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 審訊（1）
顧琰看齊娘子至此都不敢放鬆忙道：“放心，已經沒事兒了。你先坐下，我給你看看手。”
齊娘子的確有些難以支撐了，想說去後頭，但想想還是這裡自己人最多最安全。誰知道後頭有沒有埋伏殺手啊。兩人便在暗衛保護下，挪到了屏風內側。如今只等關天河和蕭戎將餘下的人都抓住，然後再安撫一下現場百姓，告訴他們昨晚的火是人爲，就是這些人放的就行了。打消他們的顧慮，才能安居樂業。洛陽的秩序也才能恢復正常。
齊娘子的手傷得很嚴重，雖然不至於廢掉但也得休養很久且不能用大力。也就是她這個王牌暗衛還能在這樣天生神力的箭手的手下撿回一條命來。換個普通高手這會兒怕是都去見閻王了。顧琰這樣被明暉譏諷爲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那是毫無疑問死翹翹的。
看雪梨幫着齊娘子包紮好，顧琰取下臉上的面具出去。這會兒外頭都已經肅清了。蕭戎和關天河將現場作亂的人以及角樓上的箭手悉數拿下。因爲有之前被殺手自行了斷的先例，這一次便有所防備，總算是抓住了幾個活口。顧珏的下樓還要着落在這些人身上呢。
外頭的百姓看到人都被抓了，安下心來。又聽秦王府的人說這一趟來出行巡視並來府衙問責就是秦王妃不欲這些惡人再爲禍百姓，所以不惜以身涉險引蛇出洞。再看看周遭老百姓並無損傷，衆人心頭都唏噓、感動不已。又被秦王府的人勸說回家去，便紛紛表示一定回去重整家園好好過日子，不負秦王妃的期望。
衙門正堂，關天河看看從桌案後出來眼含希冀的邱知府笑道：“邱大人，我要是你，就自己把這身官服扒了。被人扒掉多難看。難不成你還希望方纔只是我家王妃做一場戲？”
邱知府的確是抱着萬一的想法，不過此時聽關天河這麼譏諷了一番也心死了。乖乖去後頭自己將官服官帽脫下，然後黯然離去。這個秦王妃和秦王一樣，都不是善茬。他的官當到今天就算頭了。之後如果要追責，還要看上頭的心情來發落了。所以這會兒他要回後衙派人去京城向寧王和寧王妃打點求救，希望能免掉追責。秦王妃這個女人，牝雞司晨，簡直不知死活！他等着看她的下場。
顧琰這會兒沒什麼心思理會他，只交代人盯好。倒是對剛得到消息趕回來的章府尹和顏悅色道：“接下來如何讓百姓安居樂業，就看章大人的了。”她也不是隻聽蕭戎一面之詞，方纔也是派人向百姓還有衙門的衙役這些好生打聽過的。衆口一詞對他比較信服，還列出了章大人做的不少實事。當然，這些都被邱知府冒領了功勞。她如今要找的是幫手，當然會格外留心。
章府尹是知道昨晚的情況有多危急的。就是方纔他巡視在外，看到有偷偷往井水裡下毒的人被逮住，知道是秦王妃安排下人看着城內大小水井和入城的水源，也是大感欽佩。只覺此女巾幗不讓鬚眉，堪稱女中丈夫。怪不得皇上會單單留了她下來主持大局。當即躬身道：“王妃已經做了這麼多事，可謂扶大廈於將傾。下官要是這樣都還不能讓洛陽迴歸正常，實在是不如回家賣紅薯算了。”
顧琰失笑，“好，那後續種種就交給章大人了。之前的事務你直接和關統領交接。如果需要幫助，也直接和他聯繫就好。”局勢已經在穩定了，民生問題，她只能救個急，這後頭種種還是得靠專業人士。好了，等局面穩定把老爺子接回來，她就完全可以功成身退了。
不過在此之前，還得回去收拾昨晚擺的攤子：儘可能的打消那些被捐物資的大戶的怨懟之心。昨晚是事急從權，不得不先將一應物資徵調上來再說，但還是得安撫一下的。而且，抓住的活口也得儘快審問，撬開他們的嘴巴才能將顧珏救回來。這事兒還是隻能交給蕭戎去辦。免得那些人說出些有礙她名節的話。不過他們這對夫妻要白頭到老，顧琰可是一點都不看好。
蕭戎沒有以‘無子’的正當理由休掉顧珏將表妹扶正，完全是看在她是秦王妃親妹的份上。他另有所愛，而且兩人也快有自己的孩子了。他娘對顧珏也一點都不好。當然，這和顧琰之前對她只是面上情也有極大的關係。他們也知道這兩姐妹之間有着心結，關係並不和睦。不然，蕭家母子不敢這麼慢待顧珏的。之前齊王和魏王得勢的時候，顧珏在那個家裡可是屬螃蟹的。不過也好，逆境才能讓人看清自己和身邊的人。要是沒有這回事，一直順豐順水的顧珏此時怕還是那樣的刁蠻自私。
這樣的婆家，孫茯苓大概是那時候認爲齊王當定太子了纔會找的。那樣，她就可以一世庇護顧珏過舒心日子。不過，勸和不勸離，除非顧珏自己提出來，否則她也不會多事勸她和離就是了。
顧琰抓住了昨晚放火的歹徒，其中還有幾個活口。又把一部分擔子卸給了章府尹，頓時覺得輕鬆了不少。要不是齊娘子實在傷得不輕，她都想哼小曲了。肩負重擔不是什麼好事兒啊。
事情比想象得順利，看來是老天庇護。不過，如果昨日老爺子在行宮裡沒有離開，她肯定不能毫無負擔任意施爲。那麼一尊大佛在，肯定得事事處處以他的安危爲第一位的。首先，接收傷員等進行宮就是不可能的。可當時要是不這麼做，民衆的情緒就快到噴發點了。真要被人煽動成了亂民就麻煩了。
回到行宮，顧琰便召了一個太醫過來給齊娘子看手。蕭戎押着人下去刑訊。
“王妃，您請的德高望重的長者都已經到側殿了。”雪梨叩門而入。
齊娘子道：“王妃放寬心，謝太醫已經說了屬下沒有大礙，只是要多休養一段時日。您去忙吧。”
“那好，我先去見見那些老頭子。”她昨晚的舉動有些值得商榷，不知道這些老傢伙能不能接受。要是不能，還是別指望他們替她去勸說那些被捐的大戶了。那隻能是火上澆油。
因爲都是老頭子，也就不用避嫌了。之前顧琰一身白袍銀甲，那是戴了頭盔，半張臉都遮了起來的，並沒有拋頭露面。這些細節她一向是很注重的，省得成爲被攻擊的理由嘛。
顧琰帶着雪梨和關天河往側殿去接見一衆老者。進去的時候自然是衆人都跪拜在地，顧琰已經換回王妃的禮服，坐上主位道：“諸位老人家，請起吧，坐！”
老頭們謝了恩慢悠悠的起身，然後坐回原先的座位上去。在看到顧琰時，還有那麼兩三個定力不夠的，被上方豔光四射的顧琰震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衆人之前似乎已經溝通過了，坐下之後便有客座首位的一個白鬍子老頭兒站起來道：“此次洛陽失火，百姓情緒激動險些釀成大禍。秦王妃安撫得及時、有效，端的是辛苦了！小老兒方步東，是致仕的三品朝官。回到洛陽蒙知府大人看得上，有時候也召見老朽，問問愚見。這廂代洛陽的父老鄉親謝過王妃！”
顧琰心道，給我戴高帽子啊。行，我接着。不過，賞識你的知府大人這會兒已經被我暫停職務了。她伸手虛按一下，“方老請坐，本王妃年輕經得事少，奈何父皇殷殷囑託，不得不承擔起來。有些地方處理得也不是那麼盡善盡美。這也是今日請各位老人家來的原因了。”
衆人之前顯然是揣測過顧琰召見的用意的，這會兒便都望向顧琰。
顧琰繼續不疾不徐的開口，“昨晚緊急徵集物資，也是承蒙洛陽這一方的富商大戶心懷家國，慷慨解囊。各位老人家還不知道吧，本王妃方纔出去巡視災情，遇上一羣賊寇行刺。初步得知，昨夜的火是人爲，就是這幫人放的。他們還想鼓動災民衝擊行宮，幸而被本王妃及時化解了。請大家來呢，就是想各位老人家能替本王妃去那些富商大戶府上道聲謝。就說朝廷和百姓都會記得他們的慷慨。”
下頭有些人微微變了臉色，所謂德高望重，其實和有錢有勢是分不開的。昨晚被捐的人家裡也有下頭坐着的好些人。聽秦王妃這口氣，那些東西就白給了？
其實昨晚那個凶神惡煞的將軍帶了人搬走了許多東西，他們也知道多半要不回來了。後來又聽說他們的‘善舉’被廣而告之，災民們都知道了。有了這個好名聲，就更不好開口要了。但秦王妃今日召見，還是讓他們生出了指望，興許朝廷能主動給些補償。另有一些人家裡只是小康，倒是沒有什麼損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且那些東西用出去，的確也是讓局面很快安穩下來。他們倒是極力贊同的。
顧琰繼續道：“昨晚情況緊急啊，各位大概也聽在場的人說了。行宮的宮門都差點給衝破了。這真要被衝破了，一個不好就和之前被打砸搶的東昌移民的店鋪、宅子一樣。而且數萬災民，行宮一時也裝不下，說不得就分頭奔這城中的大戶去了。連行宮都敢搶，他們還會忌諱哪處？所以，昨晚那些大戶能幾時捐贈，也是破財免災嘛！本王妃已經將各家各戶捐贈的數目都記錄了下來，相信父皇接下來會有所表彰。”
……
顧琰巴拉巴拉的說了一通，軟硬皆施。但就是不肯具體承諾。那些藥鋪的損失，她會賠償，之前就說的是徵用大夫和藥材。可這些大戶，原本那錢就是搜刮的民脂民膏，而且要供應幾萬人，那數額太巨大，她可不當冤大頭。絕不會說秦王府會賠償的話。她已經出力了，出錢的事兒找老爺子去。老爺子要是覺得這些人富得流油，理應舍財，那就不關她事了。
下頭那些老頭子聽了她一通話，倒也認可瞭如果昨晚真出了事，那些大戶的家財更加不能得保而洛陽將會大亂的話。也知道了眼前這位麗顏無雙的秦王妃的確就是指使那些人明着讓捐實際用搶的主，也不敢跟她放硬話了。只是白出那麼多東西，可不是一些小民百姓到門口來道聲謝就能了結了。
於是又公推了方老站起來道：“是，國泰才能民安。這個道理小老兒等也是知道的。久聞秦王妃是最像顧大姑的後輩，數年前一手字便自成一體。小老兒等想替昨晚捐資的人家討一塊您親題的匾額。”
顧琰一愣，看來這洛陽姑祖母的粉絲不少啊。她笑道：“討了我的筆墨，那可就不可能討得到姑祖母徒弟的了。你們可要想好哦！”老爺子的字纔是寫得真好呢。這些人難道是知道他從來不輕易賜人筆墨？這五十多年老爺子賜下筆墨的人加起來一隻手也能數的清。（除了大年初一賜給重臣的福字）哦，對，這個方老頭是致仕的朝官，他應該知道。
“能求到秦王妃的筆墨，已是他們三生有幸了。”
顧琰頷首，“那好，回頭本王妃會給捐出最多數額的那一家以及第一家主動捐資的人家各寫一幅‘積善之家’的匾額賜下。”她的字卻也不是爛大街的，只有兩份，寫得多了就不珍貴了。據蕭戎說昨晚還是有人家是主動捐出不少物資的。至於其他人家，就只能怪自己不主動積極了。明明官軍都登門了，洛陽情勢也是危在旦夕，還想跟打發叫花子一樣那可是不行的。回頭老爺子回來了，如果搞什麼慶祝活動，她給這些人家都能一張請柬讓他們來做民意代表，見一見聖駕好了。這可是值得幾代人吹噓的資本。
見衆人陸續表示了願意合作，顧琰遂留老頭子們在行宮吃了飯，用的是之前老爺子請本地有名望士紳的標準。御廚們見情勢穩了下來，這會兒也能安心做飯了。當然，地方肯定是在後頭貴人們起居的所在。末了，再客客氣氣的把人從側門送出行宮。
顧琰微笑道：“就拜託諸位老人家轉達本王妃的謝意了。”
送走了老頭子們，顧琰過問刑訊的情況。聽說是蕭戎單獨刑訊，她便起身往牢房走去。還沒有進去，就見到蕭戎臉色十分難看的出來，想來是聽了些污言穢語。那些人被他刑訊，肯定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就是了。
“問出什麼來了麼？”
蕭戎匆匆止住腳步，“人的確是被他們抓住了，只是在哪裡卻不肯講。說要和王妃您面談。”這是覺得他們要交換的條件，蕭戎做不了主了。
顧琰想了想道：“那我去跟他們談談。”
蕭戎伸手隔着一段距離攔阻了一下，“王妃稍待，裡頭此時着實有些腌臢。末將正讓親兵在打掃收拾呢。”
顧琰便停住了腳步，她也不想看那些令人不舒坦的情景。更加不可能怪責蕭戎出手太狠。自己媳婦兒被這些人抓走了，此刻還敢污言穢語，蕭戎沒把他們弄死已經算是很理智了。
“他們抓珏兒的目的是爲了以防萬一好和我談交換條件，所以應該不會傷害她的。”顧琰盡力解釋道。可如果蕭戎耿耿於懷，這是誰都沒辦法化解的。就算顧珏沒有被侵犯，但她失蹤這麼久，這些人又胡說八道，這也不是一個男人能忍受的。
蕭戎勉強道：“末將知道。”
“都是我不該讓珏兒那個時候出去。”
蕭戎搖搖頭，“怪不到王妃頭上，您臥牀養傷哪裡能知道楚王整肅了那麼一些日子，洛陽更亂了呢。就連我一直關注楚王也沒有想到。對了，那些賊人似乎除了內子還有什麼倚仗，一副死得其所的模樣。這裡頭或許有什麼別的大陰謀。”
顧琰挑眉，沉吟道：“他們是覺得東昌的軍隊連打了幾個勝仗，鎮東軍不是對手？”
“不知道。可勝敗之數，此時怕是還不好下定論吧。”蕭戎也是對秦王有極大信心的人之一。
“那難道……還有什麼針對老爺子的陰謀？”
“老爺子？”
“就是父皇啦。”如果是這樣，那就難怪這兩天自己覺得情勢比想象的好收拾些了。對方的主要精力轉移了啊。
顧琰和蕭戎相對駭然，這會兒也顧不得裡頭有沒有收拾妥當了，兩人齊齊衝了進去。要是老爺子那裡真出什麼狀況，那他們再是穩住了洛陽的情勢又能怎樣。老爺子可是真的一身系天下安危啊。回頭連太子都還沒有定下來，那不只是亂一個洛陽，是整個天朝都要亂了陣腳的。
裡頭當然不怎麼好看，好在顧琰看過不少民國時期的電視劇，裡頭也有不少刑訊的場面。還不至於被這一片地獄景象嚇住。她直接衝到第一個在人羣裡暴起的那個人面前，仔細辨認了一下是這個人沒錯，吼問道：“說出你們的計劃，本王妃饒你們不死！”原本說出顧珏的下落，是準備留他們一個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