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合上最後一卷卷宗望了望暗沉沉的天色邁步出去,迎面正撞上匆匆趕來的五皇子胤祺。
後者看見他怔了一瞬,然後伸手拉住他衣袖,面上的笑容明媚且無害:“可算讓我找着了。”
胤祺邊拉着自家九弟前行邊數落道:“你看看你,這便要大婚的人了,擱着個地方就一天不挪窩,活了十五年了怕還連這皇城是方的是圓的還不知道呢!”
果然……胤禟用中指指節點了點額頭,任他半拽着往前走,想了想還是爲自己辯解:“花燈節的時候被國師那女人拖出去過。”說這話的時候九爺覺得自己的用詞頗爲不妥——不妥之處在於女人這個詞。
胤祺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拍了拍腦袋,故意笑道:“是呀,你看我這腦袋這記性,居然不過小半年就忘乾淨了。”
某九吊起上挑的鳳眼,全當沒聽出他的話外音,理直氣壯地附和道:“誰說不是呢。”
胤祺見鬼似的瞪了他一眼,只覺得這人說話時語調極其之優雅神態極其之高貴言語極其之淫 蕩。
他翻了個白眼,扯回了被胤禟因爲不爲人知的目的引開的話題:“不管怎麼說,今個你得跟我出去溜一圈!”
作爲一個還算負責任的哥哥,他真的不想看到自己這麼一個漂漂亮亮的寶貝弟弟哪一天頂着一身長出來的蘑菇來見他……
但是不到片刻鐘之後,報着這種純潔美好思想的恆貝勒就後悔了。
他很後悔自己爲什麼頭腦發熱甩掉了身後的侍衛,更後悔自己爲什麼沒事先找塊布把自家九弟那張禍水臉死死裹住……
因爲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在具備了囧的特性同時還具備傳到了皇阿瑪耳朵裡會讓其不假思索地做出弒子行爲的危險性——九爺生生讓人調戲了……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很不應景地想着:唯一值得高興的是這位輕浮子弟沒有長得如同戲文小說裡慣有的肥頭大耳賊眉鼠眼,反而長得人模人樣的。
——甚至嚴格來說這位輕浮子弟他還見過,名字記不得了,但這人是他們的好哥哥的爪牙之一,八旗出身的,似乎是專門網羅宮外的俊美少年供太子孌幸的……
認出了人之後胤祺反而不急了——十幾年也不一定碰到一回的趣事,這時候再爲腦袋着急是不是太煞風景了?(……)反正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擔心腦袋也擔心不到自己頭上了——啊,可憐的二哥~~~(……我覺得你把語氣壓低一點……比較好……)
胤祺幾乎難掩幸災樂禍地想:看太子這回怎麼補這個大窟窿~~
這不能怪我們的五阿哥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像這種好戲很難有人不喜歡看,就連這次事件嚴格意義上的受害人——我們的九爺這廝,也是抱着看戲的心態演着這出鬧劇。
他先是側頭看了看橫在身前的鹹豬手,然後垂下濃長的睫毛,貌似想了一會才神色淡漠地開口:“我沒興趣。”
對面的人登時雙眼瞪圓囂張地哈哈大笑道:“美人,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往我們家爺牀上爬,你可考慮清楚!”
他本來以爲這樣說夠給人面子了,誰知那豔麗少年依舊漠然道:“哦,那你家爺是誰呢……連名字都不敢報出來,”他故意頓了頓,見那爪牙面色漸漸變得難看了,才慢吞吞地補上了後半句:“不見得是什麼拿得上臺面的玩意。”
胤祺聽了這話差點笑出聲來,肩頭聳動半晌才硬給憋成了咳嗽聲。
他平復了一會呼吸,含笑看了眼絲毫不顯山露水的某九一眼,心中暗暗道:九弟不愧是最合BH國師和額孃的心意的阿哥,這麼一說這事怎麼着都不能善了了~~~
誰都知道這種網羅孌 童的事不可能放到明面上,那爪牙不敢說明究竟是誰是很正常的,可是自家九弟這可就是實實在在的指着鼻子罵人,尋常人讓這連激帶罵的一番話下來發火是很正常的,更何況還是這一羣平日裡橫行慣了的……
身爲九爺難得感興趣的東西,事情果然很給面子地向兩人所期待的方向發展(……)。
望着撲過來的一大羣張牙舞爪的護衛,胤祺看一眼已經很自覺後退的胤禟,見對方也正將沉黑色的眸子移向自己,當即興致勃勃地上前教訓起這些絲毫沒意識到大禍臨頭的可憐的打手。
**很給面子的引來了官差。
領頭的一見:呵,這被打得滿地打滾的人不是太子爺面前的大紅人嗎,當即問也不問一揮手命人將對面兩個鬧事者拿下。
那兩人也奇了,絲毫不反抗地任官差逮了。於是一羣人連帶着看熱鬧的老百姓呼呼啦啦全往公堂湊去。
胤祺打量一下這塊上書着“清正廉潔”的匾,這地方他不是沒來過,但是這麼個角度卻還是頭一遭:多麼有趣的體驗呀~~
他正想着,腿肚子被人狠狠踢了一下:“跪下!”他當即嘴角含笑回身一肘子捅昏了後邊的官差,然後在一片譁然中不屑道:“就憑你們也得受得起。”
話分兩頭,宛平縣縣太爺本來在被窩裡睡的正香,一聽下人報說太子的人讓人當街痛毆,當即毫不含糊地爬起身邊穿衣服邊往堂上跑。
他手忙腳亂地坐到官椅上纔來得及定睛去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吃了這雄心豹子膽,結果這一看就正看見一大羣官差涌向一人。
他再定睛一看,當即嚇得一屁 股坐到地上,然後顧不得屁 股痛跳起身嘶聲吼道:“都給我住手!!”
一羣官差都嚇了一跳,齊齊聽了動作。後面看熱鬧的老百姓也給面子地全都精神一振:看來有好戲了!(……)
那爪牙正想上前,卻不料平日裡直朝着他陪笑臉的縣太爺理都不理,連滾帶爬地跪倒在那揍了他的人腳下哆嗦道:“下官……下官管束手下不、不利請五阿哥責罰……”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胤祺望着呼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覺得有些無趣地聳了聳肩,然後笑得越發無害:“你跟我說不管用,正主又不是我~”這話意思相當明確:你求錯人了~~
那縣太爺聞言偷眼想打量一下站在他身側的人,視線掠過那身布料奢華的墨色長袍,還沒看到正臉就聽見五阿哥警告意味頗濃地哼了一聲。
他當即老老實實收回目光,忍不住在心底翻了個白眼——他只當這回事是金貴的五皇子衝冠一怒爲藍顏,這會子有意討美人歡心。
總的來說這話沒錯,縣太爺剛纔見着皇子被打駭得渾身冷汗直冒,現在定下心來一想覺得眼前這人不定是哪家的孌 童呢,叫他拉下老臉來向個戲子賠不是還是當着這麼多百姓的面實在是……
他正想着,身前的人卻走開了,拿腳尖踢了踢同樣跪在地上的可憐的爪牙,然後他就聽見了泛着絲絲縷縷涼薄的悅耳的聲音語調優雅道:“回去告訴殿下,讓他管好他家的狗。”
那爪牙本來就有些有恃無恐——本來嘛,太子看上了向兄弟討個人尋常皇子阿哥還沒有不敢給的,就算惹出了這麼個事但自己發現了個無雙美人想來也能討賞。
他本來也是八旗子弟,尋思自己剛剛跟着跪下已經算是給面子了,誰料對方還是絲毫不買賬,當堂竟敢議論堂堂太子爺的不是,那還了得?五阿哥也不一定保得了你!
那爪牙抽了抽臉上的肌肉,當即哼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議論我家主子的不是?”話音還沒落下嗤笑聲旋即響起。
不小心終於笑場的胤祺見衆人都反射性地看向自己,忙擺手道:“沒事沒事,二位繼續。”
那爪牙這個時侯才感覺到不對,這五皇子的神情哪像是心上人被調戲分明就是在看好戲……他顫巍巍擡了擡腦袋,他跋扈是跋扈了點,卻不是沒有腦子,眼前這人明明知道了自己背後有個太子撐腰也毫不在意明顯來歷不簡單……美得如此的男子傳聞中也不是沒有……
……
他登時打了個寒噤,尖聲叫道:“九阿哥?!”
那縣太爺見鬼似的盯着他半晌,顧不得之前胤祺的威脅猛地擡頭去看,結果用力過猛跌坐在地上。
他雖然沒見過那位被皇帝護得滴水不漏的少年親王,但見着那美人淡漠神色絲毫未變,已然明白八成就是如此,登時駭得渾身發抖面如死灰。
相較於平頭百姓對這三個字的印象,這三個字在他們官員心中無異於“惹不得”的代名詞,先不說這少年親王心狠手辣且掌管着刑部大印,單就招惹了他而得罪的勢力光說出來就可以讓人嚇死,尤其是這其中還摻了個愛子如命的皇帝……
他清醒無比地意識到,自己這一輩子是完了……得罪了這位,別說是他,就是太子自己也自身難保……
胤祺看一眼嚇懵了的衆人,忍不住搖了搖頭,嘆道:“看看你的風評好到什麼程度,光說出來就把人嚇個半死。”
胤禟挑起眼角瞅他一眼,不動聲色地把俊臉撇向一邊。暗沉沉的燭光跳動,將陰影投在他白玉般的臉上,閃閃爍爍的,看不真切。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章的時候我格外激動……這是唯一一章合併之前超過3000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