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現在的生活,衛某人是相當滿足的。除了想要挑戰天下高手之外,也不曾想過,要做什麼違背律條之事,自然用不上這塊兒保命符。”說到這裡,衛無忌頓了一下。
“何況這東西,並不一定十分有用。皇帝頒發下來的免罪金牌,都沒有什麼用,何況是刑部頒發的?”
“衛兄爲何會有這樣的想法,說法?”上官海棠,精緻的臉頰,似有不自覺的跳動。
雖然已經過去了幾十年,這樣的事情,估計已經成了市井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可這樣的思想,卻也跟這個時代,所接受的教育,主流思想,有所衝擊,甚至於大逆不道。
這也就是上官海棠,如果衛無忌這話,是跟一個食古不化的老儒所言,恐怕此刻,已經被噴的狗血淋頭了。
“不是我怎麼想,而是事實如此。事情雖過了多年,可上官執掌諸多情報,應該不會忘懷纔是。”
“當年的胡藍之獄,所受牽連者,大部分可都是這種手持免罪,甚至免死牌的淮西勳貴。”
“衛兄,這話跟我說一說,也就罷了。”上官海棠的臉色,一下變了。即便過了很多年,這事兒依然是個忌諱。
“再說當年的事兒,也怪他們做得太過。若是連這種謀逆的大罪,都能饒恕的話,律法何在?”上官海棠板着臉,嚴肅而威儀。
對她而言,這是非常正經,以至於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事情。
罪大者,莫過於謀逆。若是謀逆大罪,都能饒恕的話,還有什麼理法律條可言。
“你有你的觀念,我亦有我的堅持,這種事兒,還是不必要白費精力,爭論爲好。”衛無忌並不執着,亦不跟上官海棠爭論。
二十多年,在腦海中根深蒂固的概念,不是隨便就能顛覆改變的。
“知道爲什麼我寧願窩在這麼一個偏遠的小鎮客棧,也不想待在繁華的京城。最麻煩的,莫過於這些事情。”
“這一點,二十載歲月,上官自該有所體會纔是。”上官海棠默然,護龍山莊所處理的事情,大部分都關係朝廷大事,上官海棠自然深有體會。
“對於太多人而言,一生所追求的,無非權勢財富。”
“權勢無疑是第一位的,有了權勢,自有了一切。用那位詩詞皇帝的話來說,就應該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可天底下,從來沒有什麼真正公平,便宜的事兒。想要得到,總要有所付出。用一個聽起來不太恰當,卻很形象的比喻來說,那就得去爭去搶,有些時候,甚至於不得不使用一些手段······”
“有太多數官員,在最開始的時候,哪一個懷着寒窗十年苦讀,報效朝廷。可一旦融入那個環境,有些事兒,怕就由不得自己了。”
“對於自己武功,我有足夠的自信。可那樣的大環境······怕到時候,連自己是誰,都會忘記。”他就是再強,就現在而言,也沒有多少信心,以一人而抗一世。
“衛兄是個誠心的求道者,確實不該讓這世俗之念,污了心慧。”上官海棠衝着衛無忌一拱手,自此刻起,她再也不想着,將衛無忌拉入護龍山莊之中。
知道了衛無忌的心意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隨着曹正淳死在義父手中,沒有了曹正淳這麼一羣,霍亂朝政的奸賊逆膽,心中的正義壓力,也沒有那般重大了。
平靜的生活,如此又過了幾日。
七俠鎮外,一片悠悠的樹林中,衛無忌一身青袍,背手而立,似是要跟那無邊的自然青翠之色,融爲一體。
“一刀,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平靜生活的療養,你的心,可否靜了下來。”
歸海一刀,除了阿鼻道刀法的影響,以及他心中過重的執念以外,最大的因素,還是紛爭太多。
殺人,或許對於歸海一刀而言,早已經是融入骨髓的習慣之事。
然心中殺念一動,魔意自然深沉,日積月累中,自然深沉,再無回頭之路可言。
留在此地的生活,雖有些平淡無味,卻是不必殺人,心中一片平和,魔意自然消減。
“一刀的心,就如一團困着火的冰。”冰自然是涼的,甚至於是冷的。
然包裹在冰中的那團火,卻是無論多冰多冷,都不曾任何減弱熄滅的。
因爲那是他心頭,二十年的執着。
“殺意雖消,魔意雖減,執念卻依舊不改,你讓我該說些什麼呢?”衛無忌嘆息,歸海一刀心頭的執念,固執程度,遠超乎他的想象之外。
“也罷,前日的因,今日的果,有些事情,或許真的就是命裡如此。”現如今,夠消除一刀心頭的執着之法,唯有選擇。
選擇將這樣一柄刀,徹底折斷,或者將昔日的真相,告訴他。
“有些事情,心中還沒有理順,你的心雖然靜了。可我還是沒有足夠的把握,聽了這樣的消息,你的心,是否能如現在這般平靜。”
“耐心等待吧。合適的時機,應該已經不遠了!”在歸海一刀神色複雜的注視着,衛無忌飄然遠去。
“大師,卻是要打擾您的清修了。”擡步踏入竹林之中,口中淡淡的話語,隨着內力的催動,而傳入了那一棟小小的木質小樓!
此等傳音入密的功夫,卻是比公孫烏龍,還要強出一線。
“一刀之事,確實要多謝施主了。”隨着衛無忌步伐的接近,路華濃停止了日常的木魚敲擊。
雖然吃齋唸佛數十年,生活已然跟真正的出家人,沒什麼區別。
可她終究還是一個母親。
“無礙!他是我的朋友!可惜,一刀心中,卻仍有所執。”衛無忌嘆息道。
“善哉!罪過!”路華濃面色枯黃,唯有經文,能讓她的心,安靜下來。
“昨日之因,今日之果。一刀既執念於爲父報仇,不論做爲出家人,還是母親,都該成全了他。”一抹亮光,在衛無忌眸前一閃而過。
這樣的劍,曾經也曾染血。今日,染得該是她自己的血。
“一刀仍有所執,大師何嘗不是仍有所執。”那柄劍,在劃過自己脖子的那一刻,被兩根手指,緊緊夾住,不能再移分毫。
“若無執,便該停了。可一刀不想停,貧尼亦不能停。”二十年前,當她親手將那柄匕首,捅進摯愛的丈夫身體的時候,心,就已經死了。
“大師自我出家,應該還沒有來得及,取一個法號吧?不知,無我可好?”聲音猶在耳邊,踏步卻已是竹林之外。
“善哉!”沉默許久之後,路華濃低聲唸了一句。
“這都多長時間了?怎麼還不來呢?這都什麼辦事兒效率啊?”白展堂一個人在大堂裡來回渡步,滿是糾結焦急的嘀咕着,吐槽着。
“我說他這個跟火燒了屁股的猴子一般,來回亂蹦躂什麼?”郭芙蓉給客人上了酒之後,看了眼白展堂的樣子,跟呂秀才嘀咕道。
“還不是那個什麼免罪金牌給鬧得。焦急的等待,滋味兒能好受的就怪了。”呂秀才雖不能感同身受,卻也能夠理解。
這樣的心態,就如同他三年一考,等待發榜的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
“你說你都多大歲數了,還這麼毛毛躁躁的,就不能穩重一點兒嗎?”一顆爆炒栗子,彈在了白展堂的腦門上。
“娘?你咋又回來了呢?”白展堂眨了兩下眼睛,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白三娘,滿是疑惑。
“怎麼的,不歡迎?不歡迎,我就······”話還沒說完,就讓白展堂一把拽住了。
“娘!你看你,說啥呢?我這不是有點兒好奇,想不通嗎?”白展堂一邊給白三娘倒水,一邊說道。
“我這回來,是給你送這個東西的。”隨着白三娘扔出來的一道金光,落在白展堂的手中。
眼眸瞬間發直,身子一軟,差點兒直接攤在那裡。
之所以說是差點兒,是因爲白三娘出手,拽了兒子一把。
“我說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看着白展堂因爲一塊兒牌子,激動的差點兒昏過去的樣子,白三娘沒好氣的說道。
“娘啊!你是不知道啊······”白展堂激動的熱淚盈眶,拉着白三娘,還有聽到動靜,彙集過來的佟湘玉等人,訴說着自己的悲苦。
“行,你這些年,確實受苦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可以挺直腰板,堂堂正正的做人了。”白三娘打斷了兒子,由衷的抒情。
做爲母親,她當然心疼,也爲兒子高興。可現在,卻實在不是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時候。
“住在這兒的兩位密探,以及那位天下第一君子呢?”現如今的突變局勢,也唯有這幾人,有這個能力,力挽狂瀾了。
再不濟,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也是一大強有力的助力。
“鐵膽神侯朱無視謀反了,他已下令,命十大將軍帶着他們各自的兵符,齊聚護龍山莊。”在見到幾人的第一時間,白三娘不顧在場還有類似於白展堂,佟湘玉等無關人員,直接開口。
“你剛剛說什麼?”上官海棠蹭的一下站了起來。義父,在她心中,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不允許任何的污衊。
“上官,不要激動。這事兒,我早有預料。”衛無忌一把抓住了上官海棠。
“你說什麼?你早有預料?”兩聲詫異之問,幾乎同時響起。
“因爲一些緣故,使得我實在不能不對二十年前的事兒,產生一些好奇。於是在探查的時候,便發現了一些秘密。”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義父一向忠肝義膽,絕不會反叛朝廷的。”上官海棠臉色蒼白,猛烈搖頭,一副世界觀徹底崩塌的樣子。
對於忠誠二字的概念,全都是朱鐵膽灌輸給他們的。
現在卻來告訴他們,那個最爲忠誠的人,卻是最大的反叛之賊。
這不僅是信念的崩塌,還有恥辱和欺騙。他們這些人,這些年的出生入死,又算得了什麼。
棋子的擺佈,傻瓜的愚弄嗎?
“我知道你們的那個義父,在你們心中,是何等的地位,簡直如神一般,高高在上。”
“然而現在的現實,卻是他確實野心勃勃,想要謀朝篡位。這是不論你們接受還是不接受,都已經發生的事情。”
“可是讓我們去對抗義父······”不管上官海棠,還是歸海一刀,都是一臉的爲難。
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對他們有着授業養育之恩,稱呼了二十多年的義父啊。
“你們的爲難,我能理解。”衛無忌真的能夠,體會二人的爲難。相對於上官海棠,歸海一刀的情況,相對來說,還是好一點的。
“可這天下萬民,跟你們的義父一人相比,孰輕孰重,你們自己掂量吧。”這樣的時刻,還是讓他們自己靜靜思考吧。 ¸ ttk an¸ C〇
衛無忌相信,最終他們會做出一個合適的選擇。
“但他絕不可能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天下的百姓,若有他這樣的皇帝,只怕苦難頻繁啊!”這樣十足把握,擲地有聲的一句話,讓二人的眸色,皆是變幻。
“什麼人,膽敢闖入護龍山莊!”一道紫衣身影,自護龍山莊那條威嚴的五爪石龍之上,一躍而下。
“我是玄字一號上官海棠,你們是什麼人?”上官海棠眉頭一擰,低垂的指節,緊握中有些發白。
看起來,對於那位養育了他們二十多年的義父,他們幾個確實不夠了解。
“原來是四大密探!可你們已被革職,現在護龍山莊,由我們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當家做主。”說他們狂也好,傲也罷,目中無人也無所謂。
反正在他們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眼中,不過是一羣過了氣的老傢伙。
“你們的義父,這一輩子,除了你們三個之外,也就培養了這些人。”隨着衛無忌的踏步,身旁的歸海一刀,手中刀已出鞘。
刀光一閃,幾道身影,於血雨腥風中,一分爲二。那樣赤果果的血腥,真的有點兒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