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 朱默默準備去星城周圍的養殖場裡尋找合適的肥料。
宋知墨也捨命陪君子。
去的第一家是一家家豬養殖場,就在城區西南方向,離他們之前去的農場不遠。
到了之後才發現養殖場很大, 一圈三米高的圍牆裡面是一排排長方形的豬圈, 隔着老遠, 就是一股豬糞特有的味道飄來。
臭, 但也能夠忍受。
已經經歷更加慘烈的朱默默暗暗評價。
不過看着身邊的人, 眉頭微微皺起,面色蒼白的模樣,朱默默心中又有點小不忍。這麼好看的人, 應該放在家裡供起來的,哪能和她一起來看這些糟污啊。
越靠近養豬場, 臭味越明顯。
宋知墨眉頭皺的越深, 面色卻有些漲紅。
朱默默意識到這人應該是爲了抵制臭味, 所以屏住了呼吸。
“要不,你還是去外面等我。”朱默默扯了扯宋知墨的手, 指了指裡養豬場外面的公路。
“囉嗦什麼,趕緊走吧。”語氣有些不耐煩,鼻腔一打開,一股臭氣涌上來,宋知墨又趕緊閉上嘴了。
朱默默……
她還怕這人活生生把自己憋死了。
掏了掏口袋, 找出兩張紙巾, 給宋知墨捂着, 勉強做個過濾器。
其實沒什麼用。
不過有了這個東西, 就彷彿與那些氣體隔離了一般, 心裡好受些。
老闆小心翼翼地陪着,他不久前剛得到消息, 有一個很大的食品公司,要在這邊建食品加工廠,生產臘肉,臘腸之類的臘味系列。
他是有野心和追求的,只要和這個公司搭上關係,以後他的豬肉就不愁銷量了,也能放心投入加大規模了。
他已經得到消息了,這兩天公司負責人就會派人來考察。
看着宋知墨捂鼻的樣子,老闆也有點小委屈,他們這兒已經是非常注重豬的生活環境了,豬圈每天打掃乾乾淨淨,外面還有小操場供豬們鍛鍊,順便遊戲玩耍。
而且這兩天知道有人來考察,還特意找人裡裡外外清洗了。
可這豬圈,沒有味兒,那怎麼可能,又不是養了頭假豬。
不過看着金貴的樣子,老闆反而更肯定了這就是那家的負責人。
來的時候,一身休閒服,讓女孩子騎着輛粉紅的小毛驢載着,可能是有錢人的情趣和格調。
老話不是說,窮人騎自行車那是窮摳,有錢人騎自行車那是環保健康。
這般想着,老闆對待他們的態度就更好了。
見宋知墨不願意說話,而是身邊的女孩子問問題,也不顯不耐煩,反而細心的回了。
只是這問題怎麼那麼奇怪。
比如——
朱默默一邊看着,心中一邊尋思,這裡看起來環境還很不錯,乾淨衛生,豬圈便還有泥跑道。經過老闆的解說,朱默默已經知道邊上的空地就是留給豬運動鍛鍊的。
豬生活的乾淨,每天又鍛鍊,那應該是不會有便秘的情況。
不便秘,拉出來的糞應該不臭的吧!
朱默默已經潛意識忘記了自己剛剛來時候,聞到的那股味道了。
“老闆,那你這兒的豬糞應該不臭吧?”
呃……
不是應該問豬肉香不香嗎?
這難道是豬肉香的另一種問法?
老闆拍着胸脯回答:“香。”
香,是說不臭還香。
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老闆,你們這兒一天產多少豬糞啊?”
還得問問產量,要是產量高,以後就在這家定了。
“那看你要多少了。”
“要的多,我給你養的多。”老闆很豪氣,朱默默很高興。“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
“對了,老闆,你們這兒一斤豬糞多少錢啊,怎麼賣,包送貨上門嗎?”
“一斤豬肉15元。”老闆脫口而出,“要的量大,價錢還可以再商量。”
等等,什麼鬼?
一斤豬糞?
“你剛剛問一斤豬糞多少錢?”老闆睜大了他的小眯眼睛,看着朱默默反問道。
“對啊,老闆,我是想來和你定一些豬糞做肥料的。”朱默默點點頭,她不是一直問得豬糞的事情嗎?
“你們不是那個遠輝食品公司的採購員?”
“不是啊。”看着朱默默直截了當的否認,老闆也愣神了,合着浪費他大半天時間,應付的就是兩個窮□□絲啊。
不過老闆也沒有生氣,反而頗有耐心地和朱默默交流了起來。
要知道現在這個社會,很少有年輕人願意種地的,一般做的都是老人,這會兒突然有一對俊男靚女突然找他問豬糞做肥料的事情,還是讓他很新奇的。
“那小丫頭,你是要這個做什麼呢?”這會兒挺直了腰背,說話聲音洪亮,雖然姿態變了,可比剛剛自然多了,也感覺真誠多了。
“哦,我家有個屋頂空着,我不是想着在屋頂種點東西嗎。”
“然後也不想用花肥,就來找農家肥,農家肥不是很臭嗎?”
“就想問問老闆,你們這兒的豬糞,臭嗎?”
雞同鴨講這麼久,朱默默也大致明白了,剛剛兩人說的就不是一回事兒。
“好好,你這丫頭想法好。”
“不過糞便哪有不臭的。”老闆哈哈大笑。
“要不臭的啊,我給你想想,還真有一家。就是咱們星城中學後面,不是有一個花卉市場嗎,那裡有一家叫做二黑花卉的,他們家應該有。”
“啊,那太好了,老闆謝謝你啊。”朱默默揮着手和老闆道別,心裡覺得很高興。
這一趟雖然無用功,但好歹還是找到了目標。
看着離開了養殖場,扔掉了紙巾,大口大口呼吸的宋知墨,朱默默心生慶幸。
不然宋知墨就只能陪着她逛完豬羊牛,轉戰雞鴨鵝,活生生憋死在惡臭裡了。
到了花卉市場後,朱默默選擇了一種經過高溫膨化發酵消毒過的雞糞,這種有機肥幾乎沒有任何的氣味,正好適合在屋頂使用,也不會影響到其他人。
將買回來的有機肥與泥土混合好後,朱默默終於將泡好的種子安了家。
朱默默把種子均勻地灑在泥土表面,而宋知墨則幫忙給種子蓋上一層土。
這個非常講究,給種子蓋土的時候,也不能太深,深了,種子容易憋死不出芽,也不能太淺,淺了種子容易損傷,影響後面生長。
只能稍稍蓋上2到3釐米左右就夠了。這是個精細活,他們倆都不太熟練,只能捏着土,用手將土塊捏碎,然後將粉末蓋在種子上,一邊蓋一邊估量厚度。
朱默默將一整塊地的菠菜種子都灑下後,看宋知墨還沒有蓋完一半,也跑回去幫忙。其實都是當倒忙,還一邊兼職評判員。
“哎哎,這裡薄了,你加點土,你看這顆小種子都露在外面,多可憐啊。”
見宋知墨不理她,還自顧自給那顆小菠菜種子加戲:“小菠菜啊,地裡黃,沒有土啊,冷風吹,冷風吹啊,翹辮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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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腦袋一歪,伸出常常的舌頭。
宋知墨無奈,只好回來,給那顆地裡黃的菠菜加上一指甲蓋的土。
因爲之前有次他土加多了,朱默默就會唱:“小菠菜啊,好可憐,地裡埋啊,地裡埋,不見光啊,不見光。”
然後用用他那沾着泥土和有機肥的手彈一下朱默默的腦門:“這下滿意了吧。”
“不滿意。”朱默默幽怨地看了一眼宋知墨,“你用的哪隻手探我腦門呢?”
“這隻啊。”宋知墨毫不客氣地將沾滿泥灰的手伸出來給朱默默看,一點都不內疚。
“你你,你居然用髒髒的手摸我這麼漂亮的腦門。那我也要摸你。”朱默默彎下腰雙手抓了一把泥巴,然後轉身就要去摸宋知墨的臉。
兩人笑笑鬧鬧一會兒後,朱默默趴在防護欄上,看着遠處高樓,突然問道:“你怎麼突然就不嫌棄了呢?”
要知道昨天一整天他的臉色都沒有舒展過,後來買在花店買有機肥的時候,也是一副隔離在外的狀態。
從頭到尾沒有碰觸一下。
他們一共買了50斤的有機肥,是花店老闆二黑幫忙裝袋放到小毛驢踏腳的地方,她一路將小毛驢騎到電梯旁,在通過電梯送上來。
當時宋知墨直接回家洗澡,而她一個人將這些有機肥與泥土混合好。
朱默默不記得當時的心情是什麼樣的,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失落。因爲她本來就沒有想過宋知墨會是這種在一畝三分田上忙活的人。
然而,當今天宋知墨主動來幫忙的時候,並且不怕髒地親手觸摸了那些泥土,將一顆顆希望的種子蓋上,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無以言說的幸福和滿足。
她終於知道,昨天的那個下午,一個人在陽臺上的時光,她始終是失落的。
失落於兩個人不對等的生活和經歷,也茫然於未來。
宋知墨的東西永遠井井有條,而她的堆放地亂糟糟,經常要用時找不到。
他對什麼都很有計劃,而她想到什麼做什麼。
他喜歡看書,行李箱裡一箱都是書。朱默默看過,那些書她一本也不認識。
他應該是乾乾淨淨一本正經在高檔寫字樓裡指點江山揮斥方遒,而要和土地,肥料,種子,蟲子打交道,也許有一天,可以實現那個綠色城市的夢想,然後被人稱讚。
但現在灰頭土臉的她能夠站在他的身邊嗎?
朱默默不確定了。
他們戀愛的進程太快,還不能相互理解對方,沒有磨合的生活,甜蜜的快,冷淡的也快。
宋知墨知道朱默默問的是什麼?
說不嫌棄嗎?
短短一夜的時間,仍然不能改變他聞到臭味時的噁心,知道那是雞鴨排泄物的噁心。
可他知道朱默默是有自己的堅持的,她一定會和這些東西接觸,那她噁心嗎?
宋知墨馬上搖搖頭,腦海裡閃現朱默默帶着汗水和泥土的笑臉,一點也不噁心,很可愛。
如果是之前呢?
之前遇到這樣一個人,宋知墨想,我會習慣性會離她三米遠。
可現在他會去牽她的手。
傍晚,朱默默回家時疲倦的神情,和不斷捶打腰背的動作,讓宋知墨所有的糾結和猶豫消失的無影無蹤。
要不,就徹底離開,眼不見心靜。
可他還喜歡她。
他捨不得離開。
那就留下來,徹底地接納她,爲她改變。
手上沾了髒東西,洗掉就是了。
不過,這些猶豫,沒必要一一說明。
宋知墨順着朱默默的視線看過遠方,伸出手攬住她的肩膀,柔聲說道:“我只是找到了新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