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
劉達成開車來到憲兵司令部。多田駿聽說劉達成求見，連忙讓秋山少佐到大門口來迎接。
“劉桑，歡迎光臨。”
秋山少佐還在兩米開外，就大步流星地伸出熱情的雙手。劉達成很清楚，這些下層軍官對自己的熱情，都是加藤進美和多田駿司令官的原因。
劉達成在秋山少佐的陪同下，走進一個大院子。院子裡曲徑通幽，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全幅武裝的士兵都戴着白底紅字的“憲兵”字樣袖套。
“多田叔叔，來見您一趟真不容易呀。那麼多的哨兵，膽子小點的人，真是邁不動腳步呀。”
劉達成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多田駿不由哈哈大笑：“達成賢侄真會開玩笑，你還沒有膽小到這個樣子吧。等會我讓秋山少佐爲你辦一張特別通行證，可以省去他每次去接你的麻煩。”
“那真是不勝感激。”
劉達成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幅書法作品，原來是王曦之的《蘭亭序》。
歷史上，真正的《蘭亭序》已經去向不明。市面上能看到的都是贗品。這一點多田駿很清楚。
“多田叔叔，這幅作品是侄兒親手模寫的，也不知道您是否喜歡？”
多田駿接過劉達成遞過來的宣紙，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禁不住嘖嘖稱讚：“達成，這真是你的作品嗎？真是可以以假亂真的呀。沒想到，真的沒想到，達成君的書法造詣如此之高！”
“叔叔過獎了。達成只不過偶爾爲之。和叔叔相比，真是相差太遠了。”
多田駿一字一句地欣賞着《蘭亭序》，嘖嘖的讚歎聲不絕於耳。劉達成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既然《蘭亭序》的真跡不見了，贗品也是價值不菲。
“叔叔，這是侄兒送給您的見面禮，還望笑納。”
“好，好呀。叔叔真是受之有愧。既然這樣，有來無往非禮也，我也寫一幅作品送給侄兒吧。”
說罷，多田俊磨墨鋪紙，以銀毫毛筆蘸墨汁，寫了一句詩：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
“這是唐朝詩人王維的《山居秋暝》裡的句子。我特別喜歡王維詩歌的意境，詩裡有畫，畫裡有詩，詩畫合一，真是太美了。”
眼見多田駿賣弄起中國古代文學，劉達成趁機說道：“真沒想到，叔叔對於唐朝詩歌這麼有研究。叔叔要是不當將軍，也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文學家呀。”
“那是當然。想當初，我和加藤進美學長在一所大學，我們學習的專業不同，卻能夠有許多共同的話題，就是因爲我們都喜歡中國古典文學。中華文明，燦爛五千年，值得我們學習一輩子呀。”
不得不承認，多田駿不僅漢語說得很流利，毛筆書法造詣頗深，筆法嫺熟，力透紙背，一筆一畫如鉤似鐵。就算是一輩子寫毛筆的中國老先生，也不定有他這個書法功底。
多田駿見劉達成聽得認真，不由得意起來：“要想征服一個民族，首先就是要學習、消化和吸引這個民族的文化，然後想辦法這個民族的文化消亡。縱觀中國歷史長河數千年，唯有蒙元不過百年，說到底就是蒙元太過夜郎自大，沒有主動融入、消化和吸引中華文化。大清就不同了，無論從服飾、語言、文字等，都繼續了中華優秀文化，還使用了大量漢人當官治理國家，所以大清能延續268年之久。”
聽着多田駿的高談闊論，劉達成不禁恍然。難怪日本人侵略中國，首先從自己國家培養了一大批“中國通”，其次還十分注重以華制華。像丁默邨、李士羣這些人，都是日本人培養的幫兇和打手。他們對中國特工帶來的傷害，遠遠超過了日本特工。
待宣紙的墨汁乾透，多田駿把他的書法作品卷好，塞進一個捲筒裡，鄭重其事地遞給劉達成。
劉達成手捧捲筒，不由心潮起伏。多田駿看他那無比神聖的樣子，也是暗自得意。這是一個小學生對大學教授的無比崇拜之情。
當一個人受到另一個人膜拜的時候，那種得意之情豈是語言可以表達的？
劉達成從多田駿的心理活動分析，這老狐狸從內心是鄙視中國人的。認爲這是一個被文盲充斥的國家，文化只掌握在少數人手裡，大多數人都處在矇昧愚鈍之中。對於像中國這樣一個尚未開化的民族，征服他們是早晚的事情。
想起上次送別加藤進美以及那個神秘的寒冰計劃，劉達成問道：
“叔叔，不知加藤老師何時回來？如何他到上海，您一定要通知我，我想好好地陪他到處走走。”
多田駿一聽，不由得意地笑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昨天我接到加藤進美的電報，他說非常留戀上海的朋友和小吃，想從上海回國。哈哈，達成君，等加藤進美學長回上海，我一定能讓你全程陪同。”
“非常感謝多田將軍的信任。小侄願效犬馬之勞，讓加藤老師在上海開開心心。”
“好，很好！我爲加藤學長擁有你這樣的學生而自豪。”
多田駿留劉達成一起共進晚餐，有意無意間，也談起了76號特工總部主任丁默邨和萬里浪之間的矛盾。看來日本人對於事物的敏感性超強。76號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對於他們來說，根本談不上秘密。
“爲了一個小小的舞女，丁主任和萬處長竟然搞得這麼不愉快。看他們那點出息，遲早是會被軍統局給收拾掉的。”
多田駿一邊不滿地嘟囔着，一邊喝着清酒。他最愛的事，就是吃江浙地區帶有酸甜口味的菜餚，喝着日本的清酒。這種感覺特別爽。
對於這個問題，劉達成當然是躲得越遠越好。就算多田駿主動問，他也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就事論事。所以，多田俊根本看不出劉達成的感情傾向於哪一邊。
劉達成主動舉杯，向多田駿略表歉意道：“多田叔叔，侄兒在背後說丁主任和萬處長的壞話，貌似不太妥當呀。”
多田駿不由哈哈笑道：“達成君，你也太謹慎了吧？實不相瞞，我對這兩個混蛋，早就看不上眼。要不是影佐將軍總是護着他們，我早就拿他們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