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達成從總務科借支了兩百日元，又到大街上叫了一輛黃包車，一個人去城皇廟市場採購祭祀品。
用了兩個小時完成任務，看時間還早，他便買了十幾個牛肉罐頭，來到康濟醫院。韓錦成和李海兩個人的傷勢恢復得很快，已經能下地走路了。
看見劉達成送禮品來，兩個人都很高興。他們能吃能睡，這些牛肉罐頭都是開胃小菜。
韓錦成笑呵呵地收下禮品，說道：“還是達成弟關心我。他孃的那幫兔崽子，真是巴不得老子早點歸天。老子受了槍傷，居然一個個都躲瘟神似的。”
李海也添油加醋地說道：“就是嘛。像金牛、常青、吳海濤他們幾個，平時馬屁拍得比誰都響。自從我們受了傷，他們一次都沒來看過。人家達成老弟就是夠義氣！”
韓錦成打開一個罐頭，遞給劉達成，說道：“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以前算是哥哥我看走眼。從今天起，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從身體狀況看，這兩個傢伙用不了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劉達成把張江生投誠的事當成故事講，一夜之間抓了兩百多人，搞得他們心裡癢癢的。
“梅妞這個人我知道。聽說她和不少高官有染。張江生這畜生算得上豔福高照，居然把她搞到手。吉田課長和李主任真捨得下血本啊。我敢說沒有哪個男人能抵擋得住梅妞的美人計。”
韓錦成一邊說，一邊吞口水。看得出來，他豔羨到了極致。
張江生的豔遇，在韓錦成和李海兩個人喧染之下，很快成爲康濟醫院的笑料。那些人都是即將出院的傷員，渾身是勁，一個個又閒得無聊。談美色和喝美酒一樣有滋有味。
劉達成見目的達到，便找了個藉口離去。回到76號特工總部，一進門碰見萬里浪。十幾個人跳上一輛綠色軍車，看樣子又是要出去抓人。
萬里浪瞅了一眼劉達成手裡的東西，不由眉頭一皺，怒罵道：“你小子吃飽了撐，居然買燒給死人的祭品？家裡死人了？”
劉達成立正，大聲答道：“報告處長，屬下遵李主任之命，替張江生張先生買祭品，他明天要回浦東老家祭祀老母親。”
萬里浪聽說是李主任的指令，心裡很不爽，暗想，老子的工作幹不完，張江生祭祀母親，還弄得和公幹似的，他算個什麼東西？
“萬處長，沒什麼事我向張先生交差去。”
“你去吧。我要去忙正事。”
媽的，不知道那幫蠢貨能不能把共黨分子盯緊了？要是能抓個活的，豈不是大功一件？
萬里浪是最後一個上車。他這樣想時，劉達成便捕捉到他的想法，不由大吃一驚。原來他們這次出去是要抓人？抓的很可能還是鄧飛那邊的人！
憑着李士羣昨天晚上的紙條，劉達成順利進入家屬樓。張江生和梅妞正在客廳跳舞。客廳裡播放着輕鬆舒緩的音樂，一對狗男女摟在一起，隨着音樂的節拍翩翩起舞，連敲門聲都沒有聽到。
劉達成敲了好幾次門，張江生才從舒緩的音樂回到現實。他打開門後，看見劉達成手裡提着一筐的祭祀品，心裡自然不悅。
張江生：“你把東西放在這吧。祭祀活動取消了。”
劉達成愕然地問道：“這不是吉田課長安排的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會和吉田課長解釋的。”
從張江生的寓所出來，劉達成不禁扼腕嘆息。還是梅妞厲害，一句話就讓張江生改變想法。
劉達成一邊走，一邊觀察張江生寓所周邊環境，回到宿舍後畫了一張草圖。從圖紙上看，他寓所處在76號特工的火力保護之下。想他死真不容易。
“你說什麼？張江生改變了計劃？”
王其中聞訊驚起。劉達成肯定地點點頭。
梅妞昨晚的一句話，劉達成聽得真切。他的內心就有一絲不祥的預感，沒想這預感成了真。
“不行！就算他鑽進老鼠洞，我也要弄死他！局座的指示，不能讓他活過一個月！”
王其中急得團團轉，自己卻毫無辦法。張江生像一隻烏龜，把自己全都藏在殼裡。
“達成，這件事還是要指望你。你身在敵營，具備殺他的條件。”
劉達成不由暗暗叫苦，推出去的燙手山芋又回來了。
“站長，你真沒有其他辦法？”
“有辦法我還找你嗎？你不想想，傅笑庵的事情還沒解決，現在又多出一個張江生！”
劉達成不由嘆息道：“關鍵是局座要求的時間太緊。這種事急不得，一急，肯定亂。”
“時間不等人。張江生不伏法，勢必形成骨牌效應。所以，叛徒必須死！”
劉達成把那張自己畫的草圖拿出來，四周的火力點標示得很清楚。四個制高點都修建了碉樓，擺放了輕重機槍。刺客沒有辦法躲過哨兵的監視。
就算刺殺成功，刺客也很難做到全身而退。
張江生親自向李士羣解釋，取消祭拜計劃。李士羣氣得臉色發青，半響不吭聲。
良久，他才陰陽怪氣地說道：“張先生，我讓小劉把祭祀品都買來了，你突然說不去了，這樣很不吉利啊。”
“李主任所言極是。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剛剛發生了嘉定特別支部的事情，現在外面有很多人巴不得我死。如果在這個時候去祭拜，說不定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祭日。所以，我決定取消活動。”
李士羣的辦公室還坐着一個大個子，長得人高馬大，孔武有力，一身橫肉。
他就是李士羣的警衛隊長吳四寶。
“姓張的，你不要給臉不要臉！我大哥這麼器重你，難道你就這麼怕死嗎？就你的命值錢，別人的命就不值錢？”
張江生被吳四寶嗆聲，臉漲得通紅，又不方便發作。面子重要，還是生命重要，孰重孰輕，本來是一件很清晰的事情。
早知道這樣，當初在酒桌上就不該提母親的事。
李士羣喝道：“四寶，不得無禮。張先生是有功之人。我們要尊重他的選擇。”
說罷，李士羣輕言細語地解釋道：“張先生，四寶口直心快，容易得罪人。但他的行動能力很強，在上海灘的威望很高。以後你們要好好相處。”
關於吳四寶的“威望”，張江生早有所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個流氓頭子憑藉着自己和李士羣的關係，到處敲窄勒索，欺上瞞下，大發橫財。自然不會把張江生放在眼裡。
正在大家都覺得尷尬的時候，萬里浪喘着粗氣，興沖沖地跑進來，囔囔道：“李主任，人已經抓到，果然是一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