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沒有多久,醒酒茶端上來了,端茶的是個端莊的老婆婆,慈眉善目的笑着,眼角的紋路皆刻滿了和藹,看得出年輕的時候定是個美人。
老婆婆說:“三位,醒酒茶煮好了,你們且嚐嚐。”婆婆倒了四碗過來,每人一碗。
元涉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自然沒法喝。
扶柳對辰夜沐青道:“繡婆婆的茶煮的最是好,二位嚐嚐。”
沐青嚐了一口,道:“果真不錯,辛苦了。”
老婆婆在一旁抿嘴笑了:“喜歡便好。”
辰夜也嚐了一口道:“婆婆果然好手藝,不僅酒釀圓子做得好,連醒酒茶都這麼可口。”
婆婆道:“呦,難怪我瞧着眼熟,原來是熟客啊!”
扶柳在一旁發問:“公子也去過繡婆婆在城門口的茶攤?”
辰夜道:“是啊,那日心緒煩擾,在城門處閒逛,好在清晨得婆婆的一碗湯、一番話,委實讓在下不敢忘。”
婆婆道:“公子言重了,老身愧不敢當啊。”
沐青問辰夜:“什麼話?是你那日辰時驀然消失的那一天?”
辰夜回憶起那夜和沐青曖昧不明的夢境,結結巴巴道:“就是那天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幸得婆婆開解……其實沒什麼……”辰夜尷尷尬尬喝了口茶,不去看沐青好奇的視線。
辰夜又問婆婆:“原來您是住這裡嗎?”
婆婆道:“是啊,年輕時一直待在這裡,後來經歷了一些事,本想與這裡斷了聯繫,奈何日子過得艱難,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當時的老鴇念及舊情,嘴上說着晦氣,卻也給了我個容身之地。於是我就白天去城門口賣湯茶,晚上回這裡煮茶連帶休息,一晃日子過到了現在,糊糊塗塗,也明明白白。”
辰夜感慨:“看來婆婆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婆婆笑笑:“說不上故事,一番執念罷了。”
沐青問道:“婆婆一直一個人嗎?”
婆婆道:“是啊。”
辰夜道:“實在……可嘆。”
扶柳在一旁添話道:“繡婆婆年輕時可是這裡的花魁,只是因爲一場風月……其實……繡婆婆是個癡情人……”
婆婆道:“說什麼癡情不癡情的,都說我們這種人最是無情,最會逢場作戲,但同爲人間客,哪個不是沒有感情的呢?一旦遇上那個命中註定的人,所有的風花雪月都會轉化爲對那人的癡與嗔,感情這事,一旦陷在裡面,便最是看不透的……”
辰夜道了聲:“是。”斜眼看了一眼皺着眉頭睡意昏沉的元涉,嘆了口氣,道:“這叫什麼來着?當局者迷啊!”辰夜起身對沐青道:“你先坐着,我看元涉這小子是不行了,不如我先送他進房躺躺。”
扶柳道:“還是我去送吧。”
沐青也說:“我陪你。”
辰夜從扶柳身上拉起醉醺醺的元涉,道:“放心吧,我一個人還弄不了他?你們先聊着,我安置好便出來。”說着,撐起元涉往房間走去。
元涉看着清瘦,此番酒醉之下卻似有千斤重,還吧唧着嘴,歪歪斜斜隨辰夜進了屋子。
辰夜輕輕將元涉放在了牀上,元涉迷迷濛濛睜開眼,似乎酒醒了一些,睜着晶亮的眼看着辰夜。
辰夜擡頭看了一眼:“你醒了?”
元涉道:“昏昏沉沉的,頭也疼。”
辰夜端起一旁的醒酒茶:“來,把它喝了,頭疼會好一些,然後好好睡下。”元涉乖乖依了,撐着腦袋慢慢悠悠喝下了。
辰夜給他蓋好被子:“手指伸出來,該換藥了。”
元涉也依了。
辰夜撥開紗布,看着元涉猶自滲着血的傷口,心裡一緊,輕輕塗上傷藥。元涉皺着眉頭哼了一聲。
辰夜道:“唉!你說你!你這是何苦呢?人家再怎麼樣也不能這樣作踐自己啊!”
元涉急了:“不是,辰夜,你什麼意思?誰作踐自己了?你以爲我願意這樣啊?嘶……輕點!我其實就是……就是純粹不甘心這麼長時間的潛伏……就這樣白費了。”
辰夜看了一眼元涉,也不和他爭辯:“你受傷你最大,你說什麼是什麼。”
元涉瞬間安靜了,看着辰夜的動作:“我是真的不甘心……”
辰夜道:“我知道。”
元涉道:“可是究竟在不甘心些什麼,我也不知道。”
辰夜道:“嗯。”
元涉接着道:“除了不甘心,還有害怕……”
辰夜一語道破:“你是怕他真的是你要尋訪的、逆天改了整個澎城的運勢之人吧。”
元涉道:“是有些怕。”
辰夜默然,低頭上藥,又輕聲道:“若真的是他,你打算怎麼辦?”
元涉道:“我不知道。”又道:“你說,當時側狹知曉一直照顧自己的那個採藥女便是桃妖時,究竟是什麼心情?”
辰夜道:“唉!誰知道呢?”
元涉低頭獨自想了想,道:“煩死了煩死了!都決定一刀兩斷了!由他吧!頭疼……”
辰夜替元涉換完藥,給他掩掩被子:“那就別想了,早點睡吧。”
出了房門,辰夜看見沐青與那茶婆婆猶自聊着火熱。
沐青看見辰夜來了,問道:“小元還好吧?”
辰夜落座:“睡下了。”
沐青道:“那便好。傷好些了嗎?”
辰夜嘆了口氣:“就那樣吧。”轉移話題道:“扶柳公子呢?”
沐青道:“我看他有些困了,便讓他下去歇了。”
辰夜道:“也好。”
辰夜看看碗裡的醒酒茶已經換成了香甜撲鼻的桂花釀,笑了笑,問沐青:“特意爲我準備的?”
沐青道:“知道你最喜歡桂花。”
辰夜嚐了一口:“不錯不錯,還是上次吃的那個味道,你嚐了沒有?”
沐青道:“自然。”
辰夜道:“婆婆這碗桂花釀,可是有故事的。你想不想知道?”
沐青眯着眼道:“想。”又問婆婆道:“不知婆婆可願講講?”
婆婆擺擺手:“都是些陳年往事了。”
辰夜道:“那日在下藏着心事,沒有多問,現在有時間了,關於紅塵之事,自然不若婆婆看得明白,婆婆就當給我們指點指點迷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