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涼如水。
接近年關,熱鬧了一天的大街此刻早已沉睡,天色暗暗,寂靜無聲,唯有打更的更夫提着一盞昏黃的燈籠,手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
更鼓三聲,一條黑影從王府後院騰飛而起,身形迅疾如風,瞬間掩映在深沉的夜色下,黑影所過之處,只帶起一陣寒風。
打更的更夫只覺得眼前一暗,似有什麼飄過,不覺頭皮一緊,難道是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不成?瞬間出了一身冷汗,只覺的這夜更冷了些。疑惑擡頭四下看了看,卻見整條大街上除了他一人孤身隻影外,再無其他。
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看來人老了,這膽子也變的小,不禁嚇,這更本就什麼也沒有嘛,還真是自己嚇自己。
想想也是,這大冷的天,大家誰不是貓在暖和的被窩裡抱老婆,想到家裡等着自己的老伴,蒼老的臉上略略笑了笑,攏了攏衣襟,繼續提着更鼓打更去也。身後只留下孤單的影子被拉了老長,慢慢遠去。
起落無聲,不多時便停在了將軍府是屋頂,四下打量一眼,很快便確定了今晚自己的目標所在,一個騰身躍起,眨眼間已落在了雲煙閣,落地無聲。
來人一身黑衣,包裹着勁瘦的腰身挺拔修長,從身形上可以看出是個男子。腳步輕盈,如貓一般悄無聲息的靠近,幾欲與黑夜融爲一體,躲閃騰挪間迅捷如風,輕而易舉的避開了守衛。幾個輕點間已經靠近了主臥,身子下滑,腳尖輕勾廊檐,瞬間貼服在窗戶上。輕輕伸出一指在窗戶上摳出一個小洞,將眼睛貼了上去。
房間裡漆黑一片,男子眉頭一皺,腳尖一點人已退開,男子靜靜立在暗處,身形挺拔如崖上青松,黑暗之中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忽而男子身形一晃,人又朝着某個方向飛奔而去。
來到一處看起來雅靜的屋子前,眼神一閃,用同樣的方式快速的貼了上去。
屋內流淌着淡淡的柔和的光暈,簾幔輕飄遮住了整張大牀,看不清牀上的情形,那光芒正是從簾幔後面透出來的。
黑衣男子呼吸一緊,那裡面是什麼東西在發光?這光柔和安雅,彷彿帶着魔力一般,讓人不由自主想要接近。
黑衣男子愣愣的盯着,連呼吸都緩了下來,眼中有一絲迷離,下意識的挪動腳步,然那光卻是毫無預兆的滅了,房間裡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黑衣男子一驚,以爲被發現了,手指一彈一縷勁風射進簾幔。
牀上,雲清猛然睜開雙眸,而隨着雲清睜開眼睛,屋子裡奇異的柔光也消失了,清冷的眸子泛起冷汗的寒芒一閃而逝,哪裡有一絲的剛睡醒的迷濛,正欲動手,卻感覺耳邊一陣輕風飄過便悄無聲息的化解了來人的攻勢。
擡眸正對上雲千澈琉璃的雙眸,見她望向自己,立刻輕勾嘴角含笑的看着她,雲清一愣,已然明白他定然是早就發現了。
心頭一鬆,心放了下來,也朝着他輕輕笑了笑,相互交換了一個彼此都懂的眼神。兩人都是內力深厚之人,氣息上自然沒有泄露半點。
雲千澈攬了攬手臂,雲清明瞭的將傲塵往自己這邊摟了摟,傲塵拱了拱身子,又甜甜的睡了。
這幾天雲清都陪着傲塵同牀而眠,這可把傲塵樂壞了,自從孃親認可了爹爹之後,爹爹就霸佔了孃親,害的他只好自己一個人睡了,沒想到這次因禍得福,那天他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孃親的懷裡,而且爹爹也在身邊,那一刻他簡直無法形容自己有多開心。
孃親疼他,陪着他是可以理解的,難得的是爹爹也沒反對,每天都把他們母子兩人護在懷裡,這讓傲塵很開心,他第一次感覺有爹爹和孃親陪在身邊的幸福。所以,每天晚上他都會和爹爹孃親玩鬧到很晚,今晚也是如此,他們一家三口一直聊天嬉戲直到傲塵實在睜不開眼睛。
也因爲如此,他此刻睡的特別熟。小嘴角微微上翹,還帶着略略的喜悅。
簾幔垂下,因着氣流的流動微微的飄蕩了一下。
黑衣人傾耳聽了片刻,掩在黑巾下的嘴角勾了起來,屋內綿長輕緩的氣息,顯示了牀上有人,且已然入睡至深,就算醒了他剛剛那下也會讓她再次熟睡。
雲千澈一隻胳膊上枕着一個小腦袋,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望向雲清,靜等着那人的到來。
黑衣男子慢慢靠近牀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兩眼戒備緊緊的盯着牀上的動靜,擺着身側的手已然運氣做好隨時攻擊和防守的準備。
來人在牀邊停了下來,身子微側,靠近牀頭,這個方位和姿勢都是最容易防守的,如此也可見來人禁戒心挺高。
然簾幔後面只有輕淺的呼吸傳來,靜月很滿意。
雲清眼神一冷,來人還真是小心謹慎,只不知道他有何目的,是何身份,背後可有人指使?
不過,不管怎樣說,能躲過府中暗哨悄無聲息的摸進來,就說明了對方的功夫肯定不弱,且這般偷偷摸摸的進來,想必定是有着不可告人之目的。
若是有人敢對傲塵不利,她定要他知道,代價二字怎麼寫!忽然手上一暖,擡眸正對上雲千澈充滿溫柔愛意的眼神,目光灼灼,帶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彷彿只要有他在,一切狂風暴雨都不足爲懼。
雲清紅脣維揚,是啊,不是還有他嗎?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已經沒事了,雲千澈輕輕笑了笑,那笑有如天山上的雪蓮花開,聖潔美好,在加上此刻他灼灼的目光讓雲清的臉微微的紅了。
帳內溫馨熙熙,帳外,黑衣男子屏住呼吸,靜靜的立在牀邊,牀上牀下都沒有再一步的動作,然內裡怎樣卻只有他們自己心裡知道。
牀上的人沒有一絲異樣,但是,男子的眉頭卻皺了皺,眼裡劃過一絲流光,從氣息上可以確定牀上不止一個人,且其中一個綿長輕淺,一個微微酣甜,再看這房間的擺設,很顯然這是那個最近風靡整個京都的小鬼頭的房間,那麼牀上的其中一定是慕容雲清那個女人。
慕容雲清在這裡很正常,看來他還真是找對了地方。
嘴角微微勾起,眼裡閃過興味。此刻他只要掀開簾幔這女人就任他魚肉了。可找到了慕容雲清按說他該高興,然不知怎麼回事,他心裡總有些奇怪,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頭,這還真是怪異。
靜月有些疑惑,然,此刻他卻絕沒有退縮的意思,這個女人的確引起了他的好奇,若是以往他絕對是不屑一顧的,如今麼…再說他對自己的身手還是很有自信的,掩下心頭的異樣伸出手去……
雲千澈在察覺到有人靠近時,就選擇了閉氣,所以靜月纔沒能發現他的存在。所以此刻當靜月的手伸向牀幔,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手以流光之飛速鉗制而來。
不好!靜月心裡一驚,只覺手臂一麻,再想要退開之時已是不及。
簾幔慢慢掀開,一隻白皙纖長的手伸出,此刻正扣在他的脈門上,看似隨意卻有不可忽視的力量。
他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想不到他已這般小心謹慎了,卻還是着了道。
難怪他心裡總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原來,那個女人根本就沒有被他制住。
雲千澈慢慢坐了起來,手仍舊扣在靜月的脈門上,隨着雲千澈的起身,房間裡瞬間點亮,一切都明朗起來。雲清安置好傲塵,也隨在雲千澈起身,快速拿過一邊的衣服穿戴整齊。
靜月兀自感嘆,真是馬失前蹄功虧一簣,這男人看起來高深莫測,功夫顯然不在他之下……
不對,這是個男人!
靜月愕然,一個在慕容雲清牀上的男人!
對上靜月驚愕的眼睛,雲千澈輕輕的笑了笑,這一笑,如同春天雪化後的第一縷春風,溫暖迷人。
“呵呵,閣下遠道而來,倉促之間恕雲某招待不週,還望閣下不要見怪。不知閣下來所謂何事?”
雲清嘴角扯了扯,腹黑,真是腹黑。
這輕飄飄的一句可比直接責問來的還要讓人難堪,真正的打人專挑臉。人家偷偷摸摸的進來,自然是懷抱不可告人的目的來的。如今,出戰未捷先被俘,就像是一個人卯足了勁去偷絕世奇珍,眼看就要得手,結果卻被抓了個正着,可想而知,這會是有多鬱悶了。
可他倒好,愣是好像不明所以,輕笑淡然間就好像在被偷的主人家在問偷兒,‘你也是慕名而來我家寶庫觀賞珍寶的嗎’那效果一樣一樣的。
不過雲清也很好奇,他是誰,究竟有什麼目的?經此一事,雲清眼底的冷意也散了些許。雲千澈雖然一直都是對峙着靜月,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關注着雲清,自然沒有忽略雲清這細小的變化,嘴角勾了勾,這次是帶着幾分真心。
雲千澈明白,雲清這幾天的心裡始終高度防備着意外的發生,他心疼她卻也知道有些事他幫不上忙。此時有人潛進來,必然觸犯了她那顆緊繃的神經。他怎麼會容許她爲此事苦了自己呢?有什麼他來擔便好。此刻看她的神情他便知道她放下了,心裡也輕鬆下來。
果然,靜月掩在黑巾下的臉色難看了幾分,只是被臉上的黑巾遮擋看不清,然眼裡卻是有了一絲怒意。
“好說好說,爺閒來無事隨處逛逛,閣下貴人事忙,爺不會放在心上的。”這靜月也是牛人一枚,揮了揮了手,隨意的就好像他真的是來做客的,絲毫不顯尷尬且那話裡還隱有幾分不予計較的譏誚。
雲清再次愕然,嘴角也跟着狠狠的抽了抽,極品,真是極品!
“呵呵,”雲千澈呵呵一笑,笑容如沐春風卻不掩寒峭的冷意,“知錯能該善莫大焉,本宮定然要好好招待閣下一番。”手下不着痕跡的加重了力道,靜月的臉上立刻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雲千澈嘴角輕笑不減,只是眼底的冷意更明顯了一分,輕言慢語卻盡是無聲的威脅,那手下也沒有一分留情,靜月的臉色蒼白起來,背後也禁不住冷汗涔涔。
他此言即是提醒亦是無聲的警告,聰明如靜月又怎會不懂?
被人如此威脅,靜月心中自然憤怒,然如今小命捏在人家的手裡,他也不能輕舉妄動,只能靜觀其變,畢竟識時務者爲俊傑嘛,若是命沒了,那什麼都是空了。
然讓靜月震驚的卻是,此人的身份,內力顯然在自己之上,他已經小心謹慎卻被對方一擊即中,這隻能說明,對方在他進入只是便已然察覺,誰高水下早已有定論。雲姓,自稱本宮?傳聞慕容雲清與雲霄宮宮主在一起,莫非此人便是雲霄宮主雲千澈?
靜月細細的打量雲千澈,眼前的男子,身着白色的褻衣卻絲毫不掩他風華絕代的氣質,臉上一方白玉面具遮擋了容顏,然一雙若琉璃的星眸裡卻是流轉出千種琉璃的光澤,讓人移不開視線,露在外面的完美脣形微微勾起,雖在輕笑卻讓人知道,他絕對會有將他挫骨揚灰的狠絕。
只一個瞬間,靜月便冷靜了下來,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他反倒不緊張了。
他斜眼瞅了雲清一眼,痞痞的說道:“傳聞慕容姑娘蕙質蘭心,傾城絕色,乃當今天下奇女子是也,爺甚是好奇,不知此等佳人會是怎樣芳華,如今一見,確是名副其實,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爺倒也不虛此行啊。”
一副風流不羈的樣子,在此人身上倒也不顯突兀,反倒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只是眼低冷光一閃,沈芸熙,好樣的!
雲千澈瞬間臉色一黑,當着他的面出言不遜,是在向他挑釁嗎?正欲說什麼雲清卻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他只有冷冷的盯着靜月。
“哦,雲清竟然會有這麼大的魅力,令得閣下肯捨棄性命只爲一見,說來也是雲清的榮幸。”雲清慢慢走過來,眼神在靜月臉上瞥過,淡淡的,卻讓靜月心頭忽而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本姑娘既然擔了閣下這麼大的願望,又怎麼能閣下失望呢?”眉頭一挑,一縷邪氣的笑自脣邊綻放,雖然她很想知道他的目的,背後何人指使,可目前來看想讓此人如此屈就,很顯然不太可能,“放心,雲清定會滿足閣下的願望,讓閣下不虛此行的。”
“慕容姑娘好興致。與姑娘共赴雲雨爺定會全力以赴。”說着還曖昧的眨了眨眼睛,眼底卻有遮不住的嘲諷,靜月猜不出她此刻的意思,但若是她以爲他靜月這麼容易就受到他們的威脅,那就大錯特錯了。靜月略帶嘲諷的看向雲清,然而卻不想雲清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是讓他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