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 留守
皇帝這會兒也正在發火，直接一腳把楚王踹倒在地。如今，下午很明顯是他中計派了人出去。現在倒好，行宮要分出人手去救火根本就不可能，光是佈防就要用到兩千人了。如今，只能靠當地官員組織民衆了。看着天色，今晚也不像能下得起來雨的。只希望上下一心，可是救火困難，放火卻容易。一邊救火還得一邊抓人。
皇帝站在高處看着城裡四處冒起的濃煙，不行，不能只靠當地官員和民衆。這麼一燃，很多人都是驚慌失措。知府要組織起足夠的有效人手，既救火又抓人也不是那麼快就能辦到的。但火勢卻是不會等的。這洛陽知府回頭也該撤換了，太不得力。緊急應變的能力太差。
“抽調五百人出去救火。”
“父皇，那行宮……”
“行宮的人也不多，防衛全線收縮。快去！”
“是。”
楚王領命去了，皇帝嘆口氣，“朕這回也是識人不清，竟然沒有留意到老七平日都是老三在指點着做事，對他委以重責大任。”早知道真該留旁的兒子下來，就是平日裡不哼不哈的老八都強許多。還有洛陽知府也是，那股子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潛伏了這麼多年。
糰子和樂樂興奮了一陣，樂樂顛三倒四的給糰子講‘烽火戲諸侯’，兩人這會兒也並頭睡下了。顧琰臉色很不好看，蕭戎派人回來說，如今情勢緊急，他無法再專注的去找顧珏。只能配合當地官員組織民衆救火同時抓捕放火的人。還請秦王妃見諒！
大局爲重，又怎麼能夠不見諒？蕭戎的選擇是無可厚非的。難道讓他看着百姓葬身火海不管不問，只專心的去找自己媳婦兒？
然後就聽到老爺子派了五百人出去幫忙救火，防守全線收縮的消息。不過，這個防守依然涵蓋整個行宮，她們倒不用轉移。睡着的元元和小棋兒也被抱來了，索性讓他們四個在大牀上大被同眠。這樣也是讓秦王府的防守收縮，婦孺都集中到了一處。
大人這會兒自然是睡不着的，顧珏丟了，洛陽數處失火，接下來還不知會發生什麼。好在，各處的火勢聽說是都撲下去了，沒滅的也都小了。至於房屋、財產的損失那是不計其數，好在是剛剛入睡不久，很多人都沒有睡熟，或者被人叫了起來。傷亡不是太大。那些人這麼鬧一場，看來也不是想毀了洛陽。是想做什麼呢？聽說抓到的放火人大半都自己了斷了，剩下幾個蕭戎如今親自在刑訊。可是時間上怕是來不及。
三夫人吩咐人做了宵夜送上來，顧琰道：“我吃不下。”
三夫人道：“誰知道接下來還會出什麼事，怎麼都得吃點。我還讓人做了乾糧。”
顧琰駭然，“不至於吧？”難道她們還真的要逃一回難啊。要圍攻行宮可是不容易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總比到時候餓着肚子強。你不是已經換上輕便衣服了麼，不就是爲了一會兒行動方便。”
“嗯。”顧琰點點頭，坐下接過筷子。自然不是多複雜的東西，三夫人自己讓下的麪條，招呼衆人都過來吃一碗。王氏和歐家母子雖然心頭也着急，但聽了她們的話也坐過來吃了起來。顧琰讓齊娘子去清點一下秦王府能用到的人力。之前當街遭到刺殺，也是有損失的。還有傷重的，這會兒也不能算作有生力量。
她也只能顧着這一屋子的婦孺，別處無力了。皇帝那裡肯定有十足的安保措施，貴妃、楚王妃那邊想必也是。真要有什麼，各自顧好自己就成。說來她這裡倒是壓力最大的。
正吃着，皇帝給派了一隊人馬過來，是他的天子衛。自然是精銳中的精銳。
“秦王妃，皇上讓末將等協同秦王府的侍衛，保護各位貴人。”
顧琰點點頭，這下人手不會不足了。她這裡有糰子、樂樂還有小棋兒、皇帝的師妹還有歐哲的家眷，如此安排也說得過去。
“那父皇那裡呢？”
“王妃放心，我們首領帶人親自守護。”
正說着，聽人來報，一大波百姓涌向行宮。據說到處都在起火，就行宮附近最安全。人太多了，阻攔不下。
顧琰以手扶額，最糟的情況發生了，還不知多少別有用心的人混在這裡頭涌向行宮呢。這會兒別說行宮只有兩千人，就有兩萬人也阻攔不了被火災驅趕到這附近的人啊。回頭一亂起來，不得了。
顧琰放下筷子，看向三夫人，後者斷然道：“你去忙吧，孩子們這裡我會看着。有這麼多人守着，我們不會有事。就是轉移也不會有問題。”
王氏和歐夫人也紛紛表示，有這麼多人守護一會兒怎麼都能自保。幾個孩子都會平平安安的。
顧琰看一眼睡得正好，把腳擱到了樂樂肚子上的糰子起身往皇帝所在的院落而去。
楚王正在勸皇帝暫避鋒芒，這行宮有地道可以離去。
皇帝蹙眉不已，“你連這行宮都守不住？”
“兒臣是不想父皇有一丁點閃失。外頭如今人太多了。”那些人雖然不敢請求進行宮避難，卻是一直在靠近行宮的地方不肯離去。有人在裡頭散佈消息，只有行宮附近纔是絕對安全的。被大火驚嚇到的民衆就都奔這兒來了。
皇帝看顧琰來了，“琰兒，你有什麼要說的？”如今信老七，他還不如信小兒媳婦呢。
顧琰躬身道：“兒臣也認爲七哥說得有理。父皇不妨暫避鋒芒。至於行宮，父皇帶着人離開之後，倒是可以開放給民衆避難。”人是活的，行宮是死的。就算行宮被毀，以後還可以重建。而此時讓驚慌的民衆入內避難，倒是可以很好的收買人心。這裡頭自然也會混入別有用心的人，但皇家都如此做了，他們要煽動什麼也沒想得那麼容易。
楚王道：“這兒是行宮，怎麼能讓那些小民百姓進來？何況裡頭還不知混着什麼人呢？”
“父皇在哪裡，行宮就在哪裡。”顧琰沉吟道。
楚王一時語塞。皇帝看顧琰一眼，“讓百姓進來避難，這個建議不錯。劉方，帶着人把東西收一收。”
這個顧琰也能明白，圓明園裡的好東西很多，這行宮也不少呢。那些東西是得收一收帶走，不然怕是就要不知所蹤了。而且留下還容易引起禍端，回頭留守行宮的人手肯定不夠，引發爭搶可不行。到時候東西被人搶走了不說，爲了掩蓋罪行，還真可能再加一把火毀滅罪證。反正今晚洛陽已經起了那麼多處火了。
如今行宮人手不少，劉方帶着人一刻鐘的功夫就把該收的全收起來了。也通知了各處準備轉移。如今能從地道離開，倒是比呆在這個被成千上萬民衆圍起來的行宮有安全感。幾個小傢伙都還睡着，糰子和樂樂玩兒累了還打着幸福的小呼呼。三夫人讓人用兩個擔架穩穩的把他們擡着。
如今，就是誰走誰留的問題了。行宮肯定不能空無一人就讓民衆進來，還得留人。士兵、宮人都得留一部分。還得有主事的人。這樣進來的民衆纔可能是有組織有紀律的。不然，一下子到這麼個金碧輝煌的地方，還真可能全部成爲亂民。
皇帝看了一圈，目光在楚王身上挺留了一下，很是猶豫。要留下主事，必須有極高的威望，最好還要能夠安撫民衆的。楚王不適合。他近來在洛陽大肆抓捕人，弄得如今一片亂象，民衆對他有牴觸情緒。而且有他鎮守着洛陽出這麼多狀況，他也沒有震住如今這種場面的威望。
他目光移向顧琰，也很猶豫。小兒媳婦倒是安撫民衆的最佳人選，但是留下必定是有危險的。看看旁邊憨憨睡着的乖孫子，他有些舉棋不定。可旁的貴妃和楚王妃，怕是都撐不起局面。不留人，這場混亂只能加劇。到時候愈演愈烈，無可收拾。倒是小二媳婦留下，也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琰兒，你可願留守行宮，安撫民衆？”皇帝很快做出取捨，如今時間已經有些來不及了，不能再猶豫。
顧琰早在擱下筷子決定來勸皇帝暫避的時候就知道這差事多半是落到自己頭上。三夫人也知道了，所以之前纔會那樣說。如今的情勢也容不得她說不願，當下躬身道：“兒臣遵旨！”
皇帝頷首，“你點出要留下協助的人員，其他人等，準備進地道離開。”
顧琰將秦王府的人大半留下，又留了一部分皇帝身邊的人手和普通士兵。只有這樣，留下的人她才能如臂執掌。
皇帝道：“如果事不可爲，保存你自身爲先。地道的入口朕給你留着。放心，糰子一定會得到最好的照顧的。就是朕出了事，他都不會出事。”
顧琰慌忙搖頭，“父皇是第一位的，糰子跟着您，定然無恙。”
顧琰打頭，貴妃等人跟着進入地道，衆人進去前看向顧琰的目光都有些複雜。感激、慶幸什麼都有。三夫人等人也帶着孩子進入。
貴妃站在皇帝身邊一陣猶豫，忽然走了出去，“琰兒，本宮和你一道。”
顧琰一陣驚訝，一會兒有事的話逃命她應該能逃出去。皇帝此時也只能將她留下善後。但是衆人都走了，獨獨自己被留下，這感覺還是不太好的。她並不是大公無私到‘你們先走，我掩護’的性子。要是單爲了糰子樂樂還有三伯母元元、師母師弟也就罷了。皇帝也還湊合，至少此時他對她不錯，而且他是阿允親爹。讓她掩護楚王夫妻和貴妃，還真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這會兒貴妃主動站出來和她一起留下，她心頭好過多了。不過還是道：“貴母妃，您還是跟隨父皇離開吧。”
皇帝看了過來，卻沒有阻止。貴妃肯主動留下也好，要不然允兒回頭心頭肯定有想法。尤其楚王夫妻都一同離開了。
楚王妃見貴妃站了出去，好一陣猶豫才道：“母妃，兒臣也留下陪您。”
貴妃擺手，“你就不用了。趕緊走，別耽誤了！”
顧琰忽然伸手，把貴妃推進了地道：“貴母妃，兒臣會武，就是有個萬一要逃命也容易。您的心意兒臣領了。”貴妃留下是可以幫襯一二，但是顧琰更喜歡一切掌控在自己手裡，尤其是當前的情勢下容不得分權。而且，萬一她活下來了，貴妃卻有事，回頭她怎麼和晉王交代？在晉王心底，是極愛他的母妃的。
楚王妃趕緊伸手抱住貴妃，不讓她再出地道。然後看向顧琰，“九弟妹，過去的事，是七嫂錯了。你別記在心頭。”
顧琰搖搖頭，“過去的都過去了。”這會兒也算是生死關頭吧。她留下是有所犧牲的，甚至可以說是頂了楚王的位置。所以，楚王妃很是感動。
楚王要帶人護衛衆人離開，臨進地道前罕見的對顧琰躬身行了一禮，“九弟妹，將父皇、母妃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就回來助你，有勞了！”
顧琰搖頭，“七哥，不用了。你護好父皇他們就行。我見事不好，會腳底抹油的。”她還有三個幼子，肯定不能死在這裡。以後讓人睡她的男人，打她的娃。除非真的是跑不掉了，否則她絕不當烈士。
聽顧琰說‘腳底抹油’，楚王似乎想笑，忍住了。這一刻他對顧琰的心結盡去，看她順眼多了。這樣的女子，也難怪三哥一直放不下。他又行了一禮，“總之，拜託了！”
顧琰等着人全都進去了，地道口從裡頭關起來，交代蘋果留下，“你帶幾個人看着這裡，千萬不能讓人把入口封住了。”到了那一步，這就是逃生的唯一的路。
蘋果正色點頭，“王妃，奴婢明白。”
顧琰這纔對留下的衆人道：“走吧，我們去大廣場。”她還要去接收留下的近一千五百士兵。皇帝方纔又帶走了數百人。這一千五百人在手，再有秦王府留下的幾十個人，她纔有可能不讓這亂子鬧大。皇帝方纔給了她一個信物，可以命令這隻人馬的幾個頭領人物。
顧琰讓人去召集人馬，自己接過吩咐雪梨回去找來的銀甲白袍。她本來穿得輕便，是爲了以防萬一逃命的。如今要去率領那一千五百人守衛行宮，同時讓事態往好的方向發展，穿盔甲更容易得到認同感。
顧琰將銀甲白袍換上，整個人看起來氣質都變了。再加上此時事態嚴峻，她端凝了眉眼，有一衆肅殺之美。雪梨在一旁看得都有些呆愣了。王妃穿王爺這身舊日戰袍，竟穿出了一衆別樣的美態。這是蕭允數年前身量未足時穿戴過的，顧琰此時穿來正好。她原本在女子中就是身量高的，這會兒穿這身也挺有氣勢。
“稟王妃，人馬已經集中完畢。”
顧琰點點頭，將佩劍掛在腰間當先而出。門口是奉召而來的四個頭目，幾人看到顧琰都是一愣，他們本以爲此時是楚王召集人馬。說實在的，對楚王中計，讓這隻隊伍有所損傷他們也是心有不虞。但是那是王爺，也不能多說什麼。但是，換秦王妃來，這合適麼？
顧琰道：“諸位將軍，七哥護着父皇從地道走了。父皇命本王妃留下善後，安撫民衆，讓事態不至於擴散。還望各位鼎力相助！”說着抱拳行了個軍禮。
衆人心頭有些詫異，皇上竟然命秦王妃留下斷後，那看來對秦王妃的能力很有信心。倒是楚王，居然讓弟媳婦給收拾爛攤子，未免讓人有些不齒。不過，既然還是皇上的命令，他們尊從便是。關鍵的時刻，如果秦王妃不行，他們幾個商議着辦就是了。再能幹，也只是個女人嘛。敢留下就很不錯了，如果做得不好，他們幫着描補一番就是。
走到大廣場中央的高臺下，顧琰在一千五百人注目下一步一步上了臺階。身後四位將軍隨行。
顧琰運起內力道：“本王妃受皇命留下，節制行宮兵馬，統管一切事務。爾等各回崗位，隨時聽侯調遣！”
下頭的士兵楞了一下，讓他們聽從女人命令多少有些膈應。不過秦王妃先聲奪人，一上來就用內力傳音，倒是把衆人都震了一下。危急關頭，有一個皇家人留下主事，這感覺總比皇家人都走了，只留下他們來得好。而且，各自的首領都在秦王妃身後站着呢，於是紛紛抱拳，“謹聽王妃吩咐，王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衆將免禮，各自歸位！”
夜色中，顧琰手按佩劍，面色肅穆。下頭的士兵、將士仰頭看着，齊聲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