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啦啦,莎啦啦。
機場大廳的自動門打開,一股潮溼的微風拂面而至,夾雜着淡淡的海洋腥氣,隱隱約約地透露出一股淺淺的透亮藍色,空氣之中可以捕捉到綿綿細雨,卻一點都不惱人,摻雜着陽光、大海和沙灘的味道,暖洋洋地讓人沉浸其中,彷彿置身於一團溫暖的嫋嫋霧氣之中般。
視線之中熙熙攘攘地洶涌着人羣,從前後左右等等不同的方向蜂擁過來,剎那間就可以感受到那股炙熱而狂躁的歡呼浪潮,整個人一頭就撞進了那團霧氣之中,分辨不清方向,就如同愛麗絲進入了仙境,迷失了自己。
“斑比!啊啊啊!斑比斑比斑比!”
那撕心裂肺的尖叫聲猶如盛夏烈陽,撕裂了一月的凜冽和蕭索,瞬間完成了從舊金山進入夏威夷、從冬天進入春天的壯舉,每一個毛孔都不由自主地打開,貪婪地呼吸着那股氤氳的熱浪,長途飛行的疲倦和困頓不知不覺地消失都無影無蹤。
陸恪眨了眨眼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即使見識了燭臺球場的紅色海洋,即使經歷了玫瑰碗的十萬狂潮,但此時的景象卻截然不同。
那萬馬奔騰、潮起潮涌的聲勢如同奔雷一般,轟轟烈烈地撲面而來,人羣的腳步還沒有來得及靠近,一股猛烈的氣浪就已經衝刺過來,強大的視覺衝擊力似乎掀起了滾滾巨浪,完全讓人無從抵擋,搜索了腦海裡的所有過往經歷,也無法尋找出合適的應對方法。
曾經在舊金山國際機場,陸恪與隊友們迎來了忠誠球迷的熱烈迎接,但當時的場景更像是燭臺球場的加油應援,熱烈卻規矩;而今天的場景則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具有衝擊力和攻擊性的狂熱,如同尖銳的鋒芒一般,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站在球場之上,可以單槍匹馬地面對整個防守組的兇猛衝撞;但站在球場下,面對狂熱球迷的熱情圍堵卻束手無策。
下意識地,陸恪的肌肉就緊繃到了極致,蓄勢待發,彷彿重新回到了球場般,做好了迎接衝撞的準備;但下一秒,球迷們的腳步就在自己的身側緊急剎車,一張張熱情而亢奮的臉孔在周圍閃閃發光,那一雙雙眼睛、一張張笑容、一聲聲呼喚,無處不在地牢牢將陸恪包圍。
陸恪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烏龍了,笑容不由稍稍尷尬起來,可是,緊繃的肌肉卻依舊沒有辦法放鬆。
利用身高優勢掃視了一圈,並不寬敞的出口處廣場之上密密麻麻地聚集着狂熱球迷,儘管球迷數量只有兩百名上下,但層層疊疊、裡裡外外地擁擠姿勢,卻一路蔓延到了馬路之上,製造出了人山人海的恢弘錯覺,整個世界都看不到盡頭。
“斑比!我愛你!”
“你就是英雄!英雄!”
“你是天才!萬福瑪麗!萬福瑪麗,你聽見了嗎?”
“超級碗,下一個賽季瞄準超級碗!”
“斑比!斑比!斑比!我爲你瘋狂!”
……
各式各樣的呼喊聲如同浪潮一般,那癲狂而炙熱的應援,甚至比舊金山還要火辣,誰能夠想到,在火奴魯魯這座陌生城市之中,陸恪居然能夠享受到上帝般的英雄待遇,那此起彼伏的聲響互相交織在一起,最後化作一個個毫無意義的音節,如同驚濤巨浪一般,掀起了一陣海嘯——
“啊啊啊!啊啊啊!”
僅僅只是最爲單純也最爲瘋狂的單音節,卻將內心深處的洶涌展現得淋漓盡致。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伸出了雙手,不斷拍打着陸恪的臉頰和身體,爭先恐後地表達着自己的想法,“……對陣鋼人的那場比賽”、“聖徒隊的最後四分鐘……”、“……萬福瑪麗”,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激動之情。
“簽名,斑比!請問可以給我簽名嗎?”
瘋狂聲浪之中,一個胖乎乎的紅鬍子中年大叔,滿頭大汗、狼狽不堪地擠了上來,但滿臉激動卻絲毫沒有減少,在驚濤駭浪之中不動如山,雙眼盛滿殷切地遞來了一支碳素筆,聲嘶力竭地試圖將自己的請求傳達給陸恪。
陸恪稍稍愣了愣,下一秒,這位大叔就彷彿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一般,無數雙手都紛紛朝着陸恪的臉孔衝了過來,“簽名”、“我,還有我”、“我愛你”之類的話語夾雜着一起衝撞過來,甚至還有碳素筆就這樣直筒筒地朝着他的眼睛攻擊過來。
幸運的是,陸恪的身高足夠、反應及時,這才避免了一出慘劇。
陸恪低下頭,從紅鬍子中年大叔手中接過了碳素筆,視線上下掃視了一圈,大叔似乎閱讀出了陸恪的眼神含義,立刻往前送了送肩膀,“這兒!這兒!”
瞥了一眼,那赫然是舊金山49人的客場白色球衣,號碼正是熟悉的十四號。
陸恪快速在大叔肩頭之上籤下了名字,然後就聽到大叔高聲嘶吼到,“斑比!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着,加油!”在一片混亂之中,僅僅只是最爲簡單樸素的一句話,卻飽含了深深的熱情和癲狂,瞬間就擊中了心中的柔軟之處。
緊接着,大叔就轉過身,一點一點地被人羣吞沒,最後漸漸地離開了人羣,高高舉起了雙手,在旁邊轉圈歡呼起來,“斑比給我簽名了!哈哈!我拿到斑比的簽名了!”那老頑童的模樣,甚至還笨拙地跳躍了起來,就好像帕丁頓熊一般,讓人忍俊不禁。
但對於陸恪來說,更爲珍貴的是,擁有這樣的球迷,這是他的榮幸。
收回視線,陸恪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中依舊握着那一支碳素筆,但紅鬍子大叔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人羣之中,陸恪也只能啞然失笑,轉過頭,看向了旁邊的下一個球迷,繼續開始簽名。
站在眼前的是一位年輕少女,熱情而亢奮地對着陸恪嘶吼到,“我!我!”然後,她就將自己的圓領T恤狠狠地往下一拉,露出了一抹白皙,瞪大了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撲閃撲閃地眨着,“這裡,就籤這裡!”
陸恪不由就微微愣了愣,視線餘光瞥了一眼,差點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但最後時刻還是鎮定了下來,眉頭微蹙地再次確認了一遍,“你確定?”
少女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朝前傾了傾身體,眼波流轉之間自有一股風情。
陸恪沒有再猶豫,快速地完成了簽名動作,而後,少女就擡起右手,握了握陸恪的右手,揚聲喊到,“謝謝。”隨後就鬆開了右手,但陸恪手中卻出現了一張紙條,不等陸恪迴應,少女就往後一退,不斷洶涌前進的人潮又一次將少女的身影吞沒。
“斑比!我!給我簽名!”
一聲獅子吼如同驚雷一般在陸恪耳邊炸響,從少女到壯漢,轉過頭,陸恪就看到了留着茂密大鬍子的超級壯漢,那一身彪悍的肌肉比起進攻鋒線的球員們也毫不遜色,在人羣之中就如同一塊屹立不倒的礁石一般,瞪圓了眼睛,“我!我!”
陸恪歡快地大笑了起來,“當然沒問題!”
……
一個接着一個,一波接着一波,陸恪以爲,兩百人似乎不多,歸根結底總是會散開的;更何況,今天抵達機場的球員,不僅僅是他一個,還有舊金山49人和休斯頓德州人的其他球員們,大家互相幫忙分攤一下,情況很快就能夠得到控制了。
但事實卻不是如此。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陸恪覺得幾乎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世紀,但周圍的人潮卻依舊看不到減弱的跡象;更加可怕的是,四面八方還可以看到人羣持續不斷地聚集過來,那場面看起來纔是真正得沒完沒了。
更重要的是,穿過人羣,陸恪就可以看到洛根、馬庫斯和瓦特等人,站在他的身後,身邊也熙熙攘攘地圍繞着十幾位球迷,但整體而言卻顯得風平浪靜、波瀾不驚,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井然有序,鮮明的落差對比着實太過明顯,以至於陸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嘿!夥計們!”
陸恪揚聲喊到,發出了求救信號,結果洛根等人也沒有動作,而是站在原地有說有笑起來,似乎正在調侃着,“到底要不要出手幫忙呢”,那閒情逸致的模樣讓陸恪也是七竅生煙。
最後還是瓦特實在,老老實實地主動迎前,幫忙解圍,隨後在一衆橄欖球運動員的涌動之下,人潮終於漸漸疏散了開來,衝破了狂熱球迷的封鎖線,然後大家視線落在了陸恪身上都不由哧哧地笑了起來。
此時此刻的陸恪,頭髮猶如雞窩一般,球衣衣領被拉扯得歪歪扭扭,皮帶被扯斷了,褲子和鞋子都已經髒兮兮得不成模樣,整個人就好像剛剛在街頭露宿歸來一般,臉頰之上還可以看到汗水的污漬痕跡,好不狼狽,每一個細節都彰顯着剛纔球迷們的強大力量。
問題就在於:爲什麼呢?
這裡是火奴魯魯,而不是舊金山,看看其他球員就知道了,球迷們似乎沒有如此瘋狂,但爲什麼僅僅針對陸恪如此呢?
難道,僅僅只是一個新秀賽季,陸恪的強大人氣就已經如此瘋狂了嗎?
但不等陸恪進一步追問,嘻嘻哈哈的笑聲就暫時平復了下來,因爲眼前出現了整整齊齊的兩排夏威夷少女們,身穿着草裙舞的傳統服飾,一字排開,迎接他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