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答應
“沒事兒，明兒咱們去探望一下十三姑娘，她這一病也病了好久了。作爲姐姐，我既然懂醫術，還是去給她瞧瞧爲好。”廢話，雖然繼母沒有刻意刁難，可是每天也被指使得團團轉。而且五房最近氣氛莫名，她實在不想長待啊。不管繼母在盤算什麼，她都不打算配合。
明暉和晉王他們到底幾時才能把國師給扳倒啊，她實在有些受不了再留在顧家了。何況還出了孫小丁的事，歐允也變得跟以前不一樣。自由自在的日子，離她還有多遠啊？
顧琰回五房給嫡母侍疾的消息傳到歐允和孫小丁耳中，俱都起了擔憂。倒是太夫人並不擔心，只和肖嬤嬤道：“看來茯苓倒是頗有幾分提得起放得下的氣度，像是武將世家教養出來的。配我那個幺兒，屈了！”
肖嬤嬤點頭，“嗯，五夫人這是要給琰姑娘一個晉身之階吧。”
如顧詢所說，顧琰如今是外室女的身份，一躍而居衆人之上記爲嫡出，總得有說得過去的理由。當初顧瑾是因爲至孝被留在了東院，這個衆人即便背地裡有不服，卻也無話可說。今日茯苓纏綿病榻，顧琰廢寢忘食的照看，再有顧氏一門當權者力挺，在族譜上記爲嫡出，這件事便不是什麼難事了。族老們知道太夫人的安排也不會從中阻撓的。什麼都沒有顧氏一門重興來得重要。至於年紀和茯苓進門時間以及顧珏的衝突，改小一歲便是，反正之前也沒有排序。
太夫人揉揉額角，“只是，等到大公主府錯認的事鬧了出來，她怕是難以嚥下這口氣。而琰兒又在她名下，事情便不會那麼容易了。”
“可是，五夫人看來是怎麼都不肯讓琰姑娘過繼到三夫人名下的了。那以後，琰姑娘的事，她的發言權可就大了。”
“也只能先破了過去眼前這個局面再說了。不然，大公主真的來提親，把琰兒當成侍妾討去，我硬拒的話關係就僵了。至於旁的，我總歸還是她婆母，她不能越過我肆意行事。”
肖嬤嬤頷首，茯苓縣主要以孝道來約束琰姑娘，太夫人也可用同樣的道理約束她。
顧琰在牀上翻了個身，她這會兒也有些明白繼母的用意了。只是，這個算計過自己數回的繼母，真想借着這層關係拿捏她，那是拿捏不住的。這些年她雖然嘴裡喚她一聲‘母親’，可沒有真的當她是自個兒的娘。
原本她和繼母是無仇的，畢竟她並沒有插手當年的事。可是回到顧府幾次三番的被她算計，兩人之間沒有舊恨，新仇卻是有的。她是怎麼會轉了念頭，打算順着太夫人的意思將自己記爲嫡女的？還有渣爹，那麼古怪的反應！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啊？顧琰想了一陣不得法，只得再翻個身打算睡了。侍疾還是挺辛苦，一早就得起身，睡吧。明天吃過早飯去探顧珏的病，探不好就想辦法把顧家十三姑娘身體不好的消息散佈出去。就不信她會頂着這個名頭繼續‘病’下去。誰家想娶個病怏怏的媳婦兒啊！
‘叩叩叩’有人輕輕敲響窗櫺，顧琰一個激靈翻身坐起，是明暉？她拿了大衣裳穿好，靠近窗戶，小聲問道：“誰？”
“是我。”
歐允！顧琰皺皺鼻子，“大晚上的，你有事兒麼？”
不給他開窗戶啊！歐允道：“你沒事兒吧？”五房的警戒比起東院低了不只一個檔次，他心頭癢癢，忍不住便來了。
顧琰一聽，明白了他是爲什麼而來，感動之餘頗有些無奈，“我沒事。其實你問問七巧娘子就可以知道，不用親自跑這一趟。”
歐允咬牙，這不是又一個多月沒見到過她了麼。看來，雖然他答應了不以勢壓人，她還是跟他講起男女大防來了。從前這麼冷的跑來，不是請他進去吃烤紅薯，就是一起在暖暖的炭火邊隨意閒聊，哪會讓他吃這種閉門羹。
“正月的晚上着實苦寒，受了涼可就不好了，你趕緊回去吧。”
“哎，我又要去京郊大營了。”歐允隔窗說起自己的事。
“哦，好事啊，總比你整日無所事事來得好。”
歐允嘴角抽了抽，這種話也只有她會說。他軍中呆了幾年歸來，也是覺得無所事事不好，所以決定故地重遊。還有，顧琰言辭間對孫小丁幹實事的欣賞，也是讓他做下決定的一個重要緣由。
“好好幹吧！”顧琰打了個哈欠，然後無聲的下着逐客令。
歐允有些訕訕的，而且他都出聲問了，她也沒有要向他求助的意思。那日向他吐露，只是壓力太大，事情接踵而至脫口而出吧。說到底她還是沒拿他當自己人。哼，他非得要她不把他當外人不可。而且，被方纔撞上一前一後而來的孫小丁看到他吃了閉門羹可不行。
“我派人去你母親的老家了。”
正欲離開窗邊的顧琰站住了，然後打開了窗戶，“你要做什麼？”向暗處看了看，“算了，進來說吧。”
歐允往孫小丁隱身處笑笑，看，我能直接去敲窗戶，還能登堂入室，你能麼？
顧琰提起用一層棉布保着溫的茶壺給歐允倒了茶，後者道：“琰兒，你留在顧府是想做什麼？我可以幫你的。”
顧琰一滯，然後把茶盞推了過來，“世上可有白吃的午餐？”
“我不要你的回報的。”歐允斷然道。
顧琰看他一眼，“可我不想平白欠人人情。”
歐允蹙眉，“那你是怎麼想的，如果事情好辦，你就不會在顧家蹉跎這麼幾年了。”
“我等明暉權勢大了幫我。”
顧琰一句話內外的區別立顯，歐允氣得把茶水一氣兒灌了下去，“哼，這事兒我管定了，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從頭查起。就是要你欠我人情！”
顧琰一聽不好，方纔故意劃清界限的話，不但沒把這小子氣走，反而把他激得耍起橫來了。可是，來軟的也不行。總不能真的就接受他的幫助吧。那回頭還走的成麼？她眉頭緊鎖，這小子軟硬都不吃，很難搞定啊！
歐允還在爲顧琰那句分了親疏的話氣惱，總有一天，他要把那個明暉從她心頭擠出去。
“你回去吧，夜深了！”
歐允哼了一聲，起身離去。出了她的屋子又換上一張笑臉，省得被孫小丁看出來他們相談不歡。這回眼見着他都能登堂入室了，他還不死心？
孫小丁的確是滿眼複雜、臉色不好的看着進入伊人屋中足有一刻鐘纔出來的歐允。
“小子，有時候要學會放棄！小舅舅不需要你讓。”歐允拍拍孫小丁的肩膀然後離去。他不擔心孫小丁把他們的對話都聽了去，暗衛不會讓他靠近的。
孫小丁腳步有些不穩的離去。之前其實也猜到一二，可是總不如今晚親眼目睹感受來得真切。原來他們已經早就有了默契了麼。時下，一個深閨女子在如此時辰將一個男子放入閨房，其中種種不言而喻。他方纔一直沒有離開，便是在哀悼還來不及開始便已經逝去的這一段心動，一時心痛難捨，伏在屋頂半步都移動不得。
知道實情的何山眼見歐允用如此手段將孫小丁打發走，想想這也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然後一扭頭就看到歐允方纔的得意自矜一掃而光，臉上代之以忿然。是了，孫公子是不知道顧姑娘頗有些不同於普通閨閣女子的做派，所以纔會被哄走。自家這位小爺，人家可也不要啊！
“看什麼看？”歐允沒好氣的衝何山嚷道。被手下耳聞目睹他被人拒絕，這自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
“我的小爺，你小聲點。想驚動顧府巡夜的人，給顧姑娘帶來天大的麻煩麼？”那以後她可更不會搭理你了。
“走！”歐允腳下輕點，率先離去，“催那些人動作快些！”
“小爺，咱們什麼都不知曉，如此沒頭沒腦的去查十多年前的舊事，這實在是快不起來啊！”
“我只要結果。三個月，再給你們三個月。”
顧琰對窗外發生的這一切一無所知，還是那句話，功夫還沒有練到家。她關上窗戶嘆口氣，回去躺下。翌日一早被小蘭叫了起來，梳洗之後略略用了早點便到了茯苓縣主的正房。
“母親，喝藥吧，已經不燙了，剛剛好。”
茯苓縣主坐起身子，顧琰一勺一勺的把藥汁餵了給她，然後又伺候她漱口。說實在的，心頭不是不憋屈的，她自己的親孃還一天沒享受過呢。可是，這麼多雙眼睛盯着，她除了扮演好一個乖巧孝順的女兒還能怎樣。
“琰兒”茯苓縣主喚道。
“母親有什麼吩咐？”顧琰身子趨前，目光關切。
“你且坐着，咱們娘倆說說話。”
“是。”顧琰心道，總算要動了麼。來了七八天，繼母一直什麼動靜都沒有。她估着那件事還沒有露餡，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現在倒是要看看繼母到底唱得是哪一齣。
“你回來以後不久就搬到東院去了，咱們也一直沒有好好親近過。可是，我待你還算不薄吧？”
顧琰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從表面上看，茯苓縣主對她這個突然出現的外室女的確可以稱得上不薄。沒有厚待但也絕沒有虐待。
“我知道，你心裡對我是有一些誤會的。”
“琰兒不敢。”
“好了，不說那些了。過去的日子咱們就讓它翻過去吧。我如今要同你說的是，我有意將你記在我的名下，這樣將來你纔可以往更高的地方去。”
真會睜眼說瞎話！雖然顧琰不知道茯苓縣主是怎麼有這個轉變的，但是這絕對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各方面力量角逐下無奈的決定。不過她還是露出驚喜，“母親”
“所以，我才執意留你下來給我侍疾，總要對外有合適的說辭。”
顧琰目中露出感激，“多謝母親！”
茯苓縣主擺手，“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麼做，是我們彼此都得利。珏兒她自小嬌慣，城府手段都遠不如你，琿兒更是還小。我是很樂見你們姊妹之間互相扶持的。以你的聰慧，太夫人對你的安排，想必你心頭是有數的。一個好漢三個幫，這府里人不少，可是那都是隔了房的。很多時候，還是得靠父母和自家的親弟、妹。咱們比旁人又更近了一層。”
顧琰應了一聲‘是’。合着留下她侍疾還是對她的照顧啊。看來她打算揭破顧珏裝病，逼她快些好起來輪值的打算得打消了。在這顧府，能由得她着力的地方實在是太少了。要不是爲了報仇，給太夫人他們最狠的一擊，她實在是不想再呆下去了。
“以後啊，你就知道了。這個家早晚是要分開的，只有五房纔是你真正的孃家。其他的只能算是親戚。你看你七姐姐八姐姐，如今能在孃家得到多少助力？不就是因爲你二伯和二伯母被關在了老宅，而你二哥又依靠不上麼。”
顧瓊顧瑤雖然是從侯府以侯府孫小姐的名義發嫁，但是日子比起風光的長姐顧瑜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要不是婆家還需要靠着她們維繫和靖西侯府的親戚關係，怕是日子更加的艱難。這一點顧琰也是有所耳聞的。繼母這做派是要給她擺事實講道理，和解麼？
如果她沒有報仇的想法，不想離開顧府，倒是真的會被說動一二呢。畢竟，太夫人已經七十了，再是高壽也很難再一直庇護她下去。女兒家出嫁後歸根結底還是得靠父輩，還有兄弟。而且，從前的事，的確對她沒有造成實質的傷害，和嫡母和解，然後被記到她名下，是一個外室女應有的選擇。
顧琰擡起頭，不再做出那副感激的模樣來，正色道：“母親，我們彼此不負！”
“好，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母親將來一定給你準備一份不亞於珏兒的嫁妝。不過此事啊，不能急，咱們得徐徐圖之，轉變太猛也引人疑竇。等今年家裡的大事辦了，然後母親再請你父親去信請族老們動筆把你添上去。”茯苓縣主說的大事便是太夫人的七十大壽以及顧珂出閣。
太夫人七十壽辰不用說是今年府裡最重要的事之一。還有顧珂出閣，府裡肯定是要大辦的，至於顧琳，嫁一個秀才而已，而且本身又是個庶女，不會大操大辦。所以茯苓縣主說不要急吼吼的行事，等忙過這段再操作也是說得過去的。
太夫人之所以不惜連當年舊事都拿出來說事，就是因爲畢竟顧詢和茯苓纔是父母，把顧琰記爲嫡女無論如何操作都繞不過他們去。
茯苓看着淡定的顧琰心道，這丫頭果然心頭門清。畢竟，就算她被送給了太子，也不是註定會得寵的。長房會下些血本挺她，但如果她一時不得寵或是生不了兒子，那邊漸漸也就會淡了。人家還有自己那麼幾個女兒呢。她到時候還是得靠着五房。顧詢，誰都知道他靠不住。這樣的話，還不如盡棄前嫌和自己合作。
“嗯。”
茯苓縣主想的便是如此先拖着，她得弄明白太夫人爲什麼此時急於將顧琰拔擢成嫡女的真正原因。她這麼做不奇怪，但怪就怪在這份急切。分明儲君還沒有要定下的趨勢，顧琰又只得十二虛歲，急什麼呢？
還有，大公主府的態度，她要打探清楚。上個月都還打發了長樂郡主過來探顧珏的病，這一回她抱病，卻只讓管事媽媽送了藥材補品過來。只說是正月間府裡的主子都不得閒，等閒了再親來探望。真要是重視是不會如此的。
“你來了也好幾日了，想必你祖母挺掛念的，你今日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顧琰知道這是讓她回去告訴太夫人的意思，應了一聲站起來，給茯苓縣主掖了掖被子，“母親，那琰兒就去看祖母了。”
“去吧。”
待她走了出去，丁嬤嬤道：“夫人，這位琰姑娘的確是個通透人兒。如果她真的有大好前程，對您倒也有些助益。”
“她精着呢。不過，只要她一天是五房的女兒，將來即便不是心甘情願，也不得不對我恭恭敬敬的，幫襯着珏兒和琿兒幾分。”
顧琰回去對太夫人一說，太夫人點點頭，通情達理的道：“嗯，知道了。既然回來了，也不用陪着我老婆子，回你自己屋子裡歇一天去，侍疾也怪累人的。”
“祖母，就算記在母親名下，我也不用回去五房住吧？”
“不用，祖母把你留在身邊，留到出閣。不會讓你回去被她拿捏。”太夫人知道她還是在擔心事情暴露出來，茯苓勃然大怒失去理智。畢竟，她此時肯讓顧琰去爭那個最高處的位置，也是因爲替顧珏尋到了一個合心意的貴婿。
又過得數日，茯苓縣主心頭漸漸好過些，她派去大公主府打聽的人也給了回報，之前和她們走動較多的那位王姑姑，竟然不是外傳的被放出府，回老家享福去了。而是辦事不力惹惱了大公主被活活杖斃。
“可知是什麼事情辦事不力？”
“小的很是費了些心思，纔在門房的女人那裡打聽到好像是因爲她弄錯了人。”
這位王姑姑在孫家有些故舊，之前曾經打聽過珏兒的事。弄錯了人，弄錯了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