再沒有這樣好的時機了，他也不能放下政務，再來領軍打仗正名了。那還不是給人留下一個大笑柄啊。兵馬大元帥打不了勝仗，一次一次敗在東方槿手下。老爺子會給他鋪路，東昌人可不會。
糰子四仰八叉的睡得很好，還踹了顧琰一腳，然後把腿擱到她身上。
“什麼睡相啊這是？怪不得樂樂說不跟你一起睡了。”顧琰把糰子的腿放好，把他捲起來的褲腿也拉了下去。
顧琰抱着兒子迷迷糊糊睡去了，早晨醒來聽到些動靜，她豎起耳朵聽了聽，又坐起來喊帳外值夜的雪梨，“你聽到沒有？”
雪梨高興的道：“聽到了聽到了，外頭喊東線大捷呢！”
顧琰籲出一口氣，“總算傳來的是好消息啊！”
糰子睡得正香，被聲音打擾到不高興的哼哼了兩聲。顧琰朝雪梨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道：“告訴大家，行宮上下這個月都發雙份月例。”這會兒有了好消息傳來，五天後的生辰宴阿允應該趕得及回來參加吧。歐大哥也回來了，他走開應該也無礙了。
“是！”
顧琰睡不着了，當下就起身穿衣，整個人輕快了不少。一拾掇好她就忙不迭的奔老爺子的正殿去探聽消息去了。只聽到大捷，到底怎麼個大捷法？斬殺敵人多少，俘虜多少，收穫多少戰略物資……那只有送到老爺子這裡的詳細軍報上纔會有。
皇帝自然也是一直懸心着這件事的，晚上也是沒睡好。不過這會兒得到確切的消息卻是一下子精神了不少，惹得明暉腹誹：比吃藥還見效！
皇帝本來把捷報拿得遠遠兒的在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顧琰一臉的急切，笑着把軍報遞給了她。
顧琰下意識想接過來，忽然瞥到皇帝身後的明暉，趕緊道：“父皇您告訴兒臣一聲就是了，這軍報哪是兒臣一介女流能看得的？”這是明晃晃的挖坑給她啊。
皇帝失笑，“琰兒你可是巾幗不讓鬚眉，要不是你應對得當行宮都被人衝破了。這會兒又何必過於自謙。”
“那會兒是承蒙父皇信任，情況緊急。但兒臣平時還是應該謹守本分的。”
皇帝看一眼他們師徒，“你們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還是把朕看得過於心機深沉了？”
顧琰正色道：“有些事情，應該自己給自己劃一條線，不能越雷池半步。”
皇帝道：“你不看就等會兒聽吧。”
顧琰心頭癢癢的，這是故意吊她胃口了。這會兒衆人都陸續纔起來，還沒有開始一天的生活呢。要宣讀這封捷報，肯定得等到大家都起來之後才效果最好啊。罷了，既然皇帝會讓宣讀出來，那肯定是戰果挺漂亮就是了。錦上添的這朵花終於是被等到了。
“那、那兒臣先回去，糰子還沒起呢。”
皇帝頷首，“去吧。”至於什麼生辰宴、什麼返京的安排，當慣了甩手掌櫃的他一概不過問。楚王如今幾乎看不到身影消沉得很，皇帝也不過問。反正有個能幹兒媳婦，他只管享福就是。之前虧損有些大，這些日子正好調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