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陽光再次照耀大信世界時,定江兩岸已是澤國,更有不少屍體飄在水上。
地獄般的場景中,一艘小小的木船隨着水流上下浮沉。小船裡躺着四個人,渾身帶水,仔細一看,正是在深夜中飄搖了一晚上的老王一家。
昨夜,他們從家中逃難出來,本來還是一家齊全的,誰料又遇水神巡遊,小船受了洪水幾乎傾覆,老父母主動投水,纔將其餘四口人保全了。
老王忍着哀痛,帶着妻子在災難中掙扎了一夜不敢閤眼,堅持到快天亮時,一家人支撐不住才紛紛睡去。
小船飄了一會,老王首先從昏睡中醒來。他一個激靈,猛地坐起身子,將小船帶的一陣晃動,妻子三人也在警覺中睜開了眼睛。
“當家的,這是什麼地方。”媳婦看看了四周,問向老王。
後者看了一番,也搖頭:“昨夜受大水一衝,小船飄的飛快,我也不知在何處了。”
“爹,水已經淺了許多了。你看看,前方居然有很多人煙。”夫妻兩人苦惱時,大兒子突然指着老王身後說。
“果然有人煙,不過怎麼人口這麼多?”老王立刻回頭,果然看到了兒子口中說的人煙。
“娘,前方既然有人,我們能去討一口水喝嗎?”二兒子這時候弱弱的問。
老王低頭一看,兒子嘴脣已經乾的起了皮,不由地心疼。“走,我們去問問。”經過一夜的水浸,身體水分不斷流失,不僅口渴,更是飢餓。
只是二兒子懂事,知道糧食緊張,只敢開口求水。
“可惜,乾糧經過水泡,已然是不能吃了。”老王媳婦聽到兒子的話後,也第一時間向懷中掏去。
原本被布包着的幾塊乾糧,果然已經糊成一團。這樣的乾糧自然不能吃,水裡多是疫病之氣,吃被水泡成這樣的乾糧,無疑是尋死了。
“先下水再說,大活人有手有腳的,不要怕。”老王壓下心裡的不安,給妻子三人打氣。
幾個人這次鼓足最後的力氣,搖動船上孤槳,往水淺處劃去。
“走,我們去討水。”到了灘塗邊,老王下了船,又接下了妻子三人,向遠處看了一眼道。
方纔老王在船上時,因爲離的遠,對遠處的景象看的不清。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原來前方人煙連綿,看上去居然比以前去過的鎮子還要大。
“當家的,那裡莫不是府城、州城?”媳婦顯然也看到了異樣,急忙問。
“不管是哪裡,哪怕是白玉京,我們也要去闖一闖。”老王咬了咬牙。在大信世界,似他們這樣的農民一旦離鄉,失了戶籍土地,可就算流民了。
流民最低賤,很容易受欺負,在鄉下村莊人口淳樸,還能發發善心接納幾個流民,但是在大城市很可能受到驅趕,所以老王媳婦才這樣緊張。
帶着擔憂和驚慌,老王一家徒步往前方人煙處走去,一夜沒有休息好,再加上飢渴不已,衆人腳步越發的沉重。
也就在這時,視線裡突然出現了一隊人。打頭的騎着一匹馬,身後步行跟着十來個身穿皮甲的武士,均是青壯。
“前方老鄉請站住。”馬上的漢子出聲喊。
“這位好漢請了。”老王初來乍到,連忙拉住身後的妻子三人,站住了腳。
這幾句話工夫,騎馬的那位已經來到老王面前。他仔細端詳了老王幾人:“你們是哪裡的流民,也是來尋活計的嗎?”
“回好漢,我們是劉家大圩的村民,昨夜受了水災,流落到此。不知道,這裡是何處地界啊?”老王被問的糊塗,只好拱手做禮,低聲說。
“你們不知道這是哪裡?”騎馬大漢一愣。隨即指着身後:“這裡是吳州,天臨峽後的治水工地,我們這裡主事的是方大人,你們不是和其他流民一樣,來尋活計的嗎?”
原來,這騎馬的不是別人,正是方皓澤家裡的護衛,這一段時間被安排在工地外圍,接引受災的流民。
隨着定江水患的泛濫,流民愈發增多,方皓澤想着自己工地上本來就缺人,接受流民給一口飯,也算是功德,自然敞開了門檻,來者不拒。
“什麼,這裡居然是天臨峽後的治水工地嗎?”老王喜極而涕,拉着媳婦的手:“許是昨夜洪水太大了,將我們衝到了目的地,居然剩下了十幾天的行程。”
說完,老王又雙手合十對着身後:“爹孃,我們到了方大人的地界了,今後有一口飯吃,能活下去了。”
這可真是巧合,被水神禍害了老父母的一家,在一夜的洪水裡,直接被衝到了方皓澤的工地附近。
“既然你們是來投工的,那就去吧。”騎馬大漢撥了一個人,帶着老王一家往工地方向走去,隨後繼續帶着手下巡查,離開了此處。
他公事公辦,面上只是稍微露出了一絲同情,很快又收了回去。
這樣的場景,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大半個月來,也不知見過了多少慘劇。
且說老王一家千恩萬謝地目送了方府護衛,這纔跟着領頭的進了工地。
只見這裡連綿的帳篷,一眼往不到邊。
那位帶隊人將老王領到最外圍的帳篷,來到一個工作人員面前喊了一聲:“這是新來的流民,還請登記。”
那工作人員點了點頭:“麻煩了,剩下的交給我們吧。”
隨後,帶隊人又轉身對老王道:“這是接引處的人,你們到了這裡,就已經在工地上了,不要緊張,我先走了。”
於是老王還沒反應過來,就有幾個人拉着自己一家人,按照男女分開,各自到了一間帳篷中。
“你們要把我媳婦帶到哪啊?”老王被人牽着,急忙回頭看着自己家媳婦道。
“不要緊,你媳婦就在隔壁帳篷,我們要給你們清洗一番,換身衣裳,再做個檢查。一方面是入工地的需要,同時也防止你們身上帶疫病,進了工地傳染給別人。”
幾人顯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老王這樣驚慌的,飛快地解釋道。“這都是方大人的意思,如今這段時間,流民日漸多起來。大災之後有大病,不可不防。”
於是,老王和兒子果然被帶到帳篷裡清洗了一番,最後還分發了一套乾淨衣服。那衣服雖然不太合身,但卻比老王原本身上那套新多了。
機械地被幾個人收拾好,又重新來到帳篷口報道處。老王還看到媳婦,穿上了煥然一新的衣裳。
“你們很健康,快來登記一下姓名和戶籍,自然有工頭來領你們去找活。”最開始那位工作人員看了看,笑着說。
老王一家又稀裡糊塗地被送進更裡面的帳篷,簡單吃過了一頓飯,被帶到一處工地上開始了工作。這一次,一家人再也沒分開過。
“老鄉,你們是新來的吧……”有工友看到老王,就走上前,一邊幹活一邊和老王介紹了起來。
於是老王才知道,原來一開始那些人都是方大人專門安排的接引處,所有流民來工地上必經的程序,分爲接引、登記好幾個步驟後,才能進來幹活。
“這位方大人可真是厲害……”明白了前因後果的老王,摸着吃飽了的肚子,看着身上的新衣服,心裡不由升起一股純粹的信仰。
與此同時,老王身上一點精純的香火之力飛了出來,向着他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投了過去。
視線擡高一點,這樣的香火之力在工地上點點匯聚,滿似星光,紛紛飛到營地中央,那是方皓澤的帳篷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