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早看着我，眼中有些意外的亮光，她說：你有看過《紅樓夢》？
我說：倒是也沒有看完，就是挑選了些精彩的段落看過。
她的聲音中有些得意的清脆，說：我看完了。
我問：書還是電視劇？
她說：都看完了。
我說：你可真厲害。
十早“嘿嘿”笑了聲，我又問：你喜歡林黛玉？
她點點頭，說：嗯。
我恍然大悟：果然是這樣。
這次談話之後我纔算初步認識了十早，說來奇怪，我與十早談話的時候並不覺得尷尬，隨心所欲，幾乎沒有冷場的時候。不過我個人倒是真的不喜歡賈寶玉，即使是兩個時代，我依然對一個喜歡玩弄女孩胭脂水粉的男人不知作何評價，因此我那時倒還沒有喊十早林妹妹的打算。
在不久之後的一個午休，我吃完飯去教室拿MP3，看見十早正趴在桌上睡覺，她看到我進來，也沒有動一下，頭還是靠在手臂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
我問：你不回去？
她說：我爸媽今天不在家，沒人做飯。
她這回答倒是把我逗樂了，心裡笑話她是城市裡的千金大小姐，可是嘴上問她：那你吃飯了沒有？
她說：沒有，沒什麼想吃的。
我有些發愣，問：就餓着？
她若無其事地說：我睡一下就好了。
我笑起來問她：你睡覺都能把肚子睡飽啊？
她也笑了一下，說：我本身不太動，所以不容易覺得餓。
我說：這大概就是你身體不好的原因了，多吃飯，多運動，身體纔會好。
她終於坐了起來，把細弱的手臂擡到我眼前，說：你看，我手無縛雞之力，怎麼運動啊？而且我怕出汗，很難受。
我說：可以慢慢來的，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教你打球，我中學時候就教過一個女生，後來她可厲害了。
我得意地告訴她，她卻連忙擺擺手，說：不不不，我摸到籃球都覺得手疼。
我說：考慮一下，很有樂趣的，你呢，應該多找些樂趣纔好。
我說着就去了自己的座位拿了MP3，我再次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她已經閉着眼睛又睡去了，我看着之前被我推開的教室門，有些風吹進來，擺動着她的衣角，似乎連她的身體都跟着抖動起來，我脫下外套，披到了她的身上。
她睜開了眼睛，我說：我比較懶，有一段時間沒洗過了，而且天天打球，估計味道也不會太好，你將就着吧，總比冷着好。
在我有些尷尬的時候，她的雙眼一彎，給了我一個溫暖的笑，她說：謝謝。
我說：那你休息，我就回宿舍了。
她“嗯”了一聲，我便走出了教室門，外面的風不停吹着，把我的心吹得有些不安，想着便又轉身回到了教室。
儘管我已經很小心，不過還是把她吵醒了，她問我：你不是回去了嗎？
我說：等上課的時候睡得了，現在看會書。
她說：這麼適合睡覺的天氣我倒是不想浪費。
我說：你睡，我不會打擾你的。
說完我並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翻開一本沒看完的小說看了起來。沒有多大一會兒，她披着我的外套來到的我的身邊，那件我穿着都有些偏大的外套快要垂到了她膝蓋之處，看起來我不知道像裙子還是棉襖，抱着另一件衣服當枕頭的雙手朝我身邊遞了遞。
我有些莫名，她說：我想在那裡睡。
我才恍然，立刻站起來，說：你睡靠牆那邊，我在外面給你擋風。
她從我面前鑽了進去，整理了她的“枕頭”，又開始睡覺。
我看着手裡的書，輕輕翻動書頁，儘量不發出聲音，過了沒多大一會，身邊傳來十早的聲音。
她說：可不可以把你的MP3借我聽一會？很吵，我睡不着。
我奇怪的問：很吵？
她說：外面，我很怕風的聲音，打雷就更怕了。
我說：聽着MP3不是更大聲了嗎？
她說：自己喜歡的聲音就不是噪音了呀。
我把MP3遞給她，說：希望你沒聽到噪音。
她說：我也聽各式各樣的音樂的。
我說：你能休息就好。
十早在那臺破舊的MP3裡翻找着，不一會兒，她停在一首《催眠》上，按下了播放鍵，她說：我喜歡王菲。
我說：那你可以做個好夢了。
她微微一笑，說：你看書吧，我睡了，不打擾你了。
我在書頁中找到了之前被十早打斷的地方，接着看了下去，沒有過十分鐘，十早說：我是不是很煩？
我說：完全沒有。
十早解釋說：我膽小，旁邊沒人就沒有安全感，所以我剛纔一個人在教室的時候也是很害怕的，還好你來了，我很開心，本不想你走，可是開不了口。
十早的話讓我心中生出了一些憐惜，我輕聲問：在家裡會不會好點？
十早說：家裡沒人，我還是害怕，總覺得有些什麼東西在暗處看着我，我一閉眼他們就出現，我睜開眼睛他們就躲起來。
我低聲問：有什麼東西？
十早臉上有些羞怯，縮了縮脖子，輕聲說：鬼。
我笑了起來，但又看見十早有些臉紅，我忙安慰她說：世上哪裡有什麼鬼，要說有鬼也是人搞的鬼，你害怕鬼就不害怕我嗎？
十早說：你不駭人的。
我說：謝謝你的誇獎。
十早看着我“嘻嘻”一笑，說：你看書吧，這回我不怕了，真的睡覺了。
我說：沒關係，要是你想說話，我可以陪你說一箇中午的。
她說：不了，真不打擾你看書了。
說完，十早閉上了眼睛，我繼續看書，又是一會兒，她伸出手指捏了捏我的衣角。她叫我：喂……
我放下書，說：我們還是說話吧。
她說：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說……謝謝……
我說：我什麼都沒做，謝什麼啊？
她說：還是謝謝，我睡了哦。
她閉上眼睛，我沒看書，一直看着她，她睜開眼睛，掩嘴“嘻嘻”而笑，說：這回我真的不說話了，真的睡了。
我說：好的。
我又開始看書了。
十早再沒有說話，我看了好幾頁書之後，轉頭看着她。她是真的已經睡熟了，很平穩的呼吸，腦袋偏靠着右手肘，左手依然拉着我的衣角。教室歸於安靜之後，我感覺到還有風暗暗地吹進來，我往她身上靠近，想要爲她擋住更多的冷風。
其實我可以跑去把教室門關上，我並沒有那麼做，因爲我覺得只能和蘇莉待在這樣的禁地之中。
十早睡得很沉，發出了些輕微的鼾聲，我確定她不會再與我說話，便又開始盯着手裡的書看起來。直到教室裡來人，我們都沒有再說過話，反倒是我心裡有些微弱的失望，可是我又不能把她從自己的夢境中叫出來，畢竟我不能給她一個令她安睡的夢境。
來人是十早的同桌，一個姓胡的女孩子。
這人過度熱心腸，常常從學校外面給同學們帶來早餐。有時候熟悉的人沒有交代她，她都自己會跑去問別人要不要給他們帶。
因此，每個清早，她到教室後，並會有許多學生蜂擁着她索要自己的早餐。大家都喊她老闆娘。
老闆娘身高不低，身寬也不低，經常收拾那些欺負女生的男生，看起來十分可靠。
那天，老闆娘風塵僕僕地來到教室，看見十早睡在我身旁，她一愣，說：你們……
我說：沒你想的那回事。
她問：中午是你在照顧她？
我說：我什麼都沒有做。
老闆娘看着十早身上的外衣，我說：就是借了件外衣而已。
老闆娘移開狐疑的目光，問我：十早中午是不是沒有吃飯。
我說：似乎沒有。
她從包裡拿出一個飯盒，說：我就知道，看，我給她帶來了。
我看見老闆娘手中的一個精緻飯盒，用來裝十早的飯量是再適合不過了，所以我差點問出那是不是她妹妹的飯盒？
飯盒裡的菜樣還十分豐富，肉和蔬菜的分量搭配得很得當，豌豆還有豆芽，上面裹着清澈的油，色彩更加鮮豔，飯還熱騰騰的，看得出來她準備得很用心，我都有些感動起來。
我問：你怎麼知道她沒吃飯？
她說：放學的時候我喊她跟我一起走，她說不回去，家裡沒人，我問她是不是要在學校食堂吃飯，她說不太想吃，所以我猜她沒吃呢。
我說：那要是她吃了怎麼辦？
她說：那還不簡單，我自己吃了不就得了。
我說：難怪你身材……這麼棒。
她白了我一眼後，我們才發現十早已經被我們吵醒了，她睜開眼，看見老闆娘後，十早叫了她：馨月，你來啦。
馨月指了指手裡的飯盒，說：該吃飯了。
十早看着飯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哎喲，還真的有點餓了。
我側身給十早讓出位置，說：那快去吃吧，感覺不錯，連我都想吃了。
十早走的時候想要把外套還我，我說：你就披着吧，剛醒來，容易着涼。
十早說：謝謝。
那個午休之後，我與十早的交流逐漸多了起來，她經常會找我借MP3聽。
我問她：你也會在課堂上聽MP3嗎？
十早在我面前保持着人畜無害的笑容，她說：其實我覺得有些科目沒必要細聽。
我說：比如？
她說：化學。
我說：趕快塞住你的耳朵。
許多時候，我會刻意地離她近一些，希望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能立刻伸出援手。可是她雖然看起來弱小，但似乎並不太喜歡依靠別人，就像被她隱藏在和煦之下的冷漠一樣。
我會主動去詢問她：我要去食堂買早餐，需要幫你帶一份嗎？
她說：我不喜歡吃包子。
後來我把包子換成了麪包，再換成了油條，她都說：我不喜歡吃那些東西。
我也識趣地不再詢問，有個早晨，我急急忙忙地衝出了教室，因爲我憋了一整個課堂的尿，可是十早卻叫住了我。
她說：我雖然不喜歡吃包子，油條和麪包，但是你能幫我帶一盒牛奶嗎？
我一收腹，硬生生把尿尿的感覺憋了回去，我說：剛好我今天準備問你要不要喝牛奶。
之後，我們在課堂上偶爾會寫些紙條交流，特別上化學課的時候寫得最多，我問她爲什麼不喜歡化學。
她說：那對我沒什麼用，只要會考能過就行了，相對於化學，我更希望能學法律知識。
我問：法律？
她說：老師常告訴我們要明辨是非，可是又不告訴我們什麼是是什麼是非，電視和報紙上經常說着法不容情，又一直強調法外有情。有時候是與非的關係非常曖昧，所以有許多的人稀裡糊塗地犯了錯還不知道自己的利益該怎麼維護，多可惜啊。要是學校能開一堂法律課，那麼弱小的人就該知道怎麼維護自己了吧？對那些不法之徒也有着警示的作用了吧？你說，這比起背誦化學方程式是不是有意義得多？如果真的這樣，世界會不會變得好一些？
十早的言辭像黑夜裡慢慢亮起來的光，她那病態的模樣慢慢變成了一道明媚的溫暖，像雨後的彩虹，吸引我的注視。
我說：了不起。
她說：就是我自己的胡思亂想啦，你別見笑，其實化學也是一門非常厲害的科目的，可我沒天份學啊，所以我覺得就讓那些有天賦的、喜歡化學的人去學好了，我知道自己想學的是什麼。
我說：比起你，我心中只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個人情感而已。
我與十早這樣的交流引起了老闆娘的猜疑，她對十早說我對十早有些意思，十早告訴她我們只是正常的交流而已，可老闆娘想要向十早證明她的猜想。
那是老闆娘寫來了借MP3的字條，我告訴她沒電了。
對於這個結果，十早十分開心。這是十早之後告訴我的。
那個時候，班上除了孫浩，十早是我唯一能交流的人。晚間自習的時候，孫浩跑去隔壁桌與人聊天，十早就跑來跟我坐在一起。我們整個自習都不做作業，不看書，就是一直聊天，我們聊起了音樂。
十早說：我非常喜歡王菲和阿桑，她們的聲音都非常純粹，純粹的東西總是讓我感動，我經常會流下淚來。
我問她爲什麼總是喜歡悲傷的歌曲，可是她說：其實我最喜歡的還是邁克爾，傑克遜。
我一驚：傑克遜？
她說：對呀，我還會唱的。
我說：你得證明一下自己。
於是十早偷偷瞄了教室一眼，確定老師不在，其他同學沒有看着我們的時候，她清了清嗓子，輕聲唱了一段：
Another day has gone（又一日過去了）
I'm still all alone（我依然孤單）
How could this be（怎會如此）
You're not here with me（你不在我的身邊）
You never said good-bye（你從不說再見）
……………………
Every day I sit and ask myself（我每天坐下來問自己）
How did love slip away（愛情怎會遠離）
Something whispers In my ear and says（有聲音悄悄在我耳邊說）
That you are not alone（你不會孤單）
I am here with you（我用伴你身旁）
Though you're far away（不管你在多遠的地方）
I am here to stay（我都會守候着）
…………
I thought I heard you cry（我想我聽到了你的哭泣）
Asking me to come（呼喚我的到來）
And hold you in my arms（緊擁你在懷間）
………………
我提出讓十早唱歌，起初只是我順着我們的聊天的內容隨口一提，這只是我們話題的一個過渡，可以不讓我們的話題就此停滯下來。我本以爲十早會很適當的拒絕我，因爲在那樣的場合，找一個合理的理由不是那麼困難的事。
可是十早張口就唱出了聲音，並且我也聽過那首歌，歌詞大意也是簡單易懂，即使我這種程度的英文水平也能把它大致翻譯出來。
算起來那是第一次有女孩爲我唱歌，我一直看着十早，她沒有逃避我的眼睛，她的眼睛被燈光照亮着，深處的波光隨着聲音的起伏而閃動。
我無法評價十早的歌唱得如何，用她的話來說：每一首歌都有一個故事，在這個故事中，我發出的聲音你能聽到，並且迴應我，那就行了，任何聲音都是天籟，技巧沒那麼重要，關鍵是你有多用情。
我聽着十早在我耳邊呢喃般的清唱，開始感覺到心的跳動，彷彿一直迷失的心聽到了某種呼喚一般。聽着這樣呼喚，我的手藉着桌椅的隱藏，輕輕握住她的手，十早唱歌的嘴脣微微一笑，依然沒有閃避。
我一直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哼唱：
You are not alone（你不會孤單）
I am here with you（我永伴你身旁）
Though we're far apart（不管天涯海角）
You're always in my heart（你在我心間）
You are not alone（你不會孤單）
Oh whisper three words And I'll come running fly（悄悄說出那三個字，我將飛奔而來）
And girl you know That I'll be there I'll be there（女孩啊，你知道我會在這裡）
But you are not alone（你不會孤單）
I am here with you（我永伴你身旁）
Though you're far away（不管你在多遠的地方）
I am here to stay（我都會守候着）
…………
十早唱完之後，我依然沒有放開她的手，她嘗試着掙扎了一下，我加了些力氣告訴她我並不想放開她的手，她便不再掙扎，低下了頭。我放鬆了手掌，十早的手在我的手掌中輕微舒展開來，我再次輕握下去，與她十指相扣起來。
十早“啊”地一聲輕呼，擡頭看着我，身體和眼眸一起顫抖着。我沒有說話，看着我們相互握着的手掌。
十指連心，我撫摸着十早的手，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她的手掌給我帶來一些疼痛，那是心裡的傷痕，我想讓十早看見我的傷痕，不知道她是否能理解我。
十早看了我一會後，她說：你想拉着就一直拉着好了。
我說：嗯，那我就一直拉着了。
她說：不放手？
我說：不放手。
我們沉默了有好一會，我不知道接下來該聊些什麼，十早的左手被我拉着，她用右手翻着書看。
沒多大一會，她問：你有喜歡歌手嗎？
呃……我略微停了一會，說：好的音樂我都聽，沒有要求自己非得一直聽某個歌手的歌曲，要真說起來就是張學友吧，一個可以讓人在現場聽CD的人。
十早說：一個張學友一個王菲，中國音樂的巔峰。
我說：完全同意。
十早說：你喜歡什麼樣的音樂？
我說：像一條河流一樣，安靜地流淌，到了最後，無聲地墜向毀滅就好了。
十早說：嗯，搖滾的精髓其實是靜，所以許多人容易把搖滾和老年迪斯科混淆起來。
老年迪斯科？我始終不能把十早和這個詞彙練習起來，所以忍不住笑了，十早也跟着笑，可是笑容慢慢地在她臉上凝固。
她說：可是你不太樂觀啊？
我一愣，嘆了口氣，說：倒也不悲觀，說到底，只是接受罷了。
十早問：就喜歡這樣的音樂嗎？比如小剛的《黃昏》，你就那麼喜歡這首歌嗎？
我說：當時我失戀了，就一直聽一直聽，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首歌？
十早狡黠一笑：真的說出來？
我說：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嗯……十早思考了下自己的措辭，她說：你的耳機可不太好，好幾次我從你身邊過，聽到的都是這首歌。
呃……我有些尷尬，說：音色（技巧）不太重要，關鍵是有多用情。
十早聽到我用她的話回答了她的問題，得意嘟嘴，說：嗯，對的，還喜歡什麼的呢？音樂。
我看着我們拉在一起的手，說：嗯，比如像這個晚自習，一直不下課。
十早說：像神話故事？
我說：其實我不太喜歡神話故事。
十早說：喜歡聽音樂的話也喜歡看小說吧？這兩樣東西都會使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都是情緒、情感的表達和宣泄，只是方式不同罷了。
我說：十早，跟你聊天就跟看小說一樣。
十早說：嗯，我時常見你在看小說，是什麼小說？網絡小說？
十早說完，偏頭看着不遠處的班長，班長兩隻耳朵裡都塞着耳麥，手裡捧着一本厚厚的網絡小說，搖頭晃腦地看着。
十早不由得一皺眉，我說：老年迪斯科？
十早掩嘴輕笑，說：你也喜歡看吧？
我說：啤酒和燒烤，吃着過癮，可沒什麼益處，我只是偶爾吃點（其實也就是沒錢）。
十早說：哎喲，境界頗高。
我說：我就沒能把《紅樓夢》看完，遜你一籌。
十早說：我也喜歡看書得很，我們相互推薦一下吧，你把你看到的好書推薦給我，我把我看到的好書推薦給你。
我當時有些猶豫，我看書無非就是打發時間，不是什麼愛好，所以看的零散，沒有什麼記憶深刻的書籍。如果我們相互推薦，那定然暴露我的底細。
我那樣猶豫着，十早說：你先推薦一本我看看。
我看着十早，想象着這樣的女孩子會喜歡什麼樣的文呢？心中不由得冒出我之前看過的故事，我說：安妮寶貝的書你應該會喜歡看的。
十早一笑，她說：她的書我已經看完了。
我一驚，繼續思考着，說到：“如果你給我的，和給別人的是一樣的，那我就不要了”，看三毛吧。
其實我依然只是零散讀過一些三毛的文字，心中害怕十早把三毛的書也看完了，要是還要與我談論，那我可就尷尬極了。
還好十早說：三毛，聽說很不錯的，我也打算看，既然你也推薦，那我就去看看。
我忍着心裡的緊張，問：那你推薦我讀什麼？
十早說：《挪威的森林》，這本是必須看的。
我說：那我得去看看。
十早說：我家裡有，明天帶給你，嗯，你再給我推薦其他的吧。
我一着急，說：三毛可是有許多書啊，你先看，看完再推薦你看，你不可能一次看兩本吧？
十早說：那倒是，你怎麼不給我推薦郭敬明的書？我還以爲你會給我推薦他的書呢，很多女孩子都喜歡看的。
我說：我感覺你不是那很多女孩子的其中之一，這樣看來你倒是也看過了。
十早說：嗯，是看過了。你看過嗎？
我說：看過些。
十早說：你覺得怎麼樣？
我說：我基本上不想象王子與公主或者王子與灰姑娘的故事。
十早盯着我看了一會，她問：那你時常想象什麼樣的故事呢？
我說：下雨的時候，我沒有雨傘，只能把外套披到你身上。
十早說：喬林……哥……我可以這樣叫你？
我說：十早，你就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十早說：嗯，好的喬林哥，我認爲吶，想象是不需要付費的，下雨的時候你不開車來接我？像電視劇裡的男主角一樣。
我不由得抓緊了十早的手，她聽得懂我說什麼。
我說：我知道，世界的本質是物質的，即使想象也應該建立在物質的基礎上，得讓自己的想象有跡可循。不過即使是想象，我也想那只是我的想象，不是所有人的想象。
十早說：像螢火蟲一樣？在黑夜裡孤獨地散發着微弱的光，遠遠沒有月亮星光璀璨，可是所散發出的都是屬於自己的光？
我說：對，像兩隻小鳥，天黑的時候就找一根細枝休息，下雨就在樹葉下面躲雨，有風的時候就依偎在一起，冷得瑟瑟發抖，卻想着飛往更遠的地方，這是我時常想象的事。因爲我覺得已經在物質的牢籠中豐衣足食，卻要假裝悲劇地爲情所困，無病呻_吟纔是真正的人間悲劇。
十早眯着眼睛看了我一會，她說：喬林哥，你有些吸引我了。
我說：這麼說來，我們只是在相互吸引。
十早說：你讓自己的想象有了不一樣的個性，呀，對了，既然喜歡看，那你也寫吧，做一個特立獨行的作家。
我一愣，我之前到真的沒有把自己與作家這個詞彙聯繫起來。
我說：算了吧，我寫作文都有些難度。
十早說：你的想象十分自由，只是作文的命題困住了你，你不願意做一隻豐衣足食的金絲雀，所以你的作文就不會得高分。
我心中有些感動，我說：十早，其實你有一雙無比美麗的眼睛。
十早突然說：說起這個，你對我做了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我看了下我們牽在一起的手，我說：我就是拉了一整晚你的手而已，即使你覺得不公平，我也不會放開的。
十早說：不是這個，是關於週記的事情。
我說：呃……我每個星期都有看你的文章。
十早說：這就對了，你每個星期都看我寫的，可是我一篇都沒看過你的。
從上次看過十早寫葉子花的文章之後，每次收週記的時候我都要把她的先文章看了。十早的文章有時候寫得荒誕無邊，像在外面玩得起興，不想回家的孩子一般，有時候又寫得循規蹈矩，像極了一個呆在家裡不願出門的乖孩子，比如寫葉子花的時候。總結起來說，即使十早被老師的命題困在其中，她也能在侷限的條件下寫出出彩的文章來，了不起的才華，這是我不能企及的。
因爲我總是隻有一種風格，筆尖落在紙張上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就寫什麼文字，我的文字總會從那些命題的縫隙中飄出去，落在離它們十萬八千里的地方，有時候我只管心中的執念，寫出的文字矯揉造作，這讓我不敢與十早寫文章進行對比。
十早說：我以後也要看你的文章。
我說：十早，其實你應該知道，我從來不交作業的。
十早說：那以後你就交作業吧，嗯，只要交上週記就好。
我在想着要怎麼逃避這個難題的時候，十早的手忽然掙脫了我的手掌，像一條魚兒般從我的手掌中滑了出去，我沒明白過來，身後卻傳來了一個聲音。
孫浩說：要下課了喲。
我才反應過來，十早並已經起身讓出了孫浩的位子，她離去的時候說：說好了呀，這可是你已經答應我的了。
我說：行。
十早離去後，孫浩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他說：哎呀呀，你這顆花心種子，你不是已經和齊思佳談着了麼？
我說：小男生，大願望了嘛。
孫浩說：可是這個戚十早倒是真的沒有齊思佳漂亮。
我說：各有千秋吧，她們都有着自己特別的個性。
我才說完，下課的鈴聲就響起來，孫浩一溜風便沒了蹤影，我看着十早離開教室後，心中一直思考着，我該寫出什麼樣的文章，纔不至於讓十早覺得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