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求情
蕭靖禹聽罷眸色微變,還沒說話便見謝弼滿臉哀慟,恭敬叩首道:
“豫王殿下所言極是。謝貴妃因私怨教唆榮貴人攀誣燕王妃,燕王妃雖未曾蒙冤受害,可敏敏自己卻因此痛失皇嗣,又讓時疫肆虐於宮中,還牽連了太子生母付貴人染及疫病。不僅僅是有負皇恩,實乃人神共憤!”
聽見謝弼毫不猶豫承認了謝敏敏的罪行,豫王蕭逸寒不免有些驚訝。
早聽說謝懷彬因父親偏愛庶子庶女而耿耿於懷,想不到如今只剩下嫡子嫡女,他竟也能豁的出去。
“太傅.”蕭靖禹不悅中摻雜着無奈,“倒也不至於如此。”
在他心裡,謝敏敏雖犯了錯,可到底是一些女人在後宮爭風吃醋,若未釀成大禍,只管交由太后小懲大誡便好。
更何況,這個美貌的女人又曾爲自己孕育皇嗣,他到底是藏了惻隱之心。
謝弼更是知曉蕭靖禹對謝敏敏的偏愛,纔有的放矢。
他見上首之人並無追究之意,便將頭深埋雙臂,懇求道:
“前有庶子懷津販賣私鹽,後有嫡女敏敏鑄成大錯,老臣自知無顏爲罪女開脫。只求聖上念在,敏敏是想爲她唯一的妹妹盈盈報仇雪恨,才失去理智,就饒過她一條性命吧。”
聽到“盈盈”二字,一直對謝弼言行不明就裡的蕭逸寒,心中頓時升起疑雲。
燕王妃被誣陷選了象姑做面首在前,謝盈盈詩會落水身亡在後,何來謝貴妃爲妹報仇之說?
顯然,這也是蕭靖禹不明白的地方。
不過謝弼對謝盈盈落水身亡一事閉口不提,反倒是隨口吟出幾句帶有“盈盈”二字的詩作出來:
“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
“寸寸柔腸,盈盈粉淚,樓高莫近危闌倚。”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他吟詩之時,眸中泛着淚光,滿臉悲慼中盡是慈父的疼愛。
“這不是本王辦詩會那日,燕王妃的詩作嗎?”蕭逸寒笑意更冷,不知這隻老狐狸於此時提起這些又是爲何。
是要追究自己的責任?還是想挑出私鹽與自己相關?
可顯然,這兩者皆不是謝弼所指。
“殿下有所不知。”謝弼微微嘆息,聲音越發低沉,“這些帶有庶女閨名的詩詞佳作,實爲刑部尚書陸雲禮與小女的定情之作!”
什麼?!
此語一出。
皇帝蕭靖禹、豫王蕭逸寒以及鄭王蕭蟄恩,面色各異。
“實不相瞞,陸雲禮去年元宵對小女一見傾心,之後便多次拖犬子懷彬送來詩作,以表傾慕之情。可燕王妃歷來與小女盈盈不睦,便以陸家家主的身份,棒打鴛鴦拆散了二人。可那時,盈盈已經與陸雲禮.”
謝弼言盡於此。
可越是這樣,就越是引人無限遐想。
任誰都知道,那日詩會落水事件驗屍時,穩婆斷定謝盈盈已非完璧之身,謝敏敏才無奈嚥下了這口氣。
如此說來,陸雲禮纔是那個薄情寡義的登徒子!
反觀一同落水的燕王妃陸挽瀾,則更可能是因爲謝敏敏的發難而早有預謀,在詩會上引謝盈盈應下賭局,繼而對她痛下殺手。
畢竟,燕王妃武力高強是有目共睹的。
只是,正當在場衆人以爲謝弼會就此事狀告陸雲禮之時,他卻只是話鋒一轉,哀求道:
“小女盈盈到底是沒有那個福分嫁進定國府,她失足落水也是她的命,老臣不想再提及這樁傷心事。可是聖上,老臣如今就剩下敏敏這麼一個女兒。她縱然犯了天大的錯,也是不忍姊妹受辱,情有可原。如今她已不能再孕育子嗣,這樣的懲罰,對於一個後宮中的女子來說,還不夠重嗎?”
謝弼說完,低垂着眼皮,雙肩不住地顫抖。
蕭靖禹本就無心重罰謝貴妃,見謝弼如此,也只得先讓人將其攙扶落座,才緩下語氣道:
“朕這就下旨,將那什麼方啓文凌遲處死,此事便就此翻過,太傅也莫要再傷心了。”
這個結果正中蕭逸寒下懷。
雖然他留着方啓文還有大用,可既已落在御前的人手裡,便就是顆棄子了。
如今殺了他,一了百了。
謝弼卻不以爲然:“聖上萬萬不可。”
“爲何?”蕭靖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太傅說了這許多話,不就是想要朕不予追究這件事?殺了那個方啓文,不是正合心意?”
“聖上垂憐,可老臣不能以此裹挾聖心!”
謝弼凜然起身,長壽白眉下目光如炬:
“方啓文凌遲處死自是罪有應得,可他究竟從何處蒐羅來染病器具?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送進了後宮重地?想必不止是神機營中軍,就連宮中四司八局十二監,加之女官所屬六局一司,也涉案其中!要知道,就連太子生母付貴人都能在奄奄一息之時,被拉去亂葬崗活埋,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做的!”
謝弼說道付婉婷時,不禁扼腕:
“老臣是失去過子女的人,一想到若非姚大人的公子將貴人救回刑部,又有陸大人日夜悉心照顧。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只可憐太子霽兒根基未穩,生母若是被詬病失了貞潔,難免被世人口誅筆伐。”
聽着謝弼的滔滔不絕,蕭靖禹面上笑意漸濃,眸光中的溫度卻逐漸消失。
說來說去,終於說到點子上了。
自己還未到不惑之年,就有人打起了國本的主意。
不過謝弼既說得冠冕堂皇,蕭靖禹也斷不會心慈手軟。他眸光如羽,輕輕掃過謝弼和蕭蟄恩肩頭,最後落在蕭逸寒受傷的腿上,緩緩道:
“劉元海,傳朕口諭。”
“神機營中軍將領,正四品以上,即日起革職關押刑部受審。正四品以下,發配西南,永不可入京。親眷沒入官奴,流放朱崖海。”
“宮中,凡與中軍私相授受者,誅三族。”
屋內岑寂,衆人面色如常。
劉元海亦未露異色,伴君如伴虎,他早已習慣皇帝的喜怒無常。當下攏了拂塵,道了聲“奴婢領旨”便退出門去。
謝弼隨即被蕭靖禹請回去休息,蕭蟄恩也領命迴避。
見到其餘宮人悉數退場,整個木屋轉眼只剩自己,蕭逸寒心中竟隱隱不安起來。
從走進這裡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思考一個問題:如果沒有六王弟燕王的掣肘,皇帝會把他怎麼樣?
是會像對晉王兄那樣,削藩賜鴆毒?
還是把自己圈在這荒山野嶺,當個鄭王兄一樣的和尚?
可整整一天,蕭靖禹與各部議事時不但對他毫無避諱,甚至在他每每想要爲自己辯解之時,還會打斷並且告訴他:
朕相信你。
蕭逸寒從來沒有這樣不安過。
他望着同父異母的兄弟,在滿屋燈影之下倚着矮几上的軟枕,將疲憊和無奈盡數展現在自己眼前。
他此時的信任,亦如他登基前,每次在戰場上,都會把後背交給自己。
縱然是這樣,蕭逸寒也不會忘記,晉王府中所發生的一切。
毀銀安殿以去龍心,拆唱更樓以去龍眼,定四角石以制龍爪。堆土作臺以克水,使龍不能飛;封體仁門以閉文官之口,拆遵義門以去武將之頭。
晉王兄即使是在死後,也要被同胞兄弟以方術鏟王氣詛咒,來震懾諸王。
而這個同胞兄弟,到底是皇帝。
正當蕭逸寒想要打破沉寂之時,卻聽蕭靖禹緩緩開口:“五弟可有想過,爲什麼朕動了晉王,卻沒有動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