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一處明亮寬敞的大廳。雕欄畫柱的空間裡,絲竹聲不絕,鶯鶯燕燕的女子如花般來回穿梭,將這空間點綴的分外豔麗。
這裡是錦城最大的聚賢酒樓,向來是吳州富豪們常來往之地,每日夜裡最多可接近千賓客。
但是今天,這酒樓裡除了下人們來往不絕外,真正的客人也就大廳中的一桌。
原來,自從七皇子來到錦城後,這聚賢酒樓的老闆也作爲士紳代表跟在甘文耀身後,待到他見了七皇子後,就主動提出要爲其接風洗塵。
於是這家平素賓客滿座的酒樓,只爲七皇子一人開了。
此時,這中間的大桌子上,也就坐着十來人。居中的主座上,是倜儻瀟灑的七皇子。主座兩側,是陪同他一道來吳州治水的齊和正和方皓澤。
按以右爲尊的座次,皇子的右側是三品的工部尚書齊和正,而皇子的左側,則是新晉六品治水巡查的方皓澤。
這三人開外,座位上還有吳州知州甘文耀,他挨着齊和正坐了。另外幾人則是吳州的學界及甘文耀下面的重要屬官。
蒙着金絲桌布的沉香木圓桌上,擺着種種不一而足的山珍海味,聚賢酒樓的老闆帶着一幫下人站在桌邊伺候着桌上的衆人。
這一場宴席,可真是沒有一位白丁,官位最差的,就是才六品的方皓澤了。
但即便如此,也無人敢輕視於他。
且不說,他還有位四品的世交叔叔黎瑾瑜,本身也頗具才學。
如今更是受到七皇子和皇帝的一致看好,據說連皇帝都捨不得將其外放,曾以閣老之位許諾。
“七皇子,吳州雖也富庶,但是與集天下之精華的白玉京仍舊難以相比,下官也只能準備出這場接風宴,還請皇子恕罪。”甘文耀看着皇子,恭敬地說道。
“甘大人客氣了,這場宴席恐怕花費不小,這樣的奢靡酒宴,我也就是今天才到吳州,盛情難卻,可要下不爲例”
七皇子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臉上帶着笑意道。他本身也不追求奢靡,那是因爲皇家富貴已經到了人間之極,早就看穿了暴戶一般的張揚。
可是甘文耀這一頓晚宴,也比一般的富貴出了許多。再加上這三品大員,今天見了自己後一直就伏低做小,心情高興之下自然也會在席間給其面子。
“七皇子尊貴,這一桌菜即便再貴十倍,也不配皇子稱呼爲奢靡。”甘遊急忙回道。
“哈哈,沒想到甘大人說話這麼幽默,這一桌子的菜可不是凡物啊。”七皇子擺了擺手,笑着道。
“在座都是朝廷重臣,又兼皇子次來吳州,我們怎麼會不精心呢。”甘文耀得到了七皇子的誇獎,臉色也有點飄然了。
“嗯,你的心意我教了,這幾日旅途勞累,早上朝食到現在也過去很久,諸位我們這就開席吧。”七皇子作爲正座,先吩咐開席道。
一衆人自然紛紛答應,美豔的侍女挨個站在賓客的身後,想要什麼菜了,只要拿眼睛一瞥,身後自然就有美女夾菜伺候着。
“七皇子,您嚐嚐這個。”圓球一般的甘文耀,定是位資深吃貨,在飯桌上挺能活躍氣氛,不時勸着酒菜。
他一邊勸,一邊眼神在四面觀察,確定了七皇子還算滿意自己的接待,心裡也就鬆了一口氣。
於此同時,他又注意到斜對面的方皓澤,眼珠一轉,突然想起來自己得到的情報:這位少年早些年曾經家破過一次,許多年都住在寺廟裡,也是吃過苦的。
在他眼中,此時方皓澤正平靜地嘗着身後侍女們夾着的一道菜,神色很是淡然。
這時,甘文耀突然舉着酒杯對七皇子說:“皇子,下官敬您一杯吧。這焚香酒最是暖人,一年產出不多,下官今天也是沾了您的光,才嚐到了一次。”
“焚香酒產自西州,的確不多,我每年也得不了多少,這酒不錯。”七皇子笑着應了,也端起自己的酒杯,嚐了一口。
“七皇子身在白玉京,什麼沒有嘗試過,您這樣說,就是跟下官說笑了。”甘文耀假裝抹汗,故意笑着說。
接着,他話鋒一轉,又指着桌上一疊薄如蟬翼的嫩紅色肉片:“方巡查乃是天下第一少年才子,這疊虹鱒肉正合您身份。不知方巡查可知道其來歷?”
甘文耀這麼一問,表情似笑非笑。他想踩着方皓澤的身子上位,自然免不得時時找機會打壓對方。
這時候,他心裡想的是,面前的少年自小苦寒,必定說不出虹鱒的來歷。當着七皇子的面,這也算是出醜了。免不得留下一個見識淺薄的壞印象。
因爲是在酒席上言語,這番刁難就不算認真,時機也很巧妙。
“這虹鱒我也曾聽聞過來歷,不知道觀城可有什麼高深的指教。”聽到了甘文耀的問話,七皇子也頗有點感興趣地說。
他畢竟從小富貴,聽不出甘文耀話中的刁難之意,在他的觀念中,虹鱒也不是什麼稀奇東西,倒是想真正藉此機會聽聽方皓澤的高見。
甘文耀聽到七皇子的話,心裡一笑,一副奸計得逞的心態。“我們都知道虹鱒都產自雲州,方巡查若只是介紹這麼一點,大家都是不依的,要罰酒。”
甘文耀突如其來的攻擊,方皓澤其實心裡早就有準備。
之前在官道上,受到其率衆接待時,方皓澤就感受到對方的敵意。只是自己畢竟是四階的半神,這位三品大員在自己的眼裡也不過是大一點的螻蟻,對其態度也沒放在心上。
受到接待之後,後來一直到這酒宴上,方皓澤也就偶然對七皇子說說話,其餘時間也挺淡然,沒想到這番平靜的表現卻被他人覺得自己露怯,被當做沒見識的鄉下小子般考較起來。
這簡直就是無中生事了,方皓澤心裡閃過一絲惱怒——既是對別人看輕自己的態度,又是對那甘文耀敢於挑釁自己的膽量。
想到這裡,他輕輕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直視甘文耀,眼神雖平靜,但氣勢卻驚人。
俄而又突然換了一個笑臉,似乎清風拂面:“既然七公子也感興趣,那我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