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聽了恍然大悟:難怪自己的鬥雞全在對方的算計之中,萬沒想到八尺鬥雞臺,竟如此波詭雲譎,鬼蜮伎倆迭出!扭頭找尋施開全,施開全早已腳底板抹油,溜之乎也!
被揭了老底的湯刺史臉已漲成了紫茄皮,衆人犀利而鄙夷的目光刺得他聳肩縮頭,慌忙上了大轎,狼狽不堪而去。
呂一丁對王喜和吳老倌各嗑了兩個頭,雙淚長流:“王郎君和吳老伯以德報怨,讓小人羞愧難當,小人還有何面目苟活世上?”
言畢,一頭撞向鬥雞臺石基。說時遲,那時快,吳老倌一雙鐵手抓住了他,語重心長地道:“呂后生,你有自盡之舉,必有回頭之心。浪子回頭金不換嘛!如今王府中恰好少一雞倌,你訓鬥雞的本領不輸於我,不知你意下如何?”
鑼鼓聽聲,話裡聽音,王喜大驚失色:“吳前輩,你……”
吳老倌捋須一笑:“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小老兒天風流雲野慣了的,這一年來雖承蒙公子厚待,心中卻拘束至極!今日便是你我分手之時!”
“這……這話怎講?”王喜顫聲道。
“你還記得老管家劉老忠嗎?”吳老倌臉色凝重起來:“兩年前,他不忍劉家敗在你手上,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了我,苦苦哀求我在鬥雞場上拉你一把,保住劉家三寶。小老兒向來不入富貴之門,一口拒絕了他,不成想第二日他竟吊死在我家門前,以死相求!如此忠義之人,不由小老兒不答應!小老兒將劉老忠葬在了穎河岸邊之後,便來到了這鬥雞臺……”
王喜聽了,呆愣住了,兩道長淚從眼眶中爬落。
“劉公子,小老兒再送你兩句話:鬥雞可養可鬥,不過是個閒情逸致、增添趣味而已,但萬萬不可賭,一賭必墮無底深淵。望你好自爲之!”
言畢,收起旱菸袋,拱手而去。
大夢醒來的王喜突然面朝南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忠叔,我再也不賭了……”
……
就在李陶觀看鬥雞如癡如醉之際,元氏和裴嶽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參見太子妃!”來人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灰衣男子,一臉的憔悴之色。
“你是相王派來的,可有什麼憑據?”元氏狐疑地望着來人。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思念故鄉,鬱郁累累。
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我信你了,相王有何信傳來?”元氏平靜道。
夫君臨別前曾與元氏約定,起事兇吉難測,將來若是派人來尋她母子二人,必以這首漢樂府的《悲歌》爲憑,無憑者萬萬不可信之。自從夫君蒙難之後,元氏以爲不會再有人來尋。沒想到今日卻有人以爲憑前來報信,想必是夫君臨終前託付相王照顧他們母子的。
“韋氏得知太子妃與小殿下隱跡於廬州,已從宮中派人前來輯拿!相王命小人星夜兼程前來報信,韋氏的人最晚三天後便到了!”
韋氏是唐中宗李顯的皇后,算起來是元氏的婆婆。
中宗復位後,每臨朝,韋后即置幔坐殿上,預聞政事。韋氏勾結武三思等專擅朝政,誣陷並迫害擁戴中宗復位的張柬之、敬暉等功臣。縱容女兒安樂公主賣官鬻爵,又大肆修建封寺廟道觀。元氏的夫君太子李重俊,非韋氏所生,安樂公主與其夫武崇訓經常侮辱重俊,唆使中宗廢太子,立她爲皇太女。加之,韋氏欲誅相王和太平公主,重俊甚爲不平,於是發動部分羽林軍殺死武三思與武崇訓,謀誅韋后和安樂公主,因政變失敗,重俊自盡身亡。
如今,韋氏得知了元氏和李陶的蹤跡,豈能不趕盡殺絕?
元氏皺眉問道:“韋氏是如何得知我們母子所在的?”
“據說是禮部的員外郎盧世才酒後失言泄露的!”
“此子當誅!”裴嶽怒聲道。
“時也,命也!”元氏長嘆一聲道:“奴家在此謝過相王,謝過壯士了!壯士使命已結,速速回去覆命吧!”
灰衣男子慘然笑道:“相王曾有恩於我,況他已答應贍養我的老母!今日,便是我報恩之時!太子妃,一路保重!”
言罷,灰衣男子便咬舌自盡了,
“真乃大丈夫!”裴嶽不禁動容。
“嶽伯,將壯士掩埋了吧!”元氏豐戚然道。
……
“什麼?離開此地?”
踏青歸來,李陶心情着實不錯。好不容易解開心結,李陶決定從頭開始,活出自己在大唐的精彩人生。可還沒來得及高興,元氏的話便把李陶給弄懵了。
“阿孃!能告訴我原因嗎?”李陶吶吶道。
“陶兒,仇家尋到了咱的安身之處,只能離開此地避難了!”元氏耐心地對李陶解釋。
“仇家?”
一直以來李陶都是無憂無慮的,沒想到現在居然出了仇家。看着元氏和裴嶽憂心忡忡的模樣,李陶知道阿孃所言不虛。
“阿孃,嶽伯!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也不用瞞我,直接告訴我吧!”
元氏與裴嶽對視了一眼:“罷了,陶兒你也不小了,我就將此事告知於你!你的父親名叫李重俊……”
聽罷元氏的訴說,李陶再次懵了。
李陶本以爲自己只是個普通百姓,到了大唐可以默默無聞安度一生,誰知自己還有一段離奇的身世:阿翁是大唐的中宗皇帝李顯,父親是前皇太子李重俊。父親因謀誅皇后韋氏不果而自盡,母親太子妃元氏帶着自己流落於舒城。如今,母子倆的行蹤泄露,韋氏派人前來捉拿他們。
“阿孃,我們將避往何處?”
“潞州長子縣!”
“何時出發!”
“今夜寅時!”
李陶思慮片刻,對元氏說道:“阿孃,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陶兒,你說!”
“阿孃,我想與九郎他們道個別!行嗎?”
元氏覺得有些爲難,既是逃難就應該悄悄遁去,這若是讓人知曉了,恐怕……
李陶見元氏面上帶着猶豫之色,毅然道:“阿孃,陶兒與九郎情同兄弟,今日一別或許永無相見之日,若是不告而別,日後必定難以心安。阿孃,我識得輕重,僅僅只是告別,絕不會透露去向!求你了,阿孃!”
“主母,小主人秉性重情重義,就讓他去吧”裴嶽在一旁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