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眼中好似有一把火,她嘴脣輕抿,那眼神彷彿寫滿了不知所措。
想想也是,孫霆均什麼時候和她這麼親近過。
這會兒捧起她的臉,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怕是連沈芳想都沒想過的場景。
“老子問你話呢?”面對沈芳的沉默,孫霆均似乎很不耐煩。摸住她臉的動作竟然變成了掐她脖子。
這時候我屁股一挪,立刻想要站起身,阿臨一把呃住我的手腕,衝我搖搖頭,然後他就衝陳強使了個眼色。
陳強很會意的站起來走到孫霆均身邊,拉開了他的手,嘴裡叼根菸,大喇喇地說着:“老闆,我看得出來,這妞你礙眼。既然這麼不喜歡,賞我算了。你瞧這身段和白蔥似的,多看幾眼就來反應了,對我胃口。”
其實陳強對沈芳是真沒念頭的,他很清楚沈芳是我的朋友,頭一回是演戲,這回也是。可在孫霆均眼裡,陳強之前調戲過沈芳,現在又扯着膽子講這種話。估計孫霆均會真以爲陳強看上沈芳了。
都說酒後吐真言,孫霆均會不會真的因爲陳強喜歡,而陳強現在就跟着他,去拿沈芳當好人?
我的手心陡然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汗水來,我在沙發那搓動了幾下,大氣不敢踹一下。
我想現在的沈芳也很想知道面對手底下人這麼明目張膽的同他討女人,孫霆均會怎樣?
沈芳和我差不多,好似連呼吸都在極力憋着。
孫霆均很木納地扭過頭,瞧瞧被陳強拽住一條胳膊的沈芳,然後笑了笑問道:“我要不要她?有你他媽什麼事?陳強,跟着我規矩不多,但我的東西你要想碰,趁早給我滾!”
陳強的面色一變,鬆開胳膊後笑了笑,又吸口煙,又把話兜回來說:“老闆,女人對我來說就是塊手感不錯的肉。我是以爲你嫌煩,不想要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陳強的喉嚨裡發出一連串尖銳的猥笑聲。
孫霆均一把將她拉回去,摁在沙發上罵道:“叫你別跟來別跟來,像你這種弱雞,我他媽看見你就來氣!上火你知道嗎?”
俗話說狗改不了吃屎,孫霆好幾次保證不會再欺負沈芳了,可他兩個人只要湊在一起就電光火石的。
沈芳的臉紅成了豬肝,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孫霆均從不管自己的話會不會傷害沈芳的尊嚴,這會兒這麼多人,他就這樣罵她,稍微有點自尊心的都受不了。
沈芳應該是真火了,又或者連她自己都開始質疑瘦下來後的美貌是不是真的什麼男人也吸引不了。
她用兩根手指頭暗自抹抹眼淚,突然推開醉醺醺的孫霆均,聲音極其軟糯說:“你別來氣了。你這麼不喜歡我,那我以後就跟着陳強過吧,跟着他都比跟着你強。你說知道我對你好,可你總罵我,一直都在罵我!”
聽得出來,沈芳是在賭氣。
在她感受到孫霆均剛剛那一絲半毫的維護後,她似乎想要的更多。
孫霆均愣住了,嘴巴張了張,他的眼睛眯了眯,但不說話,瞧得出來他生氣了。
沈芳慢慢站起身,越過孫霆均的膝蓋走到了陳強身邊。
孫霆均擡了下眼皮子,眼神撞進我眼底。
我瞪着他,帶着強有力的鄙視。
他有點不敢看我的眼睛,很快避了開,緊跟着就伸出一條手臂把沈芳納入懷中,歪着頭說:“老子他媽操過的別人休想染指。你這麼需要男人是嗎?得,趁着我今天又喝多了,回家就辦死你!到時候別給我哭!”
沈芳簡直驚呆了,兩個眼睛瞪得滾圓,呆呆地瞧着她眼前那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
可能她根本沒想過孫霆均這輩子還會碰她第二次。
那會兒,我還以爲孫霆均開始對沈芳上心了。
但在很久之後的某一天,孫霆均絕望得像一灘爛泥似的緊緊抱着我說:程乙舒,我對她好,讓她吃飽穿暖,一天比一天像個老公,不是因爲我愛她。我問她是不是愛我,也不是因爲那麼想知道。
那天夜裡,在酒吧。
孫霆均摟住沈芳後就再沒放開,惹得陳強十分機靈的對孫霆均表態:“老闆,你放心,這妞啊,以後就是我們的老闆娘,這天底下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我陳強不好不該好的色!”
孫霆均看了陳強一眼,沒有說話。
後來他們兩個男人玩骰盅,陳強的那幫子弟兄一個個全脫去了上衣,把衣服拿在手中晃動,迎着音響裡播放的的士高,一個個把腦袋甩成了風車片兒。
坐在我身側的男人始終泰然自若,他把自己演繹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局外人。被叫到酒吧,悄無聲息地用自己超高的骰技讓孫霆均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孫霆均是個年少氣盛的男人,在一隻老狐狸面前,他不再是那個孫家跺一跺腳就會抖三抖的太子爺。他只是一個小丑,一個不服輸的小丑。
“他媽的,真是……見了鬼了!我怎麼什麼都輸給你!程乙舒輸給你,骰子也輸給你,到底什麼纔是我能贏的?”孫霆均喝得連目光都快沒有焦距,輕咧了下嘴,晃晃蕩蕩地把五顆骰子重新倒回骰盅,狠喝了聲:“再來!”
啪的一下,商臨一掌壓下,用力按住的蓋子。
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可以很清晰地看見他手上瞬間凸起的經脈。
偏生他的嘴角蕩笑,嗓音也不曾焦躁地說:“抽根菸再來。沒看見這酒吧的服務員似乎不敢上來服務,酒都沒了,也不知道添。”
啪塔一聲,商臨點了一支菸,貌似很用力地吸了口。大大的白煙吐出來時,他一側的嘴角正勾動着,就跟漫畫裡的人一樣好看。
孫霆均本就醉差不多了,一聽這話,他當場操起一個酒瓶就扔向了站在幾米之外的一個經理。
孫醉了,這瓶子顯然沒扔準,匡唐一下就砸悶了一口音響。
音樂一停,酒吧的工作人員一時間全往我們這邊瞧。
孫霆均上了頭,嘴裡罵罵咧咧個不停。其實不知不覺裡,他早已變得他內心最討厭的那一類人,沉溺於展現自己的權威。
“別發脾氣了,不好。”沈芳膽怯地拉了下孫霆均的胳膊,卻被他大手一揮一下甩開。
孫霆均衝着不敢靠近的工作人員大罵道:“他媽包下你們的破地方,就這種……嗝……就這待遇?”
我知道,快出事了。
這時候商臨卻在笑,那種陰柔的氣質在這夜裡尤爲嚇人。
他一下一下滑動着金屬打火機,眼睛盯着幽蘭淺躥的火苗,而當他的眼皮擡起,望向陳強時,我瞧見陳強向商臨蜻蜓點水式的點了下頭。
我的雞皮疙瘩就是看見陳強點頭的時候躥起來的。
就在這短暫的信號交流完畢後,陳強作爲護着老闆的打手,一下跳到了桌上,一腳就掃翻了八九成的空瓶子。
陳強跳下桌後,脖子上的青筋瞬間梗起來,從腰後快速地抽出一把小刀對着遠處縮得原來越遠的工作人員喊:“把你們這現在管事的叫出來!操他媽,我陳強離開這酒吧還沒多少日子了,就特麼當我是空氣了?我告訴你們,今兒我老闆不高興了,信不信破場子讓我陳強給徹底翻了個!”
孫霆均這時候站着搖晃不已,他擡手伸出手指頭,也不知點着哪裡,嘴裡剛想罵,結果沒蹦出一個字,突然間酒水就從他喉嚨裡噴出來,像噴泉一樣噴了老遠。
我簡直看呆了,所幸孫霆均沒吐在我和商臨身上,而是把一個哆哆嗦嗦走上前的經理給噴成了只餿水筒。
我皺着眉頭悄悄對商臨說:“是不是一會那幾個以前跟着趙飛的叛徒,一會就得出來了?然後你就故意藉口帶着我和沈芳走,是不是?”
在極度混亂,眼看要爆發一場戰爭的情況下,商臨依舊悠然自得的疊着腿,偶爾會滑幾下火機,坐姿也沒有因爲這份動盪而發生多少變化。
他扭頭看我,慢聲說:“前面對了,後面錯了?”
這倒是讓我狠愣了一下。
難不成一會真打起來了,刀光劍影的,還是在人家的地盤,還指望能全身而退?
我渴望地瞧着他,可他並沒有立刻就告訴我的意思,擡起一隻大手在我腦袋上摸了摸,順着髮絲滑下,只寥寥幾字說:“今晚我們都能順利離開。”
他講話講一半,惹得我頭皮一陣陣發麻。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慶幸還是應該心寒,假設今天商臨沒有愛上我,假設他算計的人是我,那麼就算是十個程乙舒也鬥不過他。
我起陣厭惡地皺皺眉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一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幾人手裡全都揣着傢伙,個個肌肉發達,穿着黑色背景就刷刷地躥出來。
我仔細那麼一瞧,還真是上回找過商臨麻煩的幾個亡命徒。
他們曾經用血和命玩了幾年,身上多多少少都帶點疤痕。
“媽了個逼的,今晚包場的人居然是你!我兄弟的手是徹底廢了,現在還在醫院裡躺着呢,醫生說沒半年別想着出院。”領頭的那個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眼睛裡頭都快把怒火直接射出來。
商臨沒應聲,蕩了蕩嘴邊的笑,只說一句:“怎麼?酒吧是你們幾個狗懶子開的?”
領頭的一聽這話,瞬間就慫了。
商臨準確抓住了他們幾個的心理,這幫子人剛出來沒多久,根基還不穩,這個酒吧無疑是他們一幫人謀生的地兒啊,要是火兒發得合適,給酒吧惹來了更大的麻煩,他們上頭的老闆能放過他們?
幾人互相看看,像在用眼神交流。
這時候,醉得二五八歪的孫霆均晃了晃腦袋,又拿袖子隨便往嘴上抹了一把,對着看場子的這票人罵了句:“酒瓶是老子砸的,桌子是我的人掀翻的,怎麼着,這麼大動靜是想幹什麼?操你媽!”
孫霆均這會兒的樣子特別兇,簡直就像一頭剛放出籠子的猛獸啊。
陳強的人不少,那幾個和商臨有舊交情的人大抵是覺得自己要是硬幹起來可能不一定會佔到便宜。於是領頭的那人悄悄和旁邊的一個小弟兄耳語了幾句後,那聽到話的就往酒吧門口跑。
我戳了戳商臨的腰:“他們是去叫人了嗎?”
商臨的手拍拍我的手背,只送我寥寥兩字:“沒事。”
那人跑出去後,酒吧的大門就被關上了,看着架勢明顯有點想要甕中捉鱉的架勢。
沈芳膽兒比我小,她哆哆嗦嗦地走到孫霆均身邊說:“別鬧事了,你喝醉了!”
孫霆均本就站不太穩,沈芳一靠近,他就正好摟住了她,把人當成了柺杖使。
他低着頭,狠狠把沈芳窩在懷裡,露出了兩排虎牙,一隻手往腰上摸了摸,特有自信地說:“別,別怕!我他媽保護你!今天老子喝大了,誰要敢上我都讓他變只血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