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9 進展
下頭果然慢慢熱鬧起來了，看來是上座率高了。這倒有些像後世的茶館文化啊。甚至可以聯想到天涯熱帖。而且跟聽連載差不多。再通過這些人散佈開來，也是對民衆的一種洗腦。
“承曦乖，我們在這兒聽一陣，然後再出去玩。”
承曦抱着個新買的娃娃點頭，“好！”她生平頭一次到市井裡來，看什麼都新鮮。下頭的談論她不感興趣，便讓人抱她到另一邊的窗口高高興興的看世相。蘋果抱着她，一直在小聲解說這是什麼，幹什麼的。那些人在做什麼之類的。
顧琰則開始傾聽下頭漸漸熱火朝天的議論。
自然有人問宸妃在鎮東軍的時候，歐老夫人在何處。
夏千安靜喝茶，沒有吭聲。他不適宜參與太多，說得多了人家就可能懷疑他是託。有些話自然有別人來補充。
這不，很快就有人道：“自然是在將軍府啊。歐老將軍領兵在外，妻兒肯定是要留在京城的。”這人認定宸妃就是歐老夫人是無稽之談，一激動，連暗語都忘了講。不過他說的反正也不是壞話，想想也就不在意了。
領兵大將統兵在外，妻兒老小留在京城做人質，以防戰場變節。這是歷來的傳統。
“要證明人是吧，歐夫人就是人證。她當時與如今的鎮東將軍是青梅竹馬，時常過府玩耍。前兩日她也說了，西陵王所言全是無稽之談。只望鎮西軍大軍早日打得西陵軍隊哭爹喊娘，爲過世的宸妃以及歐老將軍、歐老夫人出一口惡氣。”
“她不這麼說，要怎麼說？”這是還有懷疑的人。
顧琰觀察下頭衆人的表情，應該說這段時日以來相信宸妃和歐老夫人是兩個人，是同族姐妹還是佔了多數的。這就好，沒有這個基礎接下來的動作根本展開不了。不管怎麼說，民衆還是傾向於相信這是兩個人的。這對維持他們心目中皇帝、宸妃以及歐老將軍夫妻的形象有幫助。大多數人還是希望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雖然這麼做是欺騙世人，但有些時候欺騙也是必須的。總不能順應西陵王的意思，鬧得人心浮動，不好管理吧。他們這也算是佔了一個大便宜。這也不是阿允的過錯，更加不是宸妃的錯。是老爺子乾的事兒，結果買單的是他們母子還有無辜的歐老將軍。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肯定不能就這麼正方反方的爭執下去，那會陷入循環的。下頭果斷有人把話題扯到西陵王幹嘛造謠上去了。
“這個謠可不是西陵王造的，一開始是廢太子造的。廢太子當年被廢，就是廢后指使人從背後推了晉王，然後晉王又撞到前頭才三歲如今這位太子爺，把他撞進冰窟窿裡去了。當初太子爺病弱啊，差一點就沒救得回來。晉王母子也因此被打入了冷宮。這可是一石二鳥之計。一下子把兩個有潛力的兄弟都弄死啊。”
初聞宮廷秘史的人們一臉的震驚，“如此重罪，難怪將當時的皇后和太子都廢黜了。可是聽說廢太子的封地並不貧瘠啊，一樣過的是富貴閒人的日子。”
“當過太子的人，怎麼會甘於就做一個富貴閒人呢？誰都沒想到那廝竟製造了一個死在孌童身上的假象金蟬脫殼。那樣，誰還敢仔細驗屍？搞不好要染上髒病啊。結果人家就此去了西陵，成爲西陵大公主的入幕之賓。想借西陵的兵馬攻入天朝。幸好當年鎮西將軍抵擋住了進攻。”
也有人問到：“這些可都是宮闈秘史，你怎麼知道得如此清楚啊？”
“天下沒有不透風得牆啊！”
這的確是說書人講的故事好聽，也有聽衆纔不管那麼多，催着說話的中年人繼續講的。顧琰發現這樣的人佔絕大多數。她覺得這個抖包袱的人找得不錯，不知道又是什麼身份。
她看向王嘉，後者會意，“是國子監祭酒郭老大人的外室子，郭奉安。”
哦，外室子啊，還是國子監祭酒家的。那位老大人才是真正的老冬烘。比起來古老先生可愛多了啊。想必這外室子是得不到承認的了。不過這人估計挺有才，所以便被阿允招攬到了麾下。他想來也是豁出去了，所以才利用三寸不爛之舌來替阿允做這事兒。只要更對了人，將來他未必不能超越父親和嫡出的兄長吧。
顧琰的摺扇打開又收攏，“他不知道我在這上頭看着吧？”
王嘉搖頭，“哪敢拿您的安危開玩笑啊。肯定是不知道的。”
顧琰不再說什麼，繼續聽下去。這種十句真話再摻兩三句引導性的話語，其實很容易取信於人的。再接下來的套路肯定是讓衆人猜測廢太子撒下這彌天大謊到底意欲何爲。總不能就是爲了栽贓抹黑吧。估計過兩日要再拋出來的就是顧琰當年推測的西周滅亡，將宸妃污爲褒姒的論斷了。
顧琰正打算瞧瞧下頭衆人都會怎麼猜測，就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氣沖沖的走了進來。直接朝正背對入口侃侃而談的郭奉安走去，揪住他的衣領就道：“混小子，你在這兒胡說八道什麼？”
顧琰看向王嘉，後者躬身道：“郭祭酒的長子。如今在禮部任從五品郎中。”
哦，根正苗紅的郭大少爺。
“那郭奉安呢？”
“他中舉人之後沒有再繼續考，並未出仕。世家子弟一般都只有嫡長子會出任職務比較高的官職。嫡次子、庶子都得爲起讓道。更不要說外室子了。”
老子是正四品，大兒子四十出頭從五品，倒也不算低了。畢竟不是誰都能少年高官的。郭奉安大概是在家族中受人歧視，日子很不好過。說不定連養家餬口都不能夠，所以才能豁出來做這事兒。那他到明月樓的花費怕是都是何山他們給的。這兒一壺最普通的茶水可就要一兩八錢銀子啊。
這會兒只見他看了長兄一眼，啪地拍開他的手，“郭大人，草民可沒有犯事兒，你不要一副抓犯人的樣子。”
看來關係真的很不好啊！
“你跟我回去！”
“你是我誰啊，憑什麼讓我跟你回去？”
“是爹讓我來的。”
郭大人一時語滯，王嘉立即現場解說，“郭奉安沒有上族譜的。”
原來如此啊！
顧琰的身子慢慢外傾，看下頭那對加起來有八十的兄弟倆拉扯。旁邊有人急着聽下文，幫腔道：“就是，我們在這裡閒談，朝廷都不管我們。你憑什麼來管啊？”
“嗯？”隔壁傳來一聲驚訝的低呼。顧琰側頭看去，隔壁包間窗戶露出來的人竟然是晉王。他也很驚訝顧琰竟然在此的樣子。說實在話，聽這些根本都不必他們二人親自來的。顧琰是圖出宮玩，就不知晉王圖什麼了？還有，他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僞裝。雖然不是很精心，但也不是那麼好認的吧。
顧琰轉頭喚道：“承曦，過來！”
晉王微微變了臉色，顧琰有點心虛，便回頭去看承曦。
蘋果把承曦抱過來，承曦方纔在窗邊看得樂呵，小臉紅撲撲的。到了近前她朝顧琰撲過去，“嬸嬸，走了？”
“呃，你父……親在隔壁，讓蘋果抱你過去見見吧。”
承曦不肯，“嬸嬸抱。”
顧琰有點猶豫，她抱着孩子過去見晉王算怎麼回事兒啊？本來是可以很坦然的一件事，但傳到蕭允耳朵裡還不知他會怎麼想呢。
晉王見狀，便自己拉開包間門走了過來。王嘉趕緊給他開了這邊的門，“三爺，請！”
晉王進來站定，朝承曦展開雙臂，“承曦，到爹這兒來。”
承曦看着他，一開始也很茫然的樣子，漸漸的就想了起來。顧琰便抱着她過去，遞給了晉王。
“爹——”承曦成日聽糰子喊‘爹’，今天終於有機會自己也喊一聲了，高興得不行。
晉王抱着承曦掂了掂，嗬，長了不少肉的樣子。看着氣色也很好，比在晉王府時真的狀態好多了。他看向顧琰，點點頭道：“讓你費心了！”
顧琰摸摸鼻子，她覺得今天自己把承曦這麼帶出來了，這句話就是受之有愧的。
“糰子能吃，承曦每天跟他一起吃飯，自然而然就吃得多了起來。”
晉王也見過糰子吃飯，那是吃得真香啊。他笑着點點頭，“嗯，聽說父……親和他一起吃，也是一頓能多吃半碗。看來以後讓承治也多跟糰子一塊兒吃飯好了。”頓了一下道：“聽說你四哥的女兒要進宮跟着國師門人學武了。我想着一事不煩二主，回頭做了伐經洗髓，也讓承治進宮跟着國師的門人一起學武。物色了一套物件，回頭送來你幫着過過目，看能不能打動國師。”
“好啊！到時候紫檀精舍就熱鬧了。元元、小棋兒、糰子、承曦、承治，大家一起習武。”近來元元許久都沒有進宮了，就是因爲年後她會住到宮裡，所以顧琰沒有派人去接她，讓她在家裡多呆些時日。至於晉王蒐羅的東西能不能打動明暉，那就簡單了。晉王找來的肯定不是尋常東西，就算真的不對明暉胃口，也可以讓他折現啊。明暉不會拒絕的。他做善事需要銀子，養家餬口也需要銀子的。之前皇帝賞賜，他都讓折過一回現來着。說是內務府的物件不好變現。氣得皇帝讓人另端了一托盤金子出來。
晉王笑笑，“怕是還得加上球球。”
說話間，下頭已經有結果了，郭大人指着郭奉安的鼻子道：“爹說了，你再在這兒胡言亂語，就搬出去！”不能說不認這個兒子或者逐出家門，因爲如今其實已經變相的是不認了。所以就只有把人徹底攆走，連那幾間破屋都不給他住。這才能撇清關係。書香門第的郭家，有人在酒樓裡如此高談闊論不知真假的宮闈隱私，大大的墮了門風。
郭奉安道：“搬就搬，爺不在乎！”反正這麼多年在郭家過得也是下人都不如。他早就想離開了，只是京城居大不易，出去了媳婦兒女難道跟着他去睡天橋麼。如今可不同了，太子殿下在秦王府墨香苑許了他一進屋子，他還可以參與《九州志》甚至是渝王主持的大類書的編纂。他已經是舉人了，再接着考進士也不是不行。或者直接以舉人之身，好好打點一番也可以直接入仕。
郭大人氣沖沖的走了，郭奉安隨後也走了，手握摺扇抱拳道：“回去搬家咯。大家明兒再見啊！”
衆人頓足，這聽到一半真是巴心巴肝的啊。幸好，明兒還要來。又有人打聽起郭奉安是什麼人，方纔那個人爲什麼要抓他回去云云。下頭便有人講起了郭祭酒年輕時候的風流韻事。
其實就是沒有方纔這一出，郭奉安肯定也是要吊衆人胃口，明天或者後天才把答案全部拋出來的。
承曦看到晉王，比看到承悅親熱多了。從前承悅是比較抵制接觸承曦的，所以承曦覺得她陌生。晉王卻是憐惜這個小女兒，得閒就會去看看她。爹這個身份還是很讓人茹慕的。
顧琰有些不知道晉王親自來聽這些是什麼個用意，看他溫言細語的陪着承曦說話，便也在旁邊坐下。看看太陽，離此中飯還早。而且她是另有安排的。再說了，她和承曦、晉王坐一處吃飯，那多彆扭啊。如果晉王真捨不得承曦，她就讓他帶去。回頭再送回東宮就好了。
“呃，三嫂還好麼？”
晉王擡頭看顧琰一眼，“老樣子，不好不壞。”那天他回去，晉王妃就拉着他問是不是劉、安中的一個或者是兩個一起害她。晉王當時就說她格局太小，只看到了後宅的一畝三分地。想她死的可不只後宅意圖上位的人而已。這樣的手法，了無痕跡，想來只能是小允或者父皇手下的高人。
懷疑父皇，是因爲父皇那日試探過自己。在他看來，自己的王妃簡直十惡不赦。可是畢竟是這麼多年的枕邊人，又有兩個女兒。而且對王府貢獻也不小。而且此事如果人走了，不但是悅悅的婚事會受影響，自己的後院也會亂套。更不好說她的父親、舅舅會怎麼想了。所以，他不想她死，派了不少人出去替她尋找高人醫治。只是高人不是那麼好找，至今沒有好消息傳回。
另外，他還懷疑小允。小允從來就是睚眥必報的性子。當初她對琰兒還有球球做下的事，小允只是當時剋制住了沒有發作。如今時過境遷，他下手就不會引起人懷疑。更何況，此時弄死了自己的王妃，對他大爲有利。怕不只是王妃，依着小允的性子，怕是就連顧瑾都難逃這一劫。
顧琰當初用金銀等幫顧瑾打通人脈，讓他的後宅亂了很長一段時日，這個晉王可以忍受。但蕭允這麼暗算他的女人，他就不能忍了。這簡直就是打他的臉，在他的地盤，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他的王妃害成這樣。就爲這，他也一定要保住王妃。
承曦和晉王親暱一陣，在顧琰徵詢她意見的時候，她還是表示要跟着顧琰走。因爲在她模糊的記憶裡，父王很忙，能有機會和他親暱這麼一陣已經很是難得了。
她朝顧琰伸手討抱，顧琰便伸手接過了她，“那三哥，我就先走一步了。”
晉王點頭，“你走吧，帳我會結，不會管了。”
“好，謝謝三哥。”顧琰原本還真是要結賬的，她要是不結賬不就明擺着他們家是明月樓的幕後大老闆了麼。
“客氣了，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
呃，這不是她跟承悅說的話麼。這是小姑娘回去一五一十都說給晉王聽了？算了，不管了。
顧琰抱着承曦下樓。她來的時候樓下還沒有多少人，但這會兒卻是滿座。顧琰直接抱着人就從vip通道出去了，也沒有和下頭的人打照面。
難得今天出來，她預備回一趟秦王府。見一見三伯母、端娘、小蘭還有特意趕回來的小菊。以及貴女書院的一衆弟子和先生們。她也不能丟開她們就不管不問了。
王嘉跟在她後頭下樓，心頭卻直犯嘀咕，這晉王怎麼突然出現在明月樓。他是衝太子妃來的，還是衝樓下夏千、郭奉安等人啊？這事兒得趕緊讓太子殿下知道。如果是衝後者來的，那得有所準備。要是衝前者來的，那東宮豈不是出奸細了？把太子妃的行蹤暴露給了晉王。這絕對是太子殿下不能忍的啊。
作爲蕭允二十多年的貼身小廝，當年晉王、顧琰、蕭允的事兒，他是門兒清啊。自家主子最忌諱怕就是晉王和太子妃見面了。雖然說當着這麼多人吧，可太子殿下會覺得他們這些人這個時候都等於不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