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112 解禁
窈娘問道：“十二姑娘，我幾時才能全好？”
“一直服我的藥，長則半年，短則三月。”顧琰不怕窈娘把藥方拿出去，外頭的大夫會說可以用比較廉價的藥來替換。誰不想多掙點銀子啊？窈娘一個姨娘，那些大夫肯爲她所用，還不是圖的銀子，肯定不可能告訴她。而且，人都有這個心理，用好藥心頭踏實，誰跟她說用廉價一些的藥也可以，她反而是不信的。
窈娘想了想，這幾個月裡，五房進新人的可能性不大。就是進了也只能跟那幾個一樣是通房。孫嬤嬤不在，憑十四姑娘自己顯然擔不起掌五房中饋的擔子。眼前的十二姑娘，一則是在禁足，二則她的天地早已不侷限在五房，甚至不侷限在靖西侯府，自然不會同自己爭管家之權。所以，這藥她還是吃得起的。
顧琰收了脈枕，“孫嬤嬤不在，十四妹一個人也是可憐。姨娘既然曾是母親的貼身丫鬟，又是父親的姨娘，還當多照看她纔是。”
窈娘心領神會，對於顧珏，她有信心把她哄住。她還指望着顧琰有了好前程，日後能拉顧琇一把。而且目前吃她的藥，她真的覺得身子舒暢多了。（那時候應該沒有內分泌系統協調的說法，就是這個意思）對她的吩咐自然是會照做。
“十二姑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照看爺和十四姑娘還有八少爺。”
顧琰想了想，“八少爺在外院，你一個姨娘也不方便照看，就不用了。”顧琿並無惡跡，而且外院有四哥，倒不必太防備他。
“是。”
東西都收拾好，顧琰對影子道：“走吧。”
影子點頭，恭謹的上前帶了顧琰回去。
快到東院西廂房的時候，顧琰讓影子把她放在了房頂上。她還不想馬上就回去坐監。一年之期只剩下八個多月了，很快她就會不只看見四面高牆上的天空，不用再諸般算計了。真好！
顧琰足足看了一刻鐘的星空纔回屋睡覺。本打算睡到自然醒的，結果一大早被肖嬤嬤叫醒。
顧琰揉着眼眶坐起來，“啊，肖嬤嬤，什麼事兒啊？是不是祖母要見我？”
“十二姑娘，趕緊起來，太夫人昨日讓氣壞了。”肖嬤嬤示意小蘭趕緊伺候顧琰穿衣洗漱。
顧琰配合的伸手，“那大夫怎麼說？”
“還不是那些話，平日裡十二姑娘也是那麼說的，奴婢都會背了。奴婢想來想去，那大夫說不得還不如姑娘清楚太夫人的身體狀況呢。今早好容易勸動太夫人讓姑娘去瞧瞧。您去了可好好哄着太夫人些，說不得就不關你了。”
“那你總得告訴我是什麼事吧。”
“這……”肖嬤嬤一陣猶豫，這事兒她可不敢私自告訴顧琰。
顧琰也明白了，“我知道了，是大事兒。祖母告訴我我就聽着，不告訴我便不問。我就勸她放寬心，顧家的日子且得往前看。”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十三姑娘這種時候可不如眼前這位能說會道，還能說到太夫人的心坎上。至於十四姑娘，太夫人再看到她怕是還得厥過去。還有個十一姑娘，也不如她得太夫人的心。唉，太夫人不選她選誰？
去了見到輪值侍疾的徐氏，顧琰上前行了一禮，“見過四伯母！”
“別多禮，快去瞧瞧你祖母。”徐氏等人都大概知道了，顧詢回去大發脾氣，罵出了‘蕩婦’的話。還扇了不明所以的顧瑾一個狠狠的耳光，她們想不知道也難。只是都非常的震驚，沒想到孫茯苓還能幹出這樣的事來，也不知道是幾時勾搭上的。當然，這樣的事情得封口，昨晚林氏直接杖斃了兩個多嘴的下人殺雞儆猴。
說起來顧琰還不到十三，所謂醫術還是紙上談兵居多。不過畢竟她從前就只關注太夫人一個人，所以出事了大夫說是心病，只讓寬養，衆人想起來她來也是正常的。而且多少也有賣她個人情的意思在裡頭。只是昨晚太夫人一直沒有醒，顧誠和林氏都是被管慣了的，不敢自作主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所以直到今早太夫人醒了纔有人來叫顧琰。
屋裡還有顧琅在，顧琰微微一福，然後匆匆越過她走到太夫人病榻前，一看太夫人保養甚好的臉上顯得比平日老了五歲。也是啊，得知兒媳偷人，而且還是自己親自把人送到對方身邊，太夫人怎麼可能受得了。關鍵是知道了也拿那對狗男女毫無辦法。
“祖母，您這是怎麼了？”
太夫人扭過來頭看着一臉關切的顧琰，早知道孫茯苓做下這等不要臉的事就直接把她交給琰兒出氣得了。有晉王給琰兒出頭，也不怕對上齊王。如今，卻是把一個大把柄送到了齊王手上。不過也難說，齊王也許早就知曉了。
顧琰探了太夫人的脈，這回是真的氣得狠了。起碼要臥牀休養好一陣子才能恢復元氣。看來顧瑾的生辰宴果然只有取消了。
太夫人將其他人趕開，除了祠堂裡關的那個是假的之外，其他的事都告訴了顧琰。
“真沒想到她居然是這種人，那祖母打算怎麼辦呢？”顧琰做出震驚的樣子。
太夫人閉了閉眼，“琰兒給祖母出個主意吧。”
顧琰臉上露出難色，太夫人道：“你但說無妨。”
顧琰這纔開口，“事到如今，也沒法用這事置她於死地。畢竟，捉姦捉雙。”說到後來，她的聲音低了下去。還沒有出閣的小姑娘說起這些話總還是會有些不好意思。
太夫人最氣的就是這一點，還有孫茯苓其實已經不在手上了。
“而且，再曝出這樣的事，珏妹妹怕是將來更是一片黑暗。就是家裡其他人，也要受到很大的影響。”
“這是她孫家的家風不好，關我顧傢什麼事兒。”老夫人說歸說，可也知道這事鬧出去，於孫家固然是雪上加霜，於顧家卻也絕非好事。孫家是家風不正，顧家卻也會變成好大一個笑柄。
“難道竟這樣算了不成？”
顧琰心道，你總算也知道不甘心的滋味兒了。
“祖母，反正人在您手上，您想拿她怎樣不就怎樣。孫家更沒有理由來出頭了。”
太夫人一滯，半晌才道：“難爲你現在看得明白。”
“是祖母說的嘛，顧家好了纔有我長長久久的好。”顧琰將那日太夫人的話搬出來還給她。太夫人被噎得不行卻又沒有話好說，更不能指責顧琰，於是只能生悶氣。
如今，孫茯苓曝出偷人的事。再因爲把她算計外室女的事曝光將顧琰關起來，就有些說不過去了。於是，衆人都睜隻眼閉隻眼的看着她自動結束了禁足。
因爲太夫人總是被‘不知情’的她說出來的話噎到，也就沒用她在病榻前扮開心果，只和顧琅顧瑾一樣輪值。
顧琰便到五房去看渣爹。十年了，她終於稍稍替娘出了一點氣。更好笑的是，幫她完成這件事的居然是孫茯苓。
顧詢對她過來安慰頗有些感動。五房和孫茯苓完全一點關係也沒有的，也就是顧琰了。雖然她是記在孫茯苓名下的。
“琰兒，還是你好。幸好父親還有你這個乖女兒。”
顧琰已經聽說了渣爹事發後連小小的顧琇都不待見的事兒，不由暗笑這個男人幼稚。而且自己分明是來看他笑話的，卻令他感動莫名。只是，渣爹下一句話立即讓她冷下了面孔。
“想來想去，還是隻有你娘最好。”顧詢口中這個你娘自然是指顏氏了。
不過顧琰這會兒被有些激動的顧詢一把抱住了，頭埋在他懷裡，他自然看不見顧琰面上的表情。顧琰很是厭煩，不想聽顧詢絮叨顏氏種種的好，於是道：“父親，我出不了氣兒。”
顧詢這才鬆開她，也意識到自己抱住已經滿了十二的閨女多少有些不妥。
“好些了吧？”顧詢關切的問。
“恩。”顧琰看着渣爹，很少看到他如此鬍子拉碴不修邊幅的一面，不過居然還是不減風采，又是另一種味道。還有，這個男人居然又請假不上班！他今年三十，正是黃金年華，一遇到點事兒就不上班了。而且，還美其名曰是擔心母親的病要留在家中盡孝。
大伯父怕是又要氣得吹鬍子瞪眼吧。大伯父在兵部做的可不是渣爹這樣想不去就不去的閒差。不去，長官該不高興了；可是去了，旁人又該說他不如兄弟有孝心了。真是爲難了大伯父啊。
“琰兒，你說琿兒會不會根本不是我的兒子？”
顧琰正在喝水，聽到這句直接嗆到了，“咳咳，父親你不要亂說，八弟長得和你很像。”
“說起來珏兒也不甚像我。”
“父親，如果他們是齊王的兒女，齊王不會把他們放在顧家不管的。”原來窩在屋裡想這些，真是服了他了。要知道，在孫茯苓去齊王別院之前，其實根本沒有跟齊王有越軌的舉動。這是歐允說的，顧琰也相信是真的。因爲別的不說，作爲母親孫茯苓還是很不錯的。
顧詢盯着顧琰的臉研究，後者愕然道：“你不會是這會兒看我也不像你了吧。”那接下來是不是該輪到顧琇了？
“不是，你當然是我的女兒。小的時候跟我幾乎一模一樣，就是現在也還像得很。我是在看他們同你像不像。”顧詢頓了一下，“好像的確還是有些像的。罷了，母親說讓我以後想不通的事兒多聽聽你的意見。”
顧琰一滯，合着太夫人要她接手這個巨嬰啊。而且，渣爹你說這個話真的都不會臉紅的麼？
“那你就聽我的，他們兩個肯定是你的種，不要東想西想了。”顧琰忍住扶額的衝動。
顧詢點點頭。
“倚紅，你陪父親去洗漱一下。”顧琰直接對顧詢的一個通房道。
倚紅看顧詢拿起鏡子看了看，果真站了起來，便朝顧琰一福服侍顧詢去梳洗去了，留下顧琰一個人在顧詢書房坐着。顧詢昨晚不肯回正房去睡，說那裡全是孫茯苓留下的痕跡，便在書房將就了一晚。
顧琰坐了一會兒，窈娘很快來到，福了一福道：“十二姑娘來了。”
“恩，我來看看父親。琇琇還好麼？”
“昨兒讓嚇着了，這會兒聽說你來了都不肯出來。”
“我去看看她。”顧琰跟書房外的小廝交代了一聲，隨窈娘前往她的小院。
“恭喜十二姑娘解除禁足。”窈娘很真誠的道。既然彼此合作，顧琰能正大光明出來自然是更好些。
“同喜同喜。”顧琰笑。窈娘來找她，自然不會是單單請她去瞧瞧顧琇，也不是爲了恭喜她這一聲。不過，如果五房掌握在窈娘手裡，對她來說是比較方便。
“你不要着急，倚紅和偎綠那點腦子，哪能跟你比。顧珏怎麼樣？”
“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出來，大概也是太震驚太氣憤了。哦，捱了打估計還有些難堪。她素日對下人都不太好，孫嬤嬤走了便無人做額外的事。反正如今又不會有人爲她們慢待了十四姑娘而發火。還是我帶了飯菜去哄了半天才吃了一些。八少爺對我也很是感激。”
窈娘畢竟是孫家來的，而且以前表現一貫很好。顧珏和顧琿這樣的反應很是正常。要是換成顧琰去，肯定沒這效果。
顧琇扶着門框站着，怯生生的探頭看出來，看到窈娘和顧琰一起走過來，小臉上露出笑容，“姨娘，琰姐姐”
看來小傢伙昨日也沒怎麼嚇着，也是，顧詢炮火的主攻方向是顧瑾與顧琿，而且又有窈娘護着。不過看着一向溫文爾雅的父親頃刻間變了個人，估計還是受驚了。
顧琰抱着顧琇逗了一會兒，又同窈娘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已經梳洗完畢，重整儀容的顧詢留她在五房吃午飯，顧琰道：“我想回去陪祖母用飯。”
“哦，哦，我同你一起過去吧。”顧詢這纔想起他被氣得夠嗆的老孃來，赧然道。
“好。”
父女倆一前一後的往東院而去，顧琰練過武，耳朵比常人尖，聽到幾聲，“看，十二姑娘真像五爺。”
不曉得這話是意有所指還是單純的發表感言，就像她剛從莊子上回來的那天一樣。不過，她不打算多做理論，畢竟就只是非常小聲的說了這麼一句。封口，那是林氏的事兒。
說曹操，曹操到。轉過迴廊，林氏迎面而來。顧詢和顧琰都上前行禮，林氏臉色卻有些不好，只道了聲‘五弟也往東院去啊’就走開了。
顧琰以爲她是因爲大伯父請假與不請都不好辦在着惱也就沒在意。
今次太夫人不想見顧琰，也不想見顧詢，爺倆都吃了閉門羹。也是，看到他們任何一個都會想起孫茯苓來。顧詢，太夫人怕是都懶得再和他多說叨，打算直接把人丟給顧琰照看了。而顧琰，又總是說一些她無法反駁卻聽了難以耳順的話，於是一起打發了出來。顧琰便留顧詢在西廂房用了飯纔回去。
等到他離開，顧琰對小菊道：“去打聽一下，大伯母何事對我不滿。”她後來想起，方纔林氏着惱的對象好像是她不是渣爹。反正渣爹會做的事她這麼多年應該也早習慣了，休想他會爲旁人着想。
結果打聽來的消息嚇了顧琰一跳，她的大堂兄，世子顧琛帶回來一個姑娘，已經納爲通房。這姑娘是顧府的家生子奴才，倒也不是在大街上隨便拉回來的。這本不是出格的事兒，不過多個玩意兒而已，林氏就算對他的先斬後奏有不滿也不至於太阻攔。只是，這個姑娘是顧琰的老相識了，李家喜妞是也。
“這關我什麼事啊？我難道還給自己堂兄保這種媒不成？”顧琰道，然後問小菊，“那日回去你看出什麼端倪了麼？”
“奴婢沒有留意到。”
“喜妞啊喜妞，你何苦非要進這個是非之地啊！”想來顧琛也不會多留意喜妞，是喜妞主動的吧，背了她們衆人向顧琛獻了殷勤。而顧琛那裡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說不得他還覺得這是給了自己一個面子呢。
“小菊，你說喜妞她是不是見了我那日跟衣錦還鄉差不多的排場……”很有可能啊！
“不管是不是，都是她自找的，與姑娘無關。”
如果只是認爲自己做這樣的安排，大概大伯母也不會惱。那大概是喜妞把大伯母惹到了，而且小菊還這麼說。
“她做了什麼？”
“聽說是有些恃寵生嬌。”
“算了，路是她自己選的。”大概李莊頭和李媽媽也覺得有些汗顏，所以沒有來找自己關照。他們可都是老實人。李媽媽就算多些算計，卻也都是爲了兒女爲了她那個家，沒有真正的壞心眼的。
“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事兒應該是發生在她被禁足期間。
“是，路上遇到，喜妞同奴婢顯擺她的新衣、新首飾來着。”
“怎麼沒聽你說起？”
“沒什麼好說的啊。”小菊道。
顧琰瞪着她，後者這才道：“已經這樣了，知道了也不過多操些心。奴婢知道姑娘對李大叔李大嬸還是很感激的。可是喜妞她今後如何，真的是自找的了，姑娘不要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