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街道對面,眼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磚牆小屋,深灰色的牆面與墨綠色的屋頂,坐落在意大利區的那一排低矮起伏的房屋之中,着實不太起眼,左邊是一間手工定製西裝店,右邊則是一間二手書屋,帶着淡淡的歐式風格,與旁邊的金融區和遠處的小東京形成了有趣的對比。
如果沒有特別指引的話,偶爾路過的時候,甚至不會注意到這是一間酒吧。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理解,那麼這就是隻有當地人才會光顧的酒吧,不是什麼旅遊景點,也不是什麼網紅打卡點。濃郁的生活氣息讓這裡悄然融入了整個社區之中。
腳步來到酒吧門口,陸恪推開了虛掩的大門,“咿呀”的聲響讓人不由聯想到西部電影裡的沙漠酒吧,馬靴和鐵掌的瑣碎音在風塵僕僕之中勾勒出法外狂徒們的滄桑身影,然後就可以看到整個以紅色爲主色調裝修的酒吧。
左手寬敞牆面之上,整整齊齊地排列着舊金山49人的歷史,包括了球衣款式的變化、球隊隊徽的變遷、鑲嵌着重要大事記報道版面的相框、奪冠年份的紀念圍巾和球帽……諸如此類等等,如同歷史博物館一般陳列着屬於球迷們的記憶。
正前方的磚牆之上,不規則地擺放着各式各樣的相框,本來還以爲是曾經光顧過酒吧的球員或者明星的照片,不想,走近一看,卻發現是不同球迷的照片,真實地記錄下了不同年代觀看不同比賽的經典瞬間,記錄着屬於這間酒吧的歷史。
順時針地轉過頭去,視線掠過酒吧吧檯,而後就可以看到右手邊的那張牆面,黑漆漆的菸灰遮掩了牆面本來的模樣,旁邊堆放着一些燒焦的木頭和垃圾,潮溼的地面和角落顯示着曾經在這裡發生的混亂,看起來依舊是一片廢墟的模樣。
“抱歉,酒吧今天不營業。”安東尼-蒂諾佐從倉庫裡走了出來,手裡提着一堆垃圾,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酒吧中央的身影,禮貌地揚聲說道。
但話語還沒有來得及說完,腳步就不由自主地停頓在了原地,一臉木然的表情,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那種驚愕就已經緩緩地滿溢了出來。一時之間,安東尼也無法分辨,到底是因爲來人的身份,還是因爲對方的出現着實太過意外。
“抱歉,我知道酒吧今天不營業,我是專程過來尋找酒吧老闆安東尼-蒂諾佐的。”陸恪主動走了上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初次見面,我是陸恪。”
安東尼的反應稍稍慢了一拍,“初次見面,我就是安東尼-蒂諾佐。”說完之後,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你是誰。但……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現在還是沒有真實感。
儘管“喬的酒吧”在球迷之間頗有名氣,但因爲地理位置的關係——它坐落在城市中心而不是燭臺公園附近,前來酒吧的球員們並不多,更不要說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球隊的當家四分衛了。
安東尼已經將近四十歲了,早就已經過了那些年少輕狂的日子了,即使支持舊金山49人,他也更多是以自己的方式,那些激/情和熱忱都已經化作了底蘊與歷練,漸漸變得雲淡風輕起來,他以爲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方式,但此時此刻卻還是忍不住開始熱血沸騰!
面對這樣的資深球迷,陸恪總是充滿了敬佩,對於這支球隊的忠誠和熱愛已經融入了整個家族的骨子裡,成爲了他們血液的一部分,“這裡就是昨天發生意外火災的地方嗎?”陸恪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指了指正前方的牆角。
“……是的。”安東尼反應了過來,“但沒有多麼嚴重,情況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後來消防隊員也排除了所有隱患,沒有什麼大事。”
陸恪的腳步在安東尼身邊停了下來,細細地打量起來,“這裡原本是什麼?牆面之上可以看到一些字跡。”此時黑漆漆的牆面之上,大片大片的牆面都已經看不到原貌了,只能隱隱約約地捕捉到一些模糊的痕跡,“那是……猛虎隊,’26:21’?這是我們第一次超級碗奪冠的戰績嗎?”
陸恪的聲音稍顯遲疑,他對於舊金山49人的歷史還是不夠了解,只是根據酒吧的屬性做出了一個相對可靠的判斷而已。
“是的,本來在這個牆面之上是我們五次奪冠的軌跡,日期、對手、比分等等。就好像一面冠軍牆,記錄下我們的每一個巔峰時刻。”安東尼的眼神裡閃爍着自豪的光芒,整個聯盟裡,舊金山49人的奪冠次數僅次於匹茲堡鋼人,這是他們的驕傲。
剛剛陸恪所看到的是球隊歷史上的第一座超級碗,發生在1981年。安東尼又指了指下方徹底被遮掩住的位置,“最後一次是1994年一月二十九日,我們擊敗了聖迭戈閃電,比分是’49:26’,那是一場大勝!”
光陰飛逝,轉眼那就已經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
但現在這面榮耀冠軍牆卻在火災意外之中被毀掉了,“牆面還可以重新粉刷,一切都還可以挽救回來,不想其他幾個牆面,那些東西都是沒有辦法恢復的珍寶,所以,我們還算幸運。”安東尼依舊看到了積極樂觀的一面。
如果西雅圖海鷹的球迷們就是打着這樣的主意,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動搖他們求勝的堅定信念,那麼顯然他們打錯主意了。
陸恪也露出了一個笑容,“也許,這是一個啓示,是時候應該更新牆面了。”
安東尼的眼睛猛地就明亮了起來,但他終究還是沒有把腦海裡的想法說出來,就好像生日許願一般,如果把願望說出來了,那麼就不會實現了,他應該牢牢地珍藏在心底,然後靜靜等待着願望實現的那一天。
回過神來,陸恪看向了安東尼,“我今天專程過來,是因爲瑞恩和喬納森告訴我,昨天比賽結束之後發生了一些意外事故,這顯然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消息來源是鮑德溫兄弟,陸恪現在定期會和瑞恩電話聯繫,詢問他的復健情況和身體狀態,伴隨着球隊前進的腳步,他也期待着瑞恩的情況能夠有所好轉。
“哦,瑞恩。我們上週五還集體前往醫院探望了他。醫生說,因爲最近一段時間的積極復健,他的肌肉活力正在慢慢恢復,至少沒有再持續惡化下去。這是半年以來的難得好消息。”安東尼還是年長一些,激動過後,情緒就慢慢沉澱了下來,說話也自如了起來。
陸恪輕鬆地說道,“我們約定好了,如果球隊能夠進入超級碗,那麼他就將帶着約會對象前往現場觀看比賽。所以,他現在一定非常非常努力。”
“那你們也需要持續努力了。”安東尼順勢說道。
“啊哈!”陸恪輕輕頜首表示了贊同,“不管如何,得知消息之後,我們都十分擔心,這樣的意外誰都不希望發生。”陸恪切入了正題,“我們知道,酒吧肯定都有保險,保險公司會支付損失,但我們球員之間經過商量,還是希望能夠盡一份力,表達我們的支持。”
“……”安東尼一臉驚訝地看向了陸恪,“斑比,不,不不,我們不需要,我們不能……”
陸恪從口袋之中掏出了一個信封,平伸地放在了安東尼面前,“請放心,我們球隊足足有五十三名球員,每一名球員都參與了這一次募捐,所以,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爲了表達,球隊和球迷永遠都站在一起的心意。沒有九人們的支持,本賽季我們是沒有辦法走到現在的。”
安東尼就這樣愣愣地看着陸恪,心潮澎湃,他終究還是沒有持續客套下去,用雙手將信封接了過來,“……斑比,謝謝。”
“不用感謝我,這是大衛-阿肯斯的主意。我只是作爲代表,將支票送過來罷了,他們都在開玩笑說,現在球隊的旗幟是我,希望我能夠出面接受大家的感謝,但我始終認爲,我們是一支球隊,我也只是其中一員。”陸恪誠懇地說道,沒有把功勞全部攬在自己身上。
因爲陸恪的話語輕鬆而打趣,安東尼也不由跟着輕笑了起來,開起了玩笑,“他們那一羣老傢伙肯定是爲了偷懶,這才故意把事情甩到你身上,你又是二年級生,又是四分衛,作爲跑腿代表就再合適不過了。”
陸恪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是吧?是吧?我就是這樣和大衛吐槽的,但大衛就只是站在旁邊偷笑,一點都不幫忙。”
字裡行間就可以感受到,舊金山49人現在更衣室的氣氛非常良好。經過一個全勝賽季的跌跌撞撞,終於在季後賽的時刻找到了屬於他們的節奏。
“雖然我非常想要在這裡享用一杯啤酒,但接下來還有另外幾間酒吧需要我完成跑腿工作,你知道,球隊門面總是需要辛苦一些的。”陸恪沒有在這裡過多逗留,和安東尼寒暄了幾句之後,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酒吧重新恢復了安靜,安東尼站在正中央的空地裡,細細地回味着剛剛那短暫的交談,心情就這樣飛揚了起來,哼着小曲重新開始忙碌起來。
他有預感,今年可能有好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