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身葬父?”
“倒是一番孝義之行!”
“仁孝忠義向來一體,雖有忠孝不能兩全之言。”
“可若是連父母都不知孝順,又何能言爲國忠義?”
安坐龍位,邊疆萬里,有無數的大事,皆一人之身處理。
雖說有一定輔助,然萬事終究要一人斷絕。
乾綱獨斷,皇權主宰,這是帝王至高無上的權利與威嚴。
“來啊!”
“傳旨丹陽,董永賣身葬父,一番孝心,天地可表,亦可爲萬民效習之榜樣!”
並沒有什麼更爲實際性的獎賞,僅是一句言辭,卻已然足矣。
“陛下,朝堂之事非老奴所能言之。”
“不過陛下既有體量忠孝之心,何不將其召入京城?”
身爲皇帝的貼身內侍,皇帝心思自然要比旁人瞭解的多。
如今的朝廷,表面看起來一派順和,實際上內裡波濤洶涌。
派系林立,黨爭諸多。
更爲關鍵在於丞相執掌權利過重,且野心勃勃。
於丞相之心,皇帝內心未必不明。
然朝堂之事,卻非幾番簡單是非能夠掰扯明白。
能行賣身葬父之舉,自是大孝在心。
正如皇帝所言,雖說古來忠孝難兩全。
然無孝又豈能懂得何爲忠。
至於本事,既能行忠孝之舉,往後慢慢歷練就是。
反正即便恩旨召京,也不可能一下子給出高位。
由低到高,陡然而升,以皇帝權柄,自是做不到的事兒。
然衆臣滿殿,沒有意見自是不可能。
硬頂着衆臣意見,事兒自然不至於辦不成。
可硬頂着衆臣意見的皇帝,那是個什麼皇帝?
要麼皇權主宰,極盡霸道。
要麼就是極盡昏妄。
“此事倒是不必!”
“有忠孝之心,未必有治世之能。”
“再言無論如何,他如今也是奴僕之身。”
“所行倒是不太方便,你多一些留意,機會合適即可。”
僅是一卷讚揚,董永之名已然記於帝心。
不過帝王所行,盡在萬里疆土。
一人之名便是記在帝心,遺忘也屬常態。
有這麼一番交代,卻是萬無一失。
貼身內侍職責何在?
除了盡心盡力的伺候外,記事本般的職能,更是重要。
一言提及,幾十年前的一件細小事情,都得迅速稟上。
一個個都羨慕得帝皇恩寵,這恩寵又豈是那麼好得的。
“多謝了!”
一道肉眼難辨的皇者光輝,悄然臨身七公主。
神情微微愣然間,七公主瑩然一禮。
“我想好了,要嫁給董永。”
歸家之後的第一句話,驚得這千年修爲的槐樹精靈,瞪大了眼眸。
本來含在嘴裡的一口茶,頓時噴了出來。
“這耳朵近來似是有些毛病,可否再言一遍?”
擦了擦嘴邊水漬,落在身上的不再理會,滿是疑惑嘀咕,扣了扣耳朵。
以其修爲靈性而言,自不至於出現雙耳脆弱,以至於出現幻聽的狀況。
內心驚雷霹靂,卻讓槐樹精寧願相信自己出現了幻聽。
天條森嚴,便是未曾踏入天庭的精怪,也知其厲害。
縱有千年修爲,這事兒要明白擺出來,天庭問罪,也是幾分吃罪不起。
“好歹也有千年修爲,你至於如此嗎?”
“還有你真以爲我不清楚,這三世情緣,究竟是怎麼來的嗎?”
清冷雙眸,一絲冷冽閃過。
有些事兒,縱然未曾言明。
可真要以爲她不清楚,那就是擺明了將七公主當做傻子玩兒。
“有些事兒,一旦開始,便再無回頭可言。”
“相比天庭的清冷孤寂,我寧願品嚐這三世情緣滋味兒。”
一絲笑容,既有柔情,亦有堅毅。
“你我雖無父女實際,然十多年相處,也總有情誼。”
“可這件事,我實在爲難。”
若真是自己的女兒,能有成全之緣,自不願做那棒打鴛鴦的無情之舉。
可這位乃是天庭,貨真價實的七公主。
一旦觸碰天條,以往例子可是切實擺在那裡。
可不是誰都有楊家的能耐,縱然天庭大軍征伐,也無所謂。
“我跟他三世情緣,已然成就兩世,你以爲是這麼容易的嗎?”
七公主眸中幾分深然。
“去給你家主子傳個信,我要真正完成這第三世的緣分。”
一聲微微震動,算是迴應七公主的吩咐。
“她真是如此說的?”
聽得奏報,本來淡然的楊戩,瞬時起身而立。
三世情緣成就,楊戩倒無意見可言。
本身沒意見,同時也沒這個資格有意見。
情愛之念,本是天條絕對禁止。
楊戩反對情愛,便是贊同天條。
贊同天條,便站在了父母的對立面上。
既有孝順之言,自當有孝順之行。
以楊戩內心而言,讓他贊同天條,與天庭站在統一立場,斷然無這個可能。
不過聽聞此事,就下意識反應而言,楊戩受到的震動還是極大的。
如今的楊戩,也非當初什麼都不懂的頑童。
陰陽自是生命大道。
然仙道修行,靜心而屏吸,降青龍伏白虎,是個必然過程。
經歷此過程,便是生命本質的進化。
真正成就姻緣,生命氣息結成。
隨着孩子腹內逐漸成長,一身修爲將逐次消散。
消散的修爲,日後定然能夠恢復。
此段修爲消散的時日,卻是異常的兇險。
“她既然做出了這個決定,我自不能行他舉。”
“想來二世糾纏,既有甜蜜,也有艱辛,能得結果,也是不錯。”
“你即刻挑選精銳好手,時刻守護,斷然不能出半點兒差錯。”
隨着一聲交代,幾道身影悄然間離開了楊宅。
“又是仙凡而和成就的生命,我倒是真有幾分好奇。”
“這位還未曾來得及謀面的表侄,是否也有我兄妹這般天賦?”
幾絲笑意,幾絲極盡意味。
有名師教導自然不差。
可若是沒有這個天賦底蘊,再多教導,怕也幾分難行。
“母親,七姐已然做出了決定。”
想了想,楊戩還是決定告訴父母親一聲。
此事幹系倒是不輕,將來一旦折騰起來,怕是輕不到哪兒去。
“哎!”
“我就知道,有一天終要如此。”
沉默過後,瑤姬一聲嘆息。
七公主如今所行,與她當年雖有差異,卻無本質上的差別,那番心態,再瞭解不過。
“戩兒,我知你必然做了一番安排。”
“不過那安排負責外圍,已是極限了。”
“行內宅之事,自多有不便。”
“合適的話,我這個做姑姑的,倒是要多看望幾回。”
跟玉帝雖然寡淡,與七公主終究是血脈至親。
“母親,眼下來說,倒是不必所慮那般深遠。”
“便是您記掛七姐,也得多幾分注意。”
“便是此事要漏,從我楊家漏出,也是多有不合適。”
此事自一開始,楊戩便做好了此事要漏的心理準備。
能瞞得過一時,已然本事。
想要隱瞞長久,根本沒這個可能。
如今這個可能更是無限降低。
便是再有能耐隱藏,七公主成孕那一刻,也必然驚動地府。
便是自家大哥與地府關係深厚,以至於可決斷生死事。
此事一旦驚動地府,怕也不至於因此而給大哥面子,隱瞞下這逆犯天條的大罪。
眼下而言,自不至於到了那般地步。
奉勸母親,自是出於謹慎之心。
不僅爲自家謹慎,更爲七姐謹慎。
有件事,楊戩心內自明。
自天庭對自家無可奈何的那一刻,便多了幾雙眼睛與耳朵。
“此事自不必你來提醒。”
楊戩心裡有數兒,瑤姬心裡又豈能沒數兒。
“話說那個與七丫頭有着三世情緣的男子,現如今如何?”
幾分好奇八卦間,素手一揮,一副畫面成就。
“怎的如此?”
以天庭公主之身,成全與楊天佑的姻緣,瑤姬自無門戶之念。
看此書生氣,該是滿腹經綸,怎的連自由身都沒有。
“嗯?”
“此後倒是有一番成全富貴,雖最終寄情山水,盡在逍遙,終究算是不錯。”
天眼曾是天庭至寶,後被玉帝賜予瑤姬。
此眼威能不俗,看透人心,自可看透運勢。
終究未曾與七公主姻緣成就,運勢自無變故可言。
話說能有此一番富貴,也是前世的積累。
“去挑選幾件稀罕東西,讓人捎過去,填充嫁妝。”
“也是我這個做姑姑的,給侄女的祝福。”
若不是擔心爲人察覺,瑤姬自是有心參與七公主與董永婚禮。
張府所行之善,爲人所稱道。
唯一的前進貴女,終究花落何家,說實話,一直都是極爲關注猜測之事。
近幾年來,爲財勢也好,爲相貌也罷,踏入張府提親的,着實不少。
不算是將張府門檻踩破,也差不多。
張家老爺的態度只有一個,隨閨女自己的意願。
反正他張家,還不至於爲嫁女兒發愁。
以往盡皆沒個態度,自然也都輕鬆。
突然間婚事傳出,卻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董永才名不俗,更有自小的聲譽。
可說到底,也不過一個家境敗落的窮酸書生,豈能配得上張府千金。
如今更好了,爲葬父賣身,連自由身都沒有了。
與張府千金差距,更是十萬八千里。
張家老爺究竟是怎麼想的?
“你我雖非親生,可這麼多年的相處,請恕我高攀,終究幾分情誼。”
“往後若是有什麼爲難,或者受委屈的地方,儘可回府。”
夜色中,槐樹精嘆了口氣言道。
“你要是不讓回,我還不答應呢。”
“時光於修行者的概念,本就不是特別厚重。”
“這張府自可一直存在。”
“行善事,你之所得也是不清。”
“十幾載時光,怕是比得上數百年修爲。”
行善事,於普通凡俗,是一番良善之心的稱頌。
於修行者而言,卻是一筆筆功德。
以功德而修行,可達十倍苦修之效。
“對那位前輩,對七公主,除了感激之外,再無其他。”
“便是不受吩咐,這張府只要力所能及,便會一直存在下去。”
行善事,絕大部分情況下,不過金銀黃白之物。
這金銀黃白,可得修行功德。
此賣家,再划算沒有了。
“少爺,出大事兒了,出怪事兒了。”
一聲聲咋呼傳入傅府。
“現在滿城都已經傳遍了,張家千金要嫁給董永那個書呆子。”
自家少爺是個什麼毛病,心裡自然有數兒。
雖不至於作惡到當街強搶民女的地步,對於張家千金,也是別有一番心思。
“你說什麼?”
“這消息從哪兒來的?”
“干係姑娘清白,開不得玩笑。”
傅官保瞬時站了起來,極爲緊張道。
他所緊張的,自不單純是姑娘家的清白名聲。
“此事極短時間內傳言,想來不至於是空穴來風的虛假。”
家丁一絲緊張,繼而低聲言道。
“這不可能!”
“以她的相貌,財勢以及文采,就得找本少爺這般門當戶對的。”
“豈能嫁給董永那個連自由身都沒有的呆子?”
“你們隨我來!”
一揮手,大羣家丁出了府門。
待到行至張府,府門外邊,已然是人頭涌動。
除了自然匯聚看熱鬧的之外,絕大部分自是求見張家千金。
謙虛之下,自不至於言自身有多麼優秀。
然無論怎麼比,都比那個連自由之身的董永強。
然張府高牆大院,又豈是隨意能夠進出的。
何況還是那極爲隱私的女子香閨。
“各位請安靜,我家姑娘有話要說。”
厚重府門開啓,貼身丫鬟朗聲,鎮壓了一切的吵嚷雜亂。
“我家姑娘說,能得各位厚愛,自該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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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僅有一身,卻是註定與各位無緣。”
說來也自是無絕對公平可言。
一個男人若是有經濟實力,財勢基礎,三妻四妾實屬平常。
可一個女子要是許配三四家試試。
吐沫星子,閒言碎語,簡直能淹死人。
祖宗三代地下安眠都不得安穩。
“那爲何非是那連自由之身都沒有的董永?”
一大羣匯聚於此,倒不一定是完全爲了真愛爲人所奪。
說到底,也僅是一口氣罷了。
再怎麼着,也比那董永強不是。
“姑娘曾言,男女之事,一個緣字成就。”
“緣既來,自無所謂身份之言。”
到底是富家千金,所慮與普通平凡,就是不一般。
生活現實,除了情愛之外,還有鍋碗瓢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