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這是命
從一開始李雙就知道,她走上的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是的,那個時候她叫李雙,成雙成對、寓意美滿。
2992年,這個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紀年,卻有着一件未被記錄在案的重大事情:這年是異能者首領沈烙在位三年的最後一年,而明年就該政府首領輪番了。作爲一項傳承了千年的制度,這本無可厚非,但中間難免會出現一點小插曲,這個插曲就是李雙——同年基因測試中唯一的a等女孩。
基因爲a,又是女孩,很多人都猜這也許將是下一個被重點保護的生育對象了。更有甚者早已垂涎三尺暗自疏通,只爲了等她年滿十五歲後就搶先下手。
作爲生育對象的女性,只用過了十五歲就算作成年。
李雙冷眼瞧着結果,耳朵裡也聽着那些閒言碎語,與外表極不符合的成熟思維讓她覺得這裡的一切都無比的噁心——比她成長的東區邊緣帶還要噁心。
李雙的父親是一階高層的b等火系異能者,從他十幾歲開始就一直卡在了這個峰值上再也沒能爬上去過。而她的母親c等人,最爲普通。可這個世界是什麼呢?李雙從出生以來被迫地學着長大,首先被刻在心裡的就是父親臨死前說的那句話:在聯盟裡,異能等級就是你的壽命長短。
父親跟人同時看上了一塊能晶,他窮盡了全部的家財終於得到手,卻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殺害。
此間的神明,讓b等與c等生養出a等,當卻硬生生地將她投到了女兒胎。
聯盟已經不準女子成爲異能者多年,從未有任何一人破例。
“停。”青儀哉見祁韶聽故事一樣聽的滋滋有味的,他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這個能說重點嗎?我挺不耐煩聽別人的家長裡短的,你直接說你是受了誰的命令,卻又爲何狼狽地回來了,行不行?”
李芸芸卻只是搖頭,“你們早就猜到了不是嗎?”
祁韶聽故事被打斷了之後狠狠地瞪了一眼青儀哉,“什麼毛病!我覺得這故事不錯,繼續啊。從李雙變成李芸芸,你當年遇見了誰?聯盟怎麼會允許你一個女人成爲四家之首沈氏的特別異能者?”
“當時的異能者首領,是沈烙。五階初層的火系異能者,聯盟無人敢視其鋒芒!你們知道嗎,他那個時候才二十七歲!”
貴族之間的恩怨糾葛不會比任何一本歷史記載的小說遜色,而在那些殺戮背後活下來的人,他們纔有資格站在聯盟的權利頂峰。
李雙,女,七歲。三月基因等級測試唯一的女性a等,享受一切優先待遇。本來一生都要被豢養的命運,在某個瞬間被一團火給燒燬了。
“你們都不知道,那個時候啊我簡直各種陰謀論。我想那團火是不是有人刻意要殺我或是爲了掩蓋聯盟上層齷齪的事實,但我錯了。”李芸芸臉上掛着恍惚又懷念的笑容,連帶着口吻都變得溫柔,“那個人那麼的不可一世,卻完全不會哄孩子。我都被他的火系異能燒傷了胳膊疼得直掉眼淚,他也只是滿臉不知所措卻又僞裝成不屑一顧的樣子。既像孩童,又是魔鬼。”
孩童說,別哭了,什麼大不了的啊。你的基因報告給我看看!只要過了c等你就可以享受保護了。
魔鬼說,a等啊,只可惜你一輩子都沒辦法學會異能了。作爲補償,要不要跟我回家去測測看你未來是什麼樣的異能者?
因爲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光明正大地使用着異能;因爲即使她體內流淌着珍貴的a等血液;因爲是他。
李雙鬼使神差地把手遞到他手中。
[好。]
[好啊!是治療系的異能者!家主!是治療系的!]
諸如此類的聲音從她躺下測試開始就不絕於耳。她身上連接着無數的導管,不斷有冰冷的液體被輸送進體內。頭腦很漲,但意識卻無比的清醒。
好難受。好痛苦。
想要減輕這份痛苦。
停下來。
停下來!
[數據還在上升!她的潛力遠遠不止這些!]
[家主!她的初始異能就已經是一階中層了!一階中層的治療系異能者!]
那個人的眼裡有快要融化掉的岩漿,熾熱得幾乎將她的皮膚分解。
[你叫什麼?]
“原來這年頭誘拐的方式都一樣。”祁韶喃喃自語,不料卻被青儀哉聽見了,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她,而後才又將目光投向李芸芸。
“他說他會讓我成爲聯盟唯一的也是地位最高的女性異能者。”
[以後你就叫李芸。]
[爲什麼不是李雙雲?]
[你喜歡三個字?那就叫李芸芸吧。]
[雲止玉安,爲什麼我要多些筆畫取諧音?]
“他說那是最後的讓步。”李芸芸的雙眼垂了下來,“讓步。你退一步,就是他人進一步。一步退步步退。”
三年任滿,聯盟首領上任,不是與沈家交好的那一方,而是與林家交好的政客。
聯盟高調宣佈了李芸芸的存在,並強調了治療系異能者的強大,也承諾此後她將無條件地爲貴族救治。
再也沒有李雙了。
八歲的李芸芸還是個孩子,但她卻敏感地意識到,也許一切從那時起就變了。
“此後的二十一年,三屆異能者首領都是林泉。”
說完這句,李芸芸沉默了很久。
“我是最看不上林家的。所以你們大可放心,我絕不會同任何人合作來害你們。”她話音一轉,“今年是政府首腦在位的最後一年,明年一月又將輪番。其實名單早就下來了,我們這些人都知道下一任異能者首領又不是沈家,而是林家。”
貴族林氏,連續四屆異能者首領。
上層圈裡都傳遍了,這沈林何周的排位也是時候改一改了。
“呵,政府那些算什麼玩意兒?當初沈家提拔的人如今見了面都不敢寒暄,反倒是一個個去抱林家的大腿,看了簡直是一樁笑話。”李芸芸的眉眼漸漸犀利了起來,“沈、何、周,這三家向來是一體的,多年來從未允許林家坐大。即使是有些不長眼的藉着亂七八糟的理由來打壓沈家,他們也該站出來。可你們也都瞧見了,少爺前腳帶進來的人,何樓那小子後腳就敢當場拆穿。連帶着高喬那樣的貨色都能當面冷嘲熱諷——政府這步走的是連消帶打,沈家去骨,林家必然要脫皮。扶持何、周壯大,就又是一盤好棋。”
祁韶與青儀哉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卻又默契地笑了笑不說話。
“可沈烙怎麼會讓他們如願呢。屍身血海里出來的人,寧可自毀三分,也要擊敵三寸!林毅自認爲做的很完美了——將少爺扣下,攜手何樓揭穿你面目,又來申討你。如果沒猜錯,他這步就要讓沈家從四大貴族之首翻身而下,並且永無東山再起之力!可惜可惜,沈烙再就想到了。他早早地就吩咐我將你們帶到此處,聯盟查無實證,也只能裝聾作啞。呵,到時候不妨看看這齣戲要怎麼唱下去!”李芸芸的話語變得激動,卻在說完後陷入了低落。
“只是沒想到做了一輩子的聰明人,到頭來卻也躲不過卸磨殺驢的命運。”
“我覺得你已經被養蠢了好嘛。”祁韶癟嘴吐槽。
“這就是你要說的全部了?”青儀哉問道。
李芸芸點頭,“是。”
“你回到了沈烙身邊,最後被他趕盡殺絕,然後你又回來了?”青儀哉的笑容有些冷,“你的空間轉換器挺好用的啊,定位追蹤很方便嘛。沈烙的愛好也很特別啊,這專往人臉長打的技能什麼時候也讓我去學學?”
祁韶也接話道:“沈烙不是火系異能者嗎?你臉上的傷看上像是刀劍之類的兵器所致,而且傷口還有不斷腐蝕無法復原的藥劑。嗯,看來這位沈家家主一定很喜歡絕城,不然也不會隨身攜帶這樣的藥水啊。”
“不是他,是司寇宿。”李芸芸挑眉,“沈烙給我的兩個空間轉換器,這一個的終點設置在這裡,另一個我不知道,但他說是安全的地方。我去了‘安全的地方’就被人綁住,然後取樣調查。”
青儀哉剛想說什麼,卻被祁韶過於冷漠的話語給打斷了。
“他對你做了什麼?”
“呵,都取樣了,你說呢?治療系的異能基因,多誘人啊。”李芸芸看着自己掌心許久不愈的傷疤,心頭終於涌上一股苦澀,“我已經沒有治療異能了,所以我纔會對你說根本不用救我。”
青儀哉看了眼陷入沉默的祁韶復又開口道:“那你是怎麼回來的?”
“少爺給了我一個空間轉換器,她讓我帶着祁韶安全地離開那裡。”
青儀哉的目光如果可以實體化,那麼此刻一定是滿含嘲諷的字符一道道貼在她身上,“你真的當我傻?空間轉換器什麼時候已經進化到可以隨心所欲到處跑的境界了?你當沈烙也是傻子?抓到了你還不把你的空間手鐲收走?”
“我到的時候沒有見到他,只是司教授叫人綁了我然後開始取樣調查分析——最後把我的異能基因抽走了。我趁着他們離開的時候使用了空間轉換器。至於爲什麼我能到這裡來,這個還得謝謝少爺和祁韶。”李芸芸嘴角掛着冷笑,毫不避諱地說道,“少爺在她身上下了某個標記,空間轉換器里正好也後,所以我順着它過來。”
“李芸芸。”沉默的祁韶突然擡頭,她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的危險,這讓青儀哉不由得拉住了她的手臂。
祁韶看了他一眼,默許了他的動作。
“我要收回一句話。”祁韶毫無感情的聲音迴盪在空間裡,“我和青儀是同盟,而你不是。”
李芸芸猛的後退,“你?!”
“沒有同等價值的東西就不該被放在一起比較。更何況你也太沒有自知之明瞭。”祁韶拂下青儀哉的手,緩緩地站起,“看來你真的當我們都是傻子,憑藉着一個空間轉換器就在我們面前像跳樑小醜一樣得蹦躂。什麼地點隨機,什麼可以設定,現在又出來可以順着標記走。——你不覺得玩的有點太過了?”
李芸芸強撐着沒有被她的能量壓迫倒下,她啞着嗓子反駁,“司寇宿的實驗品本來就很多變!沈家買到的空間轉換器各種功能的都有!本來少爺給的時候是說他在另一個地方下了標記,讓我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帶你過去——可我生死一線,當然先用來救自己!”
青儀哉也覺得祁韶的點有些奇怪,“別太激動,大家都有難處,你聽她說完。也許沈少爺還給我們留了後路。”
祁韶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好啊,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