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地方,喝點酒?”
嶽天祿也是行家,車子在機場輔路跑了一段,就基本能夠判斷出這外型獨特的車子性能,心下對張世東的重視更提升一個檔次,就連詢問也帶着一點平等身份的小心。
張世東從車內儲物箱內拿出一瓶酒:“正好,我弄了一瓶好酒。”
嶽天祿眼睛一亮,接過來拿在手裡讚了一聲:“好東西,我這個燕京人都無緣嘗一嘗。”
能讓嶽天祿稱好的東西,是真的好,一瓶普通的燕京二鍋頭,有價無市,有的人都擺在家中當觀賞品,來的人看一看,捨不得喝。
張世東無所謂的說道:“不喝,它一文不值。”
嶽天祿點點頭,深以爲然,接觸的次數不多,時間也不長,越接觸越覺得感興趣,想要加深接觸,不管能否成爲朋友,不想與其成爲敵人。
大年初四的夜晚,正是適合各種聚會的日子,爲明日的破五讓路,到了初六初七又是返程浪潮,所以很多人都會將初三初四當作聚會的好日子。
車子在城市裡穿行,張世東指着一家小燒烤店說道:“就那吧。”
破軍愣了下,一腳剎車踩在那,他也算是經歷過窮苦,可多年跟隨着大家族,豪華的日子過慣了,冷然間迴歸本質有些不適應。到是嶽天祿表現的很正常,手攥着酒瓶子,興致勃勃的走下車:“都說東北的燒烤好吃,我還真沒嘗過。”
門前幾輛出租車停着。炒麪疙瘩湯餛飩方便麪加上幹豆腐串,十塊八塊吃上一頓夜宵,聊幾句繼續幹活,沒正事的幾個人一聚,百八十喝上一頓,後半夜在車上一貓,睡到天亮。
摺疊桌,塑料凳,油漬混着灰看上去幹巴巴很埋汰,再有那種沒有完全洗乾淨的油抹布擦過的痕跡。說實話,衣服搭上去褲子坐上去都會留下淡淡的痕跡。
嶽天祿氣質出衆,破軍鋼鐵硬漢,兩人的氣場完全將張世東覆蓋,也讓這小屋內的食客和老闆都側目觀瞧。
焦油的香氣讓嶽天祿忘記了串釺子上的黑灰,喝着醇厚辛辣價值足夠買下這燒烤店的烈酒,吃着百八十能讓三個人肚子塞飽的食物,感受着市井的氣氛,還別說。嶽天祿吃的很過癮喝的很爽,整個人狀態很放鬆。旁邊桌的高談闊論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找到了一種從小到大沒有找到的感覺。
不必功利,不必去想是非得失,不必考慮彼此之間的利益關係圈子,願意坐在這裡,願意有一個能夠喝酒的普通朋友,感覺很不錯。三人一瓶酒喝的也有滋有味,直到結束嶽天祿也沒有開口,破軍本以爲會找一個安靜的場所喝點酒。孰料張世東直接開車將二人送回了機場,在凌晨,還有一班飛燕京的航班。
張世東陪着兩人直到換登機牌後才離開,留了一小段時間給二人,直到登上飛機,嶽天祿才搖了搖頭,贊上一聲:“從今天開始。我不敢小瞧任何人了,張世東今天給我上了一課。”
破軍是完全遵從一個安保的規矩,不該問的不問,哪怕好奇心已經充盈整個身體。還是不能問,唯有嶽天祿自己想說,他纔會接口:“我完全不明白。”
嶽天祿打了個酒嗝,淡淡的酒味和蒜味混雜而出,刺鼻的味道頓時在附近瀰漫,面對着一些人故意表現出厭惡轉身或是側身投射過來的目光,嶽天祿完全無視,那些自詡精英人士的傢伙,在燕京,連給他敬一杯酒的資格都沒有。
“他拒絕了我的幫助,不想欠下這份人情。”
“嗯?”破軍一皺眉。
“我來幫他也是臨時起意,能讓蘇惜西和艾愛都同時傾心的男人,之前我到不介意送一份天大的人情給他。但你也看到了,那輛車子說明了很多問題,那瓶酒你不知道吧,艾家老家子的鐘愛,幾十年了,本就沒有幾箱,只有一些老夥計來纔會開一瓶。”
“車在顯示自己的實力,酒在顯示身後的實力,如果單是這樣,我對他還沒太大興趣,領我去吃小吃攤,是告訴我想要結交他這樣的人,得有與草根合拍的節奏,送我們回來是告訴我,這邊的事情他自己解決得了,你來幫忙我感謝,這份人情我不欠,換完登機牌不送我們,留下的這一點時間,是給我自己選擇,也是對我最大的尊重,是我最欣賞他的地方,進退有據,不卑不亢,到最後你所敬才一尺他還回一丈。如果我堅持選擇留下來,他會接受幫助,並且會將我劃入到真心結交的朋友行列。”
“那你……”破軍不解,不就是爲了他來的嗎,怎麼?
“那樣的話,我們彼此之間的真實訴求,也就不能實現了,到頭來成了真心好朋友,反倒不是我倆的初衷。真心好朋友是用來共患難共同喝酒打屁聊天以心換心的,普通朋友,以足夠的利益聯合起來,壯大的是彼此。”
破軍沒有再說話,對於嶽天祿最後的狀態,他真心不理解,哪還有人不去做真心朋友而非要去做酒肉朋友的。
有句話嶽天祿沒說,一山不容二虎,張世東沒野心卻有一個霸道之心,與他做朋友勢必要並駕齊驅或是緊隨其後,這是嶽天祿絕不能允許發生的事情,他有他的驕傲,他有他的抱負,嘴上不說心裡對自家豪門還是有些諸多豪門公子哥的通病,我只臣服於更大豪門的大少。
話,一句都不用說,皆在彼此的行爲之中。
累心,卻舒坦,因爲彼此都不隱瞞,都對對方的智商擁有信心。
大年初五的清晨,臨湖的外鬆內緊還是延續着,鍾冕的談話也還在繼續着,鄧家的排兵佈陣也還在繼續着,他這個主導者似乎一下子沒事做了。
要報仇嗎?沒動靜。
要找下毒的人嗎?沒資格。
強勢來到臨湖的張世東,在鍾冕和鄧家的心領神會中,成了無所事事的孤家寡人,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刻意的迴避着他,直到最後真相揭開那一刻,他將會成爲所有人眼中的白癡,聲勢弄的挺大,結果最後弄得個一身騷氣。
嶽天祿也是看到了這局面,才臨時從燕京過來,這份人情在他看來足以讓張世東在短期內無法一次性的償還。張世東的拒絕也讓嶽天祿想了一路,直到返回燕京也沒有個所以然,這種情況就是他不能與破軍分享的,每個人都會潛意識裡保護自己弱小的一面,你讓嶽天祿承認自己想不到張世東會怎麼破局,打死他都不會說出口。
………
大年初五,早市人流涌動,張世東將車子停到了遠處,步行擠進早市,找了一家早餐攤,要了一碗豆腐腦,五根新炸出來的油條,看着大肆購物準備近日迎賓帶親的人,時不時翻看一下手機內傳遞過來的一些信息資料,地道的豆腐腦已不多見,張世東也是在早市裡跟着那些大爺大娘們,看着他們購物的節奏來判斷這裡的東西誰家好又便宜,整個一連串的豆漿攤,爲何只有一家的豆漿賣的好排大隊買,入口滑嫩飽滿漿汁渾厚,比起那些稀釋過多水的豆漿,高下立判。
市井文化,永遠是思維邏輯的真正表演舞臺,你能夠了解到一些小市民千迴百轉的思維模式,也就能分析出任何一個人的心理活動模式。在張世東風頭正勁仗着改造的身體和無名功法勇悍無敵之際,一個普通的老警察,給他上了一課,內容就是市井的千萬張不同的面孔,品讀世間百態。
一次買菜的斤斤計較;一次購買的左顧右盼,抽菸的姿勢聊天的狀態,哪個兜裡放着錢,在某個地方有多少的消費慾望。
老警察告訴張世東,這不是學得來的,也不是哪個師傅能教得了的,而是要靠自己領悟的,這幾年來,張世東總是時時刻刻的感受着最底層的市井文化,將自己完全的融入到其中,做一個沒人跟自己裝逼不踩人時的普通小市民。
“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同。”
五十多歲,穿着厚厚的羽絨服,跟所有逛早市的人一樣,你不會看出他有一點點不同,就像是一個將要退休的普通工人,將帽子摘下來放在摺疊桌上,同樣的一碗豆腐腦五根油條,放下手裡布袋,裡面裝着一些豆角和豬肉。
“人與鬼。”張世東低頭咬了一口油條,將手邊的一個黑色塑料袋塞到半大老頭的買菜布袋裡。
“你快要出師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最後一句話了,這是我的境界,我希望你能看到更高的,到時來告訴我,我一定請你喝酒。”老頭俯下身子掀開塑料袋看了看,嘴角露出小貪心的笑容,愛撫着塑料袋。
“得了吧,就您,一輩子除了奉旨購物外,兜裡就沒有超過五塊錢的時候吧,認識這麼長時間,別說一頓飯了,我好像分析案情的時候連你一根半截煙屁都沒蹭到過吧?”在軍隊中遇到過那麼多的高手,沒一個讓張世東以師傅稱之的,唯有眼前這個因爲眼睛而提前退休的老警察。
“呵呵……”笑了笑,眼睛看東西很費勁的老警察低下頭,在喝豆腐腦的連貫動作之中,插上了一句話:“人我是看不見了,鬼叫到是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