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7 養傷
貴妃看看顧琰，“也難怪小允和你之前那麼重視東昌移民的事。看來果然是有一股暗流在涌動。之前若不是秦王妃你化解得當，怕是花車遊行當日就出事兒了。還有菱悅身故的事，也是皇后與你安撫得及時。他們既然是認爲你擋了路，那看來還有後續呢。”
顧琰頷首，“想來是如此。不過，暗中搗鬼的人和遵紀守法的東昌移民，還是應當區別對待的。貴母妃您說呢？”
貴妃笑笑，“沒錯。那些人想煽動東昌移民鬧事兒，如果朝廷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是很容易讓他們得逞。秦王妃的意思，本宮明白了。”
顧琰微微一笑，楚王是不會聽她勸說的。但是貴妃的話他還能聽得進去幾句。有貴妃勸着，楚王處理今天的事情，應該不會太過激吧。他之前縱容那些人對東昌移民的店鋪打砸搶，已經是一錯。如果在處理今天的刺殺事件的時候，再手段過激怕就是如了別人的願了。
“瞧你們這一屋子，受傷的受傷，受驚嚇的受驚嚇，好好養着吧。我們先回去了。”貴妃站起來道。
“貴母妃，琰兒送送您。”顧琰也站了起來。
貴妃伸手虛按了一下，“綁那麼多繃帶，你還是安生歇着吧，外頭的事別操心了。”
正在這個時候，皇帝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顧琰輕道：“父皇”老爺子肯定是聽說糰子受了驚嚇，這才匆匆趕來的。至於顧琰，那還不值當他拖步來此。左右貴妃都已經來了。
果然，皇帝一進來，隨意的朝行禮的衆人揮揮手就俯身抱起了糰子，柔聲問道：“嚇着沒有？”
糰子圈住他的脖子，用力點點頭，不忘表功道：“沒尿褲子。”
皇帝揉揉他的腦袋，“好樣的。”又低頭問樂樂，“樂樂呢？”
樂樂仰頭道：“回曾外祖，樂樂也沒有。”
“嗯，都不錯。”皇帝沉下臉對劉方道：“膽敢當街刺殺秦王妃一行，嚇到了朕的乖孫與曾外孫，簡直罪不容赦。告訴楚王，抓住兇手和幕後主使，嚴懲不貸！”
“是。”
顧琰心道，老爺子這一發火施加壓力，楚王可得抓對人啊。老爺子說的是兇手和幕後主使，他可別打擊面過廣。希望貴妃能勸得住他。
貴妃和楚王妃告退出去，皇帝想把糰子叔侄帶走，因爲糰子不肯此時離開顧琰也只得作罷。他對顧琰道：“把那三家人接到行宮也好，省得你再出去被人盯上。”
“是。”其實歐大嫂本來是不想來的，可是顧琰去看望她們都出事了她也就不好因爲個人的好惡堅持了。這會兒她和王氏、三夫人都跟下人下去安置去了。
皇帝看糰子確實也沒怎麼嚇壞，只是這是格外依戀母親，便也沒有堅持。待他離開後，糰子和樂樂又爬回榻上。糰子看顧琰胳膊吊着，腿也包上了不便行走，便苦着小臉。樂樂頭低着，估計也是在想母親了。
顧琰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揉揉糰子的頭，“行了，娘沒事。”又對樂樂道：“你娘那邊應該不會有事兒的。”
“舅奶奶，我想我娘，嗚嗚——”樂樂嘴一癟，哭了起來。
顧琰挪挪身子，把他摟到了懷裡，“嗯，你娘也想你。”
糰子見狀也哭了起來，他今天嚇到了一直忍着，這會兒聽樂樂哭了就忍不住了。發泄似的也哭了起來。顧琰只好伸長胳膊，把他也一起摟住。幸好倆小子都不算大，一隻胳膊還摟得住。
“哭吧哭吧，哭過了就沒事兒了。”倆小子今天的表現已經算很好了。
如此哭了一陣，樂樂先收了聲，糰子也慢慢止住。顧琰讓小丫鬟打水來給他們洗臉，“阿大阿二今天也受了點小傷，你們去看看他們好吧？”
“好！”那兩個成天一起玩耍的小夥伴，糰子還是有幾分上心的。聞言和樂樂一起挪到榻邊讓小丫鬟把鞋給他們穿好然後抱下去，倆人就牽着手一道去探望阿大阿二了。
顧琰讓人把蕭戎叫了進來，“蕭將軍，你去看看外頭楚王是怎麼行事的，然後來告訴本王妃。”顧琰一向和蕭戎都是論的婆家的關係，很少叫他‘妹夫’。
“是。”蕭戎領命去了，並不因爲顧琰是女人而敷衍她的命令。看了這麼幾年，秦王妃在秦王心底是什麼地位，這一派的人是有目共睹。而且，她腦子很是清楚。再說秦王本來就是將洛陽這邊的事交給了王妃，讓他幫襯着的。
三夫人和顧珏從外頭進來，因爲是差遣的蕭戎顧珏不好說什麼，三夫人道：“琰兒，你都傷成這樣了，行動都不便，外頭的事就別操心了。”
顧琰笑笑，“我也只是讓蕭將軍去關注着，心頭好有個數。不是要他干擾楚王辦事的意思。”她之前是幫着救了一回火，可要是再插手，別說楚王會極度不滿，皇帝也會不高興的。
“嗯，也好。”
顧珏在旁邊給顧琰削水果，削好了切塊，然後用銀籤子一一插好。
顧琰道：“沒想到你如今這麼會照顧人啊！”以前被孫茯苓嬌慣得不行的顧珏，現在其實挺有賢妻範兒的。
這些事就算顧琰身邊的丫頭傷了一大半也不是沒人做，只是顧珏坐旁邊沒事兒就自己動作了。她知道顧琰很喜歡吃各種水果。聞言笑道：“當媳婦和當姑娘怎麼一樣。不過姐姐倒是當媳婦比當姑娘舒服。”
三夫人道：“你也別一味豔羨你姐姐。她的難處只是你沒看出來而已。”其實在她看來，顧珏這樣什麼都不用管只要經營好自己的小家庭，又有靠山靠着比起顧琰事事都得操心真是輕省得多了。
顧珏想了想，還是沒想出來顧琰有什麼難處。姐夫不用說了，百依百順又心無旁騖的。糰子雖然皮實卻聽很聽母親的話。大球小球也不算難帶。皇帝皇后看起來也挺喜歡她的。府裡的下人，姐夫那些屬下也都服膺言聽計從的。就連自家夫婿骨子裡那麼自負的人也說她厲害得緊。孃家也沒有什麼給她添亂的人……姐姐簡直可以說是活出了一個女人的極致了。這天底下有哪個女人不羨慕的？
三夫人也無意多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人人都豔羨琰兒的風光，她的辛苦又有幾個人知曉、幾個人心疼。
還有個三伯母如母親一般關心自己，顧琰很知足了。她也沒有和顧珏解釋，任由她在那裡想着。
顧琰被當街刺殺的事在洛陽引起了極大的關注。這件事本身就是很轟動的，當街行刺皇族，這可是吵架滅門的罪啊。而且，被行刺的還是最近被人議論得很多的秦王妃。
顧琰自問不是銀子，不可能每個人都喜歡。這洛陽的百姓士紳對她的看法也是褒貶不一的。東昌的普通移民倒是挺感激她的，畢竟她保住了他們的財產和人身安全。但那些家人因爲打砸搶事件被關起來的人就不那麼喜歡她了。背地裡說什麼的都有，無非也是楚王那日說的兩條，吃裡扒外和牝雞司晨。還有想渾水摸魚發橫財的就更覺得她擋人財路了。但大部分百姓對於混亂的局勢還是有些擔憂的，後來見打砸搶事態平息，也是鬆了一口氣，對她不無感激。
關天河將自己之前監視花車遊行那日獻花的東昌人的相關訊息告訴了楚王，後者派人去那些地方找尋，結果已是人去屋空。如今幾乎已經肯定，的確是背後有一股暗流意圖煽動東昌移民鬧事了。楚王受各方壓力，有了這個明確的目標自然是不會客氣。有時候行事就把貴妃的勸告拋諸了腦後。這倒不是他不尊重貴妃，就算是親孃，成年的兒子除非是愚孝的，都不可能事事依從。行事有時候也難免過激。
而有的時候他倒是記着叮囑下屬不要將普通東昌移民和兇手混爲一談，但下屬執行的時候難免又打個折扣。這一來二去的，不出兩日，洛陽城裡好不容易纔安下半顆心的東昌移民又開始提心吊膽的度日了。
便有人往費夫人府上去，請她出頭去探望一下受傷的秦王妃。請秦王妃再幫襯大家一把。
費夫人苦笑，“你們當我是哪個牌面上的人啊？秦王妃是我想見就能見的？行宮裡不傳召，我怎麼進得去宮門？”
“夫人，還請去試試吧。我等也無有其他辦法了。除了秦王妃，大家也是求告無門。”如今已經傳開了，說秦王妃此時遇刺和東昌人有關。平日裡拿銀子喂着的那些官員沒一個敢攬這個事的。如今顧三夫人也搬到了行宮去住，不然還可以到顧大姑舊宅碰碰運氣的。
“好，我且去宮門處試試。看能不能請人通傳吧。”
此事與費夫人自己也是息息相關，她自然盡力。只是，秦王府的人這一次傷了近半，另外一半要麼要照顧傷員要麼在跟進撫卹、查案諸事。一時還真沒什麼人在外走動，宮門處也沒有。
看守宮門的士兵也知道事情和東昌人有關聯，再者說天朝和東昌還在開戰呢。這可不是彼此交好那會兒了，哪個敢收銀子替東昌人帶話。宮規如此，宮門要是誰想進就能進那還得了。費夫人很快被士兵驅趕開了，不准她再靠近。費夫人萬般無奈之下也只得回返。總不能讓她去滾釘板闖宮門吧。
顧琰養傷中，因爲傷處不少被三夫人和王太醫勒令臥牀。蕭戎在關注着楚王那邊的動作，可是有些事他也覺得不能怪到楚王頭上。真要什麼都照顧着那些東昌移民，豈不成了把他們當祖宗供着。因此在顧琰問起的時候，他就說楚王的做法也沒有什麼過激之處，做事情本來就困難。顧琰也知道這個理，便也沒有再多追問。就是貴妃那裡同樣關注中，得到的也是差不多的回饋。
顧琰這會兒和糰子在牀上玩兒找中指姆的幼稚遊戲，不過糰子玩兒得挺來勁兒的。顧琰受傷了，他就不怎麼和樂樂、元元、小棋兒一道在外頭玩了，時常在屋子裡陪着。顧琰養傷也做不了別的，她身邊親近的人如今都躺着呢，有糰子陪着也挺好。
“王妃，王仵作那裡有發現。您想聽聽麼？”小丫鬟進來稟報。
顧琰道：“哦，那請蘇姑娘進來吧。”蘇姑娘便是‘瑛姑’了。王仵作的女助手。顧琰這次讓王仵作來給菱悅驗屍，許諾如果他找出了菱悅的真實死因就給他恢復祖傳的公職。對顧琰這個階層的人來說，仵作算是不入流的職業。但對平頭老百姓，這可也是吃公家飯的公務員呢。老百姓還是相當看重的。不比後世的公務員熱差什麼的。
其實如今菱悅的死因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畢竟她的父母已經通過費夫人安撫過了，生老病死都有人管。而且本身也不是太刁鑽的人，苦主本人鬧事的可能性不大。再說事情也過去那麼久了。不過，當前的情勢還是弄清楚一些比較好。再說了，這裡頭還有顧琰本人的執念呢。當初兩個官員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蕭允被扣上了逼得人累死的惡名。後來王仵作半道被算計失蹤了幾個月，等他到了京城一切都塵埃落定沒得再查了。所以這件事顧琰一定要弄清楚。
只要王仵作真的找出了菱悅的真實死因，她一定兌現承諾，恢復他的公務員身份。而且，還會請人舉薦他到吏部或者是大理寺供職。這兩處都是蕭允管着的，事情並不難辦。
蘇姑娘原本以爲自己最多就能見到齊娘子而已，聞說秦王妃親自召見不由楞了一下。秦王妃那樣高高在上的貴人也會願意見晦氣的仵作麼？即便她已經沐浴過三次，但是那樣的貴人真的不忌諱麼？
“姑娘，愣着做什麼？可別讓我家王妃久等啊。”
“哦，是。”蘇姑娘看一眼同樣有些愣怔的王仵作趕緊的跟着來人走進去。
“民女蘇氏拜見秦王妃，王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顧琰已經左哄右哄把糰子哄出去玩了，這會兒靠在大迎枕上道：“蘇姑娘請起，坐吧。”法醫顧琰還是很敬重的，尤其是女法醫。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蘇姑娘更加的吃驚，旁擡錦墩給她的丫鬟看了兩眼才醒悟過來，“民女謝秦王妃賜坐。”一邊側身坐了，是隨時準備起來答話的坐姿。秦王妃的這番禮遇實在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
“蘇姑娘，不要緊張。本王妃一向敬重術業有專攻的人。對了，你閨名叫什麼？”
“回王妃的話，民女蘇瑛。”蘇瑛站起來回道。
顧琰把手往下按按，“你坐着答就好了，不用這麼拘謹。那平日裡，別人叫你‘瑛姑’？”
蘇瑛站起來一半想起顧琰的話又坐了回去，“是，平日裡有人叫民女瑛姑，也有人叫瑛姑娘。”這一番家常話後，蘇瑛稍微放開了一些。心頭也暗暗有些激動，秦王妃說他們是術業有專攻的人呢。這是禮賢下士啊！
顧琰看她放鬆了些這才問道：“菱悅的案子，你細細給本王妃說說吧。”
“是。秦王妃，菱悅是被人毒殺的。”
顧琰直起身子，“證據確鑿？”
蘇瑛點頭，“這毒使得很詭異，單從屍體表面並不能判斷是中毒。這種毒乃是使人死後呈現猝死之狀的一種異毒。”
顧琰身子微微前傾，繼續聽蘇瑛道：“牡丹花有藥效這個衆所周知，但有一種目前尚不知名的異種牡丹其根莖磨成粉，這種粉末添在香料裡，若是使用過量是會引起頭疼昏睡這些症狀的。再配以另一種本身無害卻會將其他藥物的毒性增加十倍之巨的罕見藥種，便能置人於死地。同時無跡可查，只當成是猝死。民女與王仵作也是從曾四方遊歷的先輩手札中發現玄機的。不能拿人試驗，只得尋了一隻老鼠。”
顧琰一時有些愣怔，難道晉王當初也是用同樣的手段弄死了那兩名官員嫁禍給阿允？可是，那兩名官員其實是支持他的啊。他怎麼能這麼忍心？又或者，那兩名官員是自己獻祭？
看顧琰走起神來，蘇瑛心頭有些惴惴，可是她的說辭不能取信於人。可是，的確是沒辦法試驗給秦王妃看啊。她也不敢出聲，倒是旁邊的小丫鬟知道顧琰的脾性，上前輕喚：“王妃”
顧琰醒過神來，“哦，一時想到旁的事上頭去了。既已證明，那你們就去歇息吧。卷宗記得寫詳細些，以便刑部、大理寺以後遇上同類案件做參考。還有你方纔說的兩種奇藥，回頭找給王太醫看看。”
蘇瑛愕然道：“秦王妃，您相信民女和王仵作的判斷？”
顧琰點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說的本王妃不是專業人士不是太瞭解。但既然是有先人見識過，你們也試驗了，和菱悅的情況也符合。本王妃因何不信？此事，你們更有發言權啊。而且王太醫回頭也會細細研究藥性，以作輔證。本王妃也不至於會被唬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