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 靜好
顧琰躺在涼榻上閉目養神，大球小球在她身邊爬來爬去。倆小子午睡剛起來精神正好。最後把顧琰的身體當做了目標，從她的腳踝開始往上爬。顧琰睜開眼，真是倆小祖宗，瞧這樣兒還在比賽呢，不時看看對方看誰爬得快。她坐起來，伸手揉倆小子的頭，“也不嫌熱啊？走，娘帶你們划船去。”說完把他們抱起來安放到搖搖車推上往湖邊走。這個天兒別說糰子了，就是她都恨不得成天挨水邊啊。她如今上午幫着何皇后處理一些宮中日常事務，下午倒是挺清閒的。
糰子自從熱出了痱子，最近也不總惦記出去玩兒了。這會兒正拿着小槳和阿大阿二一起在樹蔭下划着呢。小小一隻船，阿大阿二在前頭一人劃一只槳是主力，糰子在後頭劃架在船上的雙槳，都挺賣力的。
大球小球看到了就咿咿呀呀的叫，要上船。糰子便和阿大阿二一起划着小船過來接。顧琰看了看這艘小船，嫌小。於是全體換上一艘有頂蓬的大船。如此，她可以繼續半靠着養神，大球小球有地兒繼續爬來爬去。糰子也可以接着練習划船，還不用被曬。而且，有了頂蓬船也不必一味避着陽光走，活動範圍大些。
這大船自然就不是阿大阿二加糰子能划動的了，出動了六名健婦做船工。糰子挺興奮的繼續划動小槳出力，弄到後來就只能是一衆健婦配合他的節奏，慢慢悠悠的劃。
大球小球興奮的很，他們也想去划船，使勁兒想往船邊去。
顧琰只好道：“糰子，過來坐着喝點涼品。阿大阿二，你們也過來。”
“哦。”糰子額上有亮晶晶的汗水，看到小桌上林林總總用小碗碟裝着的涼品便過來由蘋果給他擦了把汗，然後坐下被餵了一碗百合雪梨湯。阿大阿二則各自端了自己中意的涼品喝着。他們三個沒操槳了，船行速度便不再如老牛拉破車，稍微快了一點。就連大球小球都感覺到了，高興的叫起來，叫得糰子三人都有點囧。
顧琰道：“你們也累了，歇會兒吧。這麼坐着也挺舒服。糰子還想劃的話，等會兒泡澡的時候去劃木鴨子好了。”
糰子也的確有點累，於是挨在顧琰身邊躺下了。吹着涼風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小呼呼。
顧琰給他肚子上蓋上布巾以免着涼。，大球小球感興趣的坐在他兩邊，想伸手摸摸碰碰大哥。小球還想伸手去摳糰子的肚臍。顧琰怕他們把糰子弄醒了，便哄着他們到另一張涼蓆上玩兒。結果倆小子不肯。大球直接伸手去摸糰子還沒消去的痱子。
“你們兩個，大哥睡午覺這是多難得的事兒啊。”顧琰使個眼色給阿大阿二，讓他們想想法子把打球小球的注意力吸引開。糰子可是個有起牀氣的，回頭一個不好被弄醒了，迷迷瞪瞪猛地坐起來，一手一個把大球小球推地上他也幹得出來的。雖然這麼多人看着，不至於真讓他閉着眼就把兩個弟弟推地上去了。但大球小球被推了，肯定好久都不會這麼愛親近大哥的了。指不定還要產生排斥、躲避的心理。
阿大阿二想了想，扮鬼臉給大球小球看。顧琰見他們看住了，便讓乳母抱過去玩兒。只留下糰子躺在她身邊。糰子的小褂已經被小球掀起來了，肚臍隨着呼吸一起一伏的。顧琰笑着給他把衣襬拉下去蓋住。
大球小球被逗得咯咯的笑，卻也沒吵醒糰子。他只要入睡，那絕對是雷打不醒的。這會兒夏日炎炎，清風徐來，他又玩兒累了，正是好睡的時候。
王御史上書的事兒，蕭允回來自然是邀功討賞了。終於在前兩天雨天降溫後將那身繁複奢華的禮服找出來給顧琰穿脫了一次過了一把癮。
當時他饜足的擁着顧琰道：“那老傢伙不知道是被誰推出來的。我把他打發走了，想來最近應該都不會有人再上書說這事兒了。”
顧琰輕笑，“你就不怕人家說你公器私用，窺臣下私隱啊？”錦衣衛這種特務機構，是明朝才公開掛牌營業的。如今就算是帝王私下派人監視臣下，也只是私下。這樣的事兒鬧出來，那些儒生怕是要心生不滿。
“怕什麼，我又從頭到尾沒露面。不過是王夫人一個相熟的老姐妹說漏嘴讓她知道，然後另外還有幾個姐妹給她出了主意，不要在外頭鬧，把人接回府裡。一來顯得她大度，二來更能名正言順的磨搓。他自己後院一團糟，修身齊家都算不上，何談治國平天下。我讓他回去專心調停家務，有誰能說什麼？”
別說蕭允如今至少太子，即便他已經是皇帝了，也是不能降罪言官的。言官不因言獲罪，這是鐵律。要是一個皇帝或者太子因爲言官進言對其降罪，那就會被罵做桀紂之君。這個罵名蕭允肯定是不能背的。
結果他來了個劍走偏鋒，查出王御史養外宅的事，讓人捅給他原配，叫他後宅不寧。進而利用一些特殊渠道，把此事宣揚得人盡皆知，成了京城人茶餘飯後的笑談。然後用聖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話，讓他停職回家整頓家務。至少明面上是沒有讓人指摘之處的。又對想再前赴後繼的人做出了警告。人無完人，很少有人敢拍着胸膛說他什麼毛病都沒有，經得起查。就是他本人沒有，他的兒孫、妻妾也說不定有啊。
“時機那麼湊巧，他那外室藏了這麼些年都沒有被發現，一上書讓你納寵，就被人捅到他家悍婦跟前去了。你當滿朝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蕭允笑道：“反正我睚眥必報不好惹，早就名聲在外。那些人，上位者稍微軟一點，他們就牛皮哄哄的。一天到晚都在出聲，指手畫腳的。強硬了，他們也是能適應的。老爺子退居紫檀精舍那麼多年，他們也不敢怎麼說教。不就是因爲他一直是以強悍的一面示人麼。他要真的只是個爲情所傷的多情皇帝，能幾十年坐穩龍椅？”
顧琰想了想兩千年封建王朝那些臣子們，點點頭，“那倒是啊！”
“再說了，如今東線西線都在打仗，他們不關注國計民生，就關心我牀上沒有別的女人。這存的什麼心啊？”
顧琰失笑，“存的是想跟你攀親的心唄。你如今可是滿朝文武心中最佳女婿、侄女婿、孫女婿人選。不過，”說着，她在蕭允裸露的胸口畫了個圈，“這兒，還有你整個人都是被我圈佔了的。旁的女人想要瓜分，別說門，窗都沒有。真要敢來，我管她是誰。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兩個我打一雙。”
蕭允悶笑出聲，顧琰放在他胸口的手指都能感覺到震動。她一巴掌拍下去，“別當笑話聽！我說得出做得到。我不但不會放過那些女人，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你。”
蕭允笑道：“那，你榨乾我吧！”
……
有糰子三兄弟在，開枝散葉這個理由是不存在了。只要蕭允能守得住，這件事終將落幕。至於老爺子對這事的態度，顧琰還是覺得他沒幾年了，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爲了這個和愛子爭執不下上頭。如今還是隻有見招拆招。就是那些真正德高望重的老大人起來說話，也一律擋回去就是。
顧琰正回想起前兩日讓人耳紅心跳的一幕，忽然被糰子踹了一腳。這小子睡相一如既往的不雅。踹了人，糰子也就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了。顧琰看眼鐘漏，不錯，睡了一刻鐘呢。對他來說，已經是充電完畢，又有精神開始鬧騰了。
糰子坐起來揉揉眼眶，喊了聲‘娘’就靠進顧琰懷裡。這是還沒開眠撒嬌呢。
顧琰伸手摸摸他的背心，“之前出汗了，咱們回去洗洗吧。洗好差不多就到讀書的點了。”糰子如今都把去聽寧編修講故事稱作讀書。顧琰也隨着他這麼叫。這樣以後他也不至於對讀書這個詞排斥。到時候她打算進言，就讓寧編修做糰子的老師之一。這人能把小傢伙哄住，每天都想着這個事兒，好些日子了還不膩煩就是本事。怎麼着也是翰林院的編修，科考頭甲的佼佼者，上一屆的探花郎，給糰子啓蒙是足夠了的。也不是非得全讓白鬍子老頭兒當先生的。
那邊大球小球看到大哥把孃的懷抱佔了，也鬧着要過來搶地盤。
顧琰道：“你倆也是愛湊熱鬧的。走，回去泡澡澡。讓大哥教你們劃木鴨子。”
糰子嘟囔，“有事兒。”
顧琰道：“到點你就去讀書，讓阿大阿二繼續教他們就好。”
溫泉池子裡，糰子哥三一人坐一個木鴨子，然後各一個小槳。大球小球嘻嘻哈哈模仿糰子的動作，不是小槳拿不穩掉了就是自己險些一頭栽進水裡。他們玩得不亦樂乎，卻是把阿大阿二給忙得團團轉。
糰子覺得劃木鴨子一個人前進，比劃船簡單多了。只是他惦記着昨天沒聽完的故事，到了點還是主動提出要讀書去了。這個點其實也是蕭允補課的時間。爺倆沒隔多遠，回頭可以一起回來吃下午茶。當然，如果事情多，蕭允就沒有這樣的福氣了。
那些給蕭允上課的老先生，對於糰子每天到點就過來聽寧編修上課倒是蠻有好感。覺得他比他老子小時候受教多了。蕭允也抽空過去在窗外聽過寧編修講故事，聽了回來就對顧琰道：“你倒是挺會給臭小子刷好名聲啊。我那會兒如果是先生這麼給我講故事，我還坐得住呢。”
顧琰笑道：“我這不也是圖省事麼。這樣有一個又有學問又耐心的人專門負責給糰子講故事，我每天就輕省多了啊。我告訴你，寧編修還給糰子畫了畫冊，把那些小故事都畫上了。畫得特別好！他每天兜裡都揣着，有事兒沒事兒還拿出來翻翻。看起來也像是一心向學的樣子呢。我這也是人盡其用，與其讓人成天在翰林院當文抄公，不如給他另找點事做。”
蕭允道：“那姓寧的小子倒是個會抓住機會的。”他有些煩朝裡的老頭們，也有心提拔一批少壯派。前兩天旁聽的時候，和寧編修談了一番，覺得倒是個人才。
“是啊，糰子才兩歲多，脾氣又霸道，他能哄得住就很不錯。”顧琰覺得這皇家的資源就是好，請個幼教都這麼高檔。當然，這個幼童不簡單，是太子世子。這也算是給了寧編修一個進身之階。他如果抓住了，和糰子把關係處得很好，不但可以讓太子、太子妃對他另眼相看，還有可能對將來有更長遠的影響。他只要不是迂腐到家，肯定會盡心竭力抓住機會。
到了放學的時候，蕭允帶着糰子一起回東宮。父子倆一個一臉嚴肅，一個眉開眼笑，形成鮮明的對比。蕭允一臉嚴肅，不是他如今威儀重了，而是他不高興。他在外頭怎樣顧琰還沒有機會見識，不過在東宮他是不板臉的。尤其這會兒大球小球還笑着招呼他呢。
倆小子看爹不笑，便不理他轉而去招呼大哥。糰子本來一直跟在蕭允身後走着，見狀便跑到大球小球跟前來了。顧琰時常培養自己走路，因此到東宮門口下了轎子自己走進來完全不成問題。而且走路的儀態也是極好的。他坐到錦墩上一本正經的掏出他的故事書，全是硬紙的，一張一張用線裝訂起來，上頭用畫筆認真描畫了劇情。他這是要給大球小球講故事，同時說給顧琰聽。這是顧琰的要求，因爲不想聽糰子說話一直像發電報一樣斷續了。
糰子的動力是回頭講給元元、小棋兒他們聽，顯擺一場。於是他每天都很投入的聽寧編修講，一個故事他會翻來覆去聽四五遍。然後回來對着大球小球練習。大球小球聽不明白，自顧自的一邊玩耍一邊聽他說話。漸漸的，顧琰就覺着他說話稍微成句一些了。
糰子回來的路上其實也一直憋着，只在他爹背對他的時候才眉開眼笑。這會兒可以不用憋着，便挺高興的講給弟弟們聽。
顧琰等糰子說了一陣，讓他喝水潤潤嗓子，這才問道：“阿允，你怎麼了啊？”這位仁兄一回來，小兒子也不抱，就悶在那兒坐着。
蕭允兩手抱在胸前，“也不知道老頭子怎麼想的，非得讓我跟着那些老傢伙再讀一回書。搞得他們下午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我當幼童教訓。”
顧琰心道，你本來就是任性至極的人，要是一點兒約束都沒有，將來不知道會走到哪個方向去啊。這會兒老爺子還在，還能約束你，過幾年他不在了，你可不就無法無天了嘛。所以要讓你從這會兒就適應有些時候不能隨心所欲，得被這些老臣約束着啊。
她柔柔的道：“我彈琴給你聽！”
蕭允放鬆甚至靠到椅背上，“嗯。”
糰子道：“娘唱歌！”
宮人很快搬了顧琰的琴來，她想了想曲調歡快的《雲水禪心》。明暉這幾天在看佛經，而不是道家經典，他說要兩相印證。顧琰便也跟着看了一些。
“空山鳥語兮，人與白雲棲。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魚兒戲。風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隨着顧琰輕快的帶着些安撫情緒的歌聲傳出，蕭允面上的表情和煦了一些。大球小球這才朝他爬過去。以往他回到東宮總是要和兩個小兒子親近一番的。被他們觸碰到，蕭允伸手一手一個攬到懷裡。這會兒他們怎麼摳老爹的耳朵，挖他的鼻孔，顧琰就不管了。
在顧琰唱的間隙，糰子藉着琴聲的遮擋，小小聲的跟她講：“我喜歡讀書。”
顧琰心道，不錯，能一下子說五個字了。終於不是發電報了。
糰子滿以爲跟他娘這麼咬耳朵，他爹聽不到。結果話音剛落就聽到蕭允道：“你以爲老子讀書和你一樣呢？”一邊說還一邊把小球伸到他嘴裡的食指拿出來。至於大球，這會兒已經掛他背上了。
糰子沒吭聲，不過他也去看過他爹上課，也是聽那些白鬍子老頭兒講故事啊。幾個老頭兒換着給他講。就是那些人說話慢，聽着費勁。
顧琰的琴曲正好也彈完，伸手摸摸他的頭，“不一樣的。先生對你們父子的要求完全不一樣呢。”
大球小球聽琴聲斷了，依依哦哦的抗議起來。顧琰笑笑，又接着彈了一曲，大球小球聽得愈發興奮，更加在蕭允身上做起怪來。糰子則膩在顧琰身邊。
“殿下，你什麼時候有興致和臣妾琴簫合奏一回啊？”
蕭允摸摸鼻子，“你的琴藝已臻化境，我的簫技比起來還真有些拿不出手。”不過琴簫合奏什麼的，是挺吸引人啊。
“那改天，你閒一些的時候，咱們一起練練？”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