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夜探
雲老將軍親自出馬,歐允再是不情願,還是隻能被拎出了家門。也不用收拾東西,雲家有他的房間,自然也有一應的物件。
雲老將軍和歐允坐的馬車,這是習慣了。從小每次帶歐允出馬都是坐馬車而不是騎馬。他那張臉太暴露身份了。
雲老將軍道:“瞧瞧你被教養成什麼德行!要不是看他那時候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我纔不會同意讓他把你抱走,任由你在宮裡長大呢。”搞得允兒三歲的時候還差點大冬天的在池塘裡凍死。也不是教子無方的人啊,另外幾個兒子諸如晉王這樣的就教得很成才,偏生把允兒教養得恣意妄爲!
“外公,我可是偏將軍,全軍最年輕的。而且沒有靠別人,都是我一手一腳自己掙回來的前程。”歐允嘟囔道。
“你如果只單純的是我外孫,外公以你爲榮。沒墮了我們雲家的家風。可是你不是啊,你還是……,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年紀老大了還不娶媳婦兒。你表弟的兒子都三歲了,能跟着扎馬步了。”原本當初皇帝徵求他的意見,問秦相家的孫女如何,他還挺高興的。可這三四年都過了,秦家小丫頭都嫁人生子了,他外孫還是光棍一條。
皇帝不是對誰都一言九鼎麼,怎麼就沒法子讓允兒成親啊?普通人家父母之命尚能湊效,他又添上了金口玉言,怎麼就是拿這小子沒法子?又把他縱成這樣,晉王的王府都敢進去搜查。也不想想,晉王是什麼人,將來等他即位,要是同允兒算總賬怎麼辦?
紫檀精舍裡,皇帝摸摸耳朵,劉芳道,“皇上,怎麼了?”
“有點癢。”
接着就收到消息,雲老將軍親自出馬把歐允帶到雲家小住。劉芳想笑,又只能忍着,看皇帝臉上顏色變了數變,最後自嘲道:“朕這個岳父肯定又在背後數落朕了。”他叫雲老將軍一聲岳父,衝的可不是淑妃。就連何皇后的父親都沒有這個待遇的。
劉芳不好接話,只低頭憋着笑意,又聽到皇帝抱怨,“他怎麼就老是在允兒面前講朕這不好那不好呢?”小時候歐允聽了還會回來問他是不是這樣的,把他噎得不行。
劉芳心道,你還想雲老爺子在小爺面前講你的好話不成。這要換一個人,指不定老將軍的青龍偃月刀都砍過來了。
“皇上,有云老將軍看着,小爺也就不能再胡鬧了,您也能省點心。”
皇帝嗤笑一聲,“他自己不能胡鬧了,可他能指使何山他們胡鬧啊。”頓了一下又道:“劉芳,你說如果朕不在了,岳父也不在了,雲家還能一如既往的待允兒麼?”
“奴才,不知道。”私下裡主僕二人五十年的情分,說說這種諸如不在了的話劉芳也不會戰戰兢兢的。
皇帝嘆口氣,“朕不在了,有幾個人能待他一如既往啊!”
不出皇帝所料,當天晚上何山等人就胡鬧了。當夜二更,西陵太子下榻的驛館突然起火。當然,避開了卡拉猶豫過的那間屋子。然後,何山手下的人扮成附近的老百姓提着水桶進去幫忙救火,堂而皇之的進了驛館。
“太子殿下,走水了!”
“知道了。”納真不慌不忙的坐起,披上件外衣,然後將安穩睡在裡側的人兒用薄被一裹,從頭包到腳抱起往外走。藥量掐得正好,顧琰每日只有三餐的時候是清醒的。納真還真有幾分生米煮成熟飯的想法,可是她一直昏睡,實在是有些破壞情趣。可他又不能讓她清醒着,不然肯定要生變故。只有等到安全離開再說了。天朝人不是都在意這個麼,他就不信等她成了他的人,那兩個皇子還要來搶回去。
這件事,以晉王的性子肯定不會衝冠一怒爲紅顏,讓好不容易平定的邊關再起戰火。再說,他還得防着齊王趁勢鹹魚翻身呢。所爲紅顏禍水,那都是替男人背的黑鍋。而歐允,他不過是皇帝的私生子,沒有權限決定戰與和。何況,再過幾年等到內憂解決了,納真本來也是打算要再和天朝較量一番的。此時雙方都想和不想戰,所以,打是打不起來的。
至於顧琰,這是他極爲想得到的人。不但是傾國傾城的美人,還是智珠在握的高人。如果她能夠像溫先生一樣爲西陵出力,這個價值就太高了。他可不會只將她放在後宮浪費掉。這樣,她的才具能得到充分發揮,自己也會將她捧在手心,所以說,跟着他有什麼不好。就是現在不肯,將來成了他的人,爲他生兒育女自然會轉變立場。他在她身上,其實並沒有感受到過所謂天朝上國對外族的排斥與輕鄙。
易容過的何山和關天河已經藉着救火衝到附近了,看到納真這麼堂而皇之抱着人出來,卻是一時沒有辦法。要怎麼辦?這麼抱出來明顯是睡在一個屋,西陵太子的女人他們敢上前搶奪麼?而且,這麼一搶奪,傳揚出去顧姑娘的名聲就毀了。皇帝只會順水推舟索性將人賜給西陵太子帶回去,也省得左右爲難。
納真用天朝話大聲道:“多謝諸位百姓前來救火。等一下將火撲滅,各去門口領五兩銀子,算是小王的答謝。”說完,腳下不停的往外走去。身遭一圈自然有人護着,不讓人靠近。他一路走到清理出來以供避火的屋子,這纔將被子打開,一看顧琰被捂得滿臉通紅,順手撈起摺扇給她扇風。
“殿下,這火起得蹊蹺。”
“管他那麼多呢,反正燒的又不是本王的地方。”納真好整以暇的給顧琰扇扇子,外頭自有人守着,不怕有人突然衝進來。
歐允在雲府聽了何山的回稟,氣得牙根癢癢。不消說顧琰肯定是被人下了藥,可惡的納真,竟敢與她同處一室。這下不用再搜別處了,盯緊了納真就行。他要是讓他把人就這麼帶走了,他就不姓……歐允一滯,他本來就既不姓歐也不姓雲。那個姓又不能公之於衆。
“晉王那裡,要不要打聲招呼?”何山袖袋裡還有救火有功領的五兩銀子,想想真是憋屈,更替歐允憋屈。
“到這份上了,他不知道纔怪了。派人上國師府說一聲就是了,問問國師有什麼主意。”
“是。”
歐允躺牀上沒有睡意,還是起牀進宮去了。
皇帝倒是睡得挺好,西陵人住的驛館失火這種小事也沒人敢打擾他的睡眠。頂多就晉王回頭去安撫一番罷了。反正火都撲滅了。
歐允就坐在旁邊等他睡醒,口中嘟囔道:“不是說老年人瞌睡少麼,怎麼還不醒啊?”
劉芳哭笑不得,“皇上是服了助眠的藥物才能如此安枕。小爺你有什麼事同晉王說就是了嘛。救顧姑娘,晉王也很上心的。”
“不行,他救跟我救是兩碼事。”他人手不夠,加上國師府可能也不夠。所以進宮來找皇帝借人。這要讓晉王把人救走,跟被納真擄走有什麼區別啊。
皇帝一覺睡到天明,歐允去打了水服侍他洗臉。皇帝把他遞上的熱毛巾推開,歐允乾脆抖開毛巾替他擦了兩把,“爹,早安!”瞧他多孝順,晨昏定省來了。
皇帝轉開臉不看他,他就在旁邊坐下,“我小時候爹給我擦臉,擦得我哇哇大叫你還說你都沒使勁兒。”
“小孩子臉嫩,那之後老子就知道了。不過你現在的臉可比城牆拐彎還厚實。”皇帝絲毫不爲他的溫情攻勢所動,沒好氣的道。
“追姑娘家怎麼能臉嫩呢,當然得膽大心細臉皮厚了。你說是不是啊,爹?”
被他插科打諢的,皇帝的臉有些繃不住了,“什麼時候來的?同你外公打過招呼沒有,別讓老爺子擔心。”
“哎喲,還真忘了。爹,你借些人給我去救你兒媳婦兒。我這就回去也好讓外公安心。”
“不借。”
“還說怕我以後受氣,現在連你自己都不肯幫我。”
皇帝看着歐允,“你想要老子怎麼幫你?把人給你,讓你去把一個被人擄走的女子救回來就算幫你了?”
歐允明白皇帝言下之意,被擄走的女人會遭遇什麼,這個不說大家都清楚。而且顧琰已經被擄走十五個時辰了。
“琰兒她絕不會讓納真得逞的!”
“就算是沒有,一個被擄走的女人……”就該以死以證清白,省得污了名聲。更何況,如何處置顧琰這麼棘手的難題,如今算是迎刃而解,皇帝會救她回來纔怪了。
歐允最後抱着的期望也落空,他緩緩站起來,“爹,你說得沒錯。什麼都得是自己手裡抓着的纔是真的!”
皇帝眼底一動看向他,歐允躬身行了一禮,“爹,兒子走了。你不借人我也要去救她的。不然,豈不成了行百里路走到九十里卻放棄了。”他可不會把機會就這麼讓給晉王。八年了,好容易才走到快要抱得美人歸的這一步。說完頭也不回的就出去了。
皇帝張了張嘴想叫住他,最後還是沒有出聲,轉而吩咐劉芳,“讓影子去,一定要護好小爺。”
“是。”
在歐允等候皇帝醒來的同時,明暉換了一身夜行服去往西陵太子一行新的落腳點。倉促之間,有司官員將人安置在了北戎使者住過的另一座大型驛館。
夜色中,他如一隻大鳥般無聲地飛馳在屋檐上,幾個起落便去得老遠了。不一刻來到目的地,正想悄無聲息的潛入,卻發現腳下差點被一根細如牛毛的銀絲絆到,那銀絲上繫着幾個小小的鈴鐺。在這深夜響起來肯定要驚動人。
他擡腿邁過去,發現這樣不顯眼的防範措施還不少,不過感覺像是臨時設的,於是更加的小心。呼吸綿長,近乎沒有。這裡屋舍衆多,西陵太子的宿處該是哪一處呢?按照歐允傳來的消息,西陵太子是把琰兒隨身攜帶着。他這個徒弟啊,還真是引天下英雄盡折腰。姑娘家耀眼了點,真是不好。這樣的美人,沒有足夠的權勢與力量還真是沒辦法安全擁有。咋聽着這麼禍水呢,趕緊把她嫁出去禍害別人吧,這樣他這個師傅也可以省點心。這就叫嫁禍!接手了可不能埋怨,要是承擔不起保護的責任就最好知趣的走開。
有巡夜人經過,看起來像是驛館的人。明暉一個倒掛金鉤捂住了那人的口鼻,變換了聲音悄道:“說,西陵太子住在哪裡?”
巡夜人的確不是西陵人,因此在自身安危和西陵太子安危之間相當拎得清,很快給明暉指明瞭方向。
明暉在他頸後一捏,將人捏暈了過去,然後往他所指方向而去。
“什麼人?”
明暉的手剛探上窗櫺就被發現了,一陣勁風襲來。他吸口冷氣,高手!如果有這樣的高手,那琰兒被人擄走倒是不好罵她沒用了。就是自己,都不一定能對付得了呢。
交手幾個回合,雙方都感覺到對手的強悍。而西陵的護衛也被驚了起來,明暉無奈,只能放棄救人的打算,先抽身而退再說。只是敵衆我寡,還真是有些麻煩呢。不是他不想帶幫手,可是差距大了帶來也只能是累贅。難怪西陵太子敢在宮裡擄人,原來身邊有這樣的絕世高手,有恃無恐呢。
最後,明暉是得人相幫才全身而退的。幫忙的人後他一步出來,兩人一前一後跑了大半個京城才甩脫追兵。估計那人也怕是調虎離山,回去保護西陵太子去了。這一趟來也不算沒有收穫,至少知道了這樣的高手,西陵太子身邊也只有一個。不然,這人不會沒追到人就返回的。
“多謝!”明暉朝幫手道謝。
那人道:“是國師?”
明暉挑眉,“你是?”
那人揭下面紗,“是我,何山。我奉小爺之命守在那裡。”說完一頓,“真是嘔人,明知道顧姑娘就在裡頭……”
“是啊,來暗的對方有這樣的絕世高手。來明的,要顧及西陵太子的身份。”明暉也覺得挺嘔的。
“國師可有什麼好辦法?”
“有倒是有一個,就不知你家小爺肯不肯?”
“國師請講。”
“找外援。”
何山皺眉,“小爺進宮找皇上借人去了,不過我看懸。”
“我不是說皇上,皇上纔不會出手相幫呢。我說的是晉王。”誰把他徒弟救出來,對明暉來講沒差別的。如果歐允力量不夠,那就讓晉王一起出手。至於琰兒選誰,那就是她的事了。不過如果歐允勢不如人,那早早晚晚他也是保不住琰兒的。那丫頭,覬覦的人稍微多了些。
這件事何山可做不了主,明暉道:“轉告你家小爺就是。我回去了。”方纔肩膀痛了一下,應該是中了暗算。趕緊回去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纔好。
回到國師府,明暉撕開肩上的衣袖一看發現不好,居然是根細絲紮在肩頭,而且就跟活的一樣,還要吸血的,一個勁兒朝血管裡扎。比剛中的時候進去了一截。他喚了清風進來,替他打了個結。不然,回頭真的全鑽進體內去了就更麻煩了。他也不敢硬取,萬一有什麼忌諱呢。那人拿出來對付自己,肯定不是可以隨意拔掉的吧。他試過,一拔,裡頭竟是有要斷的危險。
“師傅,這東西太邪乎了!”清風咬着牙,儘量手不抖的幫明暉將細絲固定在了體外。
“瞅着像傳說中西域那邊的千尺沉絲。你叫上幾個師弟去藏書庫翻翻,看看有沒有相關記錄。”
“是。”清風喂明暉服下一顆藥丸,趕緊的出去叫了人一起辦事。
歐允沉着臉回到家,取了寶劍出來擦拭,聽到何山轉告的明暉的建議道:“他就救的,我救我的。這個事情我們誰都信不過對方。”這樣,其實也算是合力了。
“那……”
“城門處也許擋不住納真那傢伙,城門外再給我設伏。”
“是。小爺,國師府剛傳來消息,國師中了千尺沉絲。西陵太子身邊那個高手太厲害了,屬下昨夜與國師聯手才堪堪逃脫。”
歐允皺眉,明暉受傷,那就是一個重要戰鬥力打了折扣啊。
此時,西陵一方的人也在勸納真,“殿下,這個女人後頭牽連太廣,把晉王、國師還有那個影皇子都牽扯機進來。殿下三思而行!還是早日回返爲上,家中還有大公主和王后虎視眈眈呢。”
“凝然是扶不上牆的爛泥,王后暫時不足以爲懼。有她在,大公主也使不出什麼花樣來。此女就如同當年的溫先生,值得爲她冒一冒險。晉王必定也不希望孤在天朝出事的。”齊王想他出事,晉王就會希望他平安。此事要辦成,便是在夾縫中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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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昨夜那人傷在了千尺沉絲下,功力要大打折扣。普天之下,能與万俟先生對敵的一隻手就能數清。晉王要招攬的是輔助他定國安邦的人,這樣的人不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