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夜將嘴裡的桔子吐了出來,咳了兩聲,衝着果販罵道:“你騙人!還說桔子是甜的,都酸掉牙了。”
果販無視辰夜,繼續叫賣:“買橘子嘍!又甜又大的桔子!”
辰夜怒急,走上前:“我要退!”
果販指了指身旁的牌子,上面歪七扭八寫着:“一經售出,概不退貨!”
辰夜道:“你這是欺客。”
果販歪着頭,表情很是挑釁。
辰夜更火大了,在心裡抱怨着,這澎城都是些什麼人啊!
劍拔弩張間,一個女子的聲音驀然插了進來:“呦!王二你又騙人了吧!”
辰夜瞧了瞧她,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雖身着布衣,打扮卻很講究,面容長得頗精明。
果販王二見了她,終於不再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坐直了身子,眼中起了慍色,臉卻紅了起來:“誰騙人了?!我家的果子五十多年了,哪個不是人人誇讚的?!”
女子笑道:“嘖嘖嘖!那也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現在提起來也不嫌害臊!”
王二起身把她往外推:“去去去!翠娘你哪來的回哪去!別影響我做生意。”
女子道:“你當我願意在這邊啊!這不剛巧要去城南辦事嘛,正好路過這裡,我想着這麼久不見了就順道過來轉轉,正好就被我逮了個正着。”
王二道:“看完了,那就快走吧。”
女子道:“等一下,我還要帶點桔子回去。”
王二道:“剛剛還說我們家的水果不好吃,現在怎麼偏又來買了?”
女子道:“還不是我老孃愛吃酸的東西,偏巧你家的水果都酸的要死,正好對了她的口味。”
王二甩給女子一個口袋:“快點挑,別擋了我的生意。”
女子慢悠悠選起果子:“你的小店,除了我常來買東西,還有誰會過來?”
王二仰着頭道:“你不在的時候,人可多了,城主還總來買果子呢。誰讓你每次來都趕上人少的時候。”
女子道:“鬼才信你。”
辰夜站在一邊看着兩人一唱一和,半天插不上話,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桔子,嘆了口氣,轉身走出了鋪子。
終於來到了主城,一座宏偉的府邸入了辰夜的眼。府邸旁,是辰夜在雲頭上就看到的那座直插雲霄的青銅寶塔。
辰夜捏了個訣子,點在眉心,神識對着那處探了探,然後皺起了眉。
先前俯視澎城時,辰夜便隱隱感受到幾縷若有若無的鬼氣,而且那鬼氣,似乎就是從塔周圍散發出來的。然而他現在走近了,卻反而察覺不到那層鬼氣了。
辰夜在那裡站了站,看了看王府和寶塔附近密仄仄的侍衛,又看了看漸晚的天色。尋思着,東飲單單讓仙童帶信說一個月之後這裡有覆惡出沒,但是也不知那仙童究竟在崑崙山走了多久,具體時間幾乎無法判定。
他在附近等到了天黑,覺得這樣毫無頭緒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好就近找了一間客棧。
離他最近的是澎城的一間富麗堂皇的名叫明月樓的客棧,看樣子應是比較有名氣,進去的都是些錦衣玉冠的有身份的人。
辰夜捏了捏薄薄的錢袋,最終還是多走了一段路來到了一個看起來比較低調的小客棧。
客棧雖小,鋪面卻很是整潔,住宿的人既不算多也不算少,守着客棧的是一個約莫六十歲左右的老嫗。
辰夜前腳剛走進去,後面就有有人急慌慌的走進來,差點將辰夜撞了個跟頭。
那人放下手中的兩大包桔子,喘着粗氣,細細擦着額上的汗,微笑着跟辰夜道:“不好意思哈,剛纔撞到客官了。我是這裡的老闆,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辰夜看着一旁的兩大袋桔子都覺得牙酸,忍不住問道:“這麼酸的桔子你還買這麼多?!”
那人笑笑:“我就說客官怎麼看着眼熟,原來是之前在王二鋪子裡見過的呀。”
辰夜微笑着施了一禮:“在下辰夜。”
那女子笑嘻嘻道:“我叫趙翠兒,他們都叫我翠娘。”
辰夜道:“翠娘一看就是直爽好客的人。”
翠娘咯咯笑着:“公子真會說話,既然這樣,住宿就給你便宜些如何?”
辰夜努力按捺下心中的激動:“多謝。”
櫃檯上坐着的老嫗顫顫巍巍走過來,指着翠娘抱回來的兩大包桔子,撇着掉了兩顆門牙的嘴嚷嚷道:“怎麼又買這麼多,買這麼多誰吃?白花錢。”
翠娘一面爲辰夜登記住房,一面辯解:“可以泡茶喝啊!或者做成桔子醬。”
她帶着辰夜住進了南邊的一間屋子,熱絡道:“公子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不用客氣。”
辰夜看了看算不上大,卻絕對乾淨整潔的屋子,道了一句:“老闆娘客氣了。”
翠娘點了點頭,微笑着退了出去。
辰夜在屋裡站了站,打開了窗子,外面已經全黑了,點點碎星點綴在夜空,各家各戶也都亮起了燈火,遠處那座高高矗立的九層寶塔清冷而神秘。
辰夜對着那裡看了很久,終於被門外飄進的烤肉味打破了沉思,然後鬼使神差的走出了門。
翠娘正站在櫃檯前低頭算着帳,客棧大廳的正中央,不知何時多了一隻爐子,老嫗慢悠悠烤着幾串魚,香味撲鼻。
堂上已經坐了幾人,有說有笑的吃着烤魚。
翠娘看見辰夜出來,掛上了微笑:“公子出來轉轉?要不要嚐嚐我孃的烤魚?不是我自誇,我老孃的魚在澎城那可都算有名的。”
辰夜轉過頭對着老嫗的身影嚥了咽口水,將錢袋拿起放下,最終還是沒忍住,掏了錢。
他坐在老嫗身旁的桌子邊,對老嫗道:“大娘,一串烤魚,不要辣椒。”
老嫗似乎有些耳背,隔着繚繞的煙霧,迴應着辰夜:“什麼?只要辣椒?!”邊說邊利索的往油滋滋的烤魚上澆了一大把辣椒……
辰夜抱着頭,看着盤中紅彤彤的烤魚有些欲哭無淚,正琢磨着要怎麼下嘴時,翠娘坐到了他的旁邊。
翠娘問道:“怎麼樣?好不好吃。”
辰夜撓撓頭,轉移話題:“你算好帳了?”
翠娘道:“好了。”
辰夜道:“今日收入應該不錯吧?老闆娘待人親切,這客棧又佈置的精緻,呃……趙母的手藝又這麼好。”
翠娘道:“公子謬讚了。”又道:“公子是從哪裡來?”
辰夜道:“汴州。”
翠娘算了算:“那還蠻遠的,公子一路辛苦了吧?最近附近仗打得厲害,澎城都戒嚴了。”
辰夜附和道:“是。”低頭吃了一口魚,他本就吃不慣辣,一口下去就被嗆出了眼淚,咳嗽不已。
翠娘趕忙端上來一杯茶。
辰夜緩緩止住了咳,想了想,接着之前的話頭問道:“最近仗打得很厲害?那澎城最近沒發生什麼事吧?”
翠娘玩着手邊的茶壺:“能有什麼事?我們方城主一向不喜歡摻和這些事。”她有些驕傲的添了一句:“而且就算他們打過來,也得要打得過才行。
”
辰夜皺着眉:“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翠娘道:“哪也得看是什麼事?”
辰夜道:“比如死人,或者失蹤什麼的。”
翠娘攤手:“死人是沒辦法的事,老天要帶走那也沒辦法。”
辰夜道:“我不是說這種死,我是說那種死得很離奇的。沒有嗎?”
翠娘認真的想了想:“沒有。公子問這個幹什麼?”
“我就是問問。”辰夜心虛的吃了口魚,又被嗆了,咳嗽個不停。
翠娘笑着又添了一杯茶:“不能吃辣還點這麼辣的。”
辰夜訕訕接過:“說來話長。”他頓了頓,又問:“我看城中那一方九層寶塔很有特色,那塔是幹什麼用的?”
翠娘道:“哦。那個呀,那是城主的演武場。”
辰夜怔住:“演武場?在塔裡?”
翠娘道:“對啊,裡面都是城主的精兵,據說每次城主打勝仗都靠他們呢。”
辰夜點頭:“原來如此。”心道,自古戰場都是鬼怪的出沒地,有沒有可能他之前感受到的塔附近的鬼氣就是因爲這些經歷過百場戰爭之後所帶來的?
趙母撂下烤魚,去櫃檯附近拿東西,看了看翠娘撂在一旁的桔子,嘆了口氣,對翠娘叫嚷道:“快把這兩袋子收一收,當心絆到人了。”
翠娘應了一聲“哦”,對辰夜吐了吐舌頭。
辰夜笑道:“這東西看上去不像是有人會吃的樣子,老闆娘跟那個賣水果的小販很熟?”
翠娘道:“算是吧,我們兩家原也算世交。王二他父親走得早,留下他一個人,也挺不容易的。王二性子從小就倔,一個人撐起那個小鋪子,我想着能幫襯些就幫襯些。”
辰夜調笑道:“我看不止是因爲這個吧……”
翠娘臉一紅:“快別瞎猜了。”
趙母又喊了一句:“我說的你聽到沒有啊?!”
翠娘起身:“聽到了!聽到了!”又對辰夜道:“失陪。”急匆匆跑過去收拾桔子。
辰夜笑了笑,看看盤中的魚有些發愁,又不忍心倒掉弗了人家的心意,只得端進屋繼續發愁。
這一愁就愁出了辰夜的失眠症,無奈之下,辰夜便開了窗,看着那座寶塔發呆。
驀地,一個黑色的身影闖入了他的視線……
只見一個披着黑色斗篷,帶着面罩的人站在不遠處主幹道的大街上,直視着塔的方向,然後身形一掠,飄然而去。
辰夜登時一個翻身跟着掠出窗子,急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