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淵琅臭着一張臉回來的時候,王聖崢已經在招呼人回去了。收穫頗豐,所有人都很滿足。主要原因大概是和軍隊出任務的話,不用經過保護所後門兒的檢查,拿多少就能帶多少回去,算是賺翻了。
“回來了?”李杉招招手,“你用什麼東西擦的?”薛淵琅絕對沒有隨帶紙或者是其他可以用來那什麼的東西,李杉的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笑得很詐。
薛淵琅的大黑臉也掩蓋不了漫上來的通紅,“你管我?!”大踏步地繞過李杉,薛淵琅差點兒被地上的一具喪屍屍體絆倒。李杉在後邊兒摸摸下巴一臉沉思,苟先生木着一張臉過來,“絕對不是我想的那樣對不對?”
誤會啊,這就是美妙的誤會啊……
回到大巴的路上,薛淵琅走得老快了,反正是沒跟之前一樣纏着李杉。他敢打包票,他從頭到腳都跟剛蒸出來的龍蝦似的。李杉不管,他正忙着跟王鵬閒扯掰,哪怕是讓這娃娃恢復一點兒末世前的目中無人也好啊。
可惜效果並不大,王鵬的大多數回答到最後都是“嗯。”“好。”“是。”“呵呵……”
無力地扶額,李杉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思想準備。
外邊捆綁着的那些人,活着的其實已經不剩一半了。有一個男人老是嚷嚷什麼“天理不容”之類的狗東西,聲音倍兒大。
還有幾個老人老是嘟囔,回顧他們或是悲慘或是璀璨的一生。嚴重影響車裡人的休息。王聖崢又殺雞儆猴兒了一次,屍體也沒往別處拖,就放在那兒鎮場子。
幾個老人已經不行了,幾個男人老想把繩子掙開,卻不知道人家系的是栓賊扣兒,現在兩隻手供血不足,全是絳紫色。就是現在把繩子解開,飢寒交迫的體估計也廢得差不多了。
人陸陸續續地上了車,李杉笑着把四罐八寶粥遞給那些孩子。已經出現差別了,有一個明顯孤立出來,體消瘦卻不帶菜色,剩下的三個還是面黃肌瘦的樣子。
只不過那個孩子的眼睛,實在是不像是知道感恩的樣子。李杉在心裡苦笑,不會唯一一個成功例子卻是個白眼兒狼吧。
不過,知道肯定不是每次都會成功的李杉並不着急。廣泛撒網,優先挑選才是正常方法。
“上車吧。”李杉派派等着自己的王鵬,“往後走,我抱着小哲給你擠一個座位出來。”
仍然是每人一瓶水一袋不知道是什麼的麪粉,但是今天的反應就多了。李杉他們幾個照舊,啃完發的那份兒再自己那點兒東西出來吃。今天去超市拿了物資的,有人節制地小吃一點兒好的,之後苦着臉繼續吃麪粉,也有把麪粉扔一邊,拿着餅乾往嘴裡塞的。
至於那些沒去的,大多吞嚥着口水看別人吃得香。那幾個本來要去殺喪屍卻被刷下來的,一臉憤憤不平,大聲着嚷嚷着“不公平”之類的,口水含在嘴裡,說話都不清楚。
“*,多說一個字扔你下去!”最後被王聖崢一句話鎮壓了。幾個人怯生生地坐下,這兩天軍隊的動作確實狠,特別狠。狠得人特別恨,還還不了手。
他們並不團結,相對於王聖崢帶領的軍隊,他們鬆散得像團棉花,想握緊都不成。
王聖崢坐回去,輕聲命令着,“開箱八寶粥,撕兩包火腿腸給兄弟們發下去。反正最後也落不到咱手上,媽蛋,出來賣命還吃不上一點兒好的。”
一個空間系異能者點點頭,把東西拿出來分了。車廂裡瀰漫着一種美味的味道,那些只有乾麪粉可以吃的人肚裡的咕嚕聲還有嘴巴里吞嚥口水的聲音更明顯了。
車廂裡其實已經沒什麼空地兒了,前邊兒軍隊坐的地方都被空間裝不下的物資塞得滿滿的。中間走廊原本放了馬紮,現在倒是收了起來,因爲有十幾個人已經沒有上車的資格了。大袋的麪粉和大米取代了它們的位置。
今天去超市的人腿上腳邊也放滿了東西,他們還得小心看管着,別讓那些嫉妒的人偷偷摸摸拿了他的東西。沒人敢動軍隊的東西,但是他們的就不一定了。
李杉他們坐的地方最空閒,至少不會連伸展下腿腳的位置都沒有。蔡哲窩在李杉懷裡,她原本的位置貢獻給了王鵬,感覺真是一點兒都不可惜。
“明天就能回去了吧。”李杉輕聲說,“趕緊回去吧,睡椅子背兒什麼的太痛苦了。”
“唔,嗯。”苟先生往嘴巴里塞着八寶粥,回答的聲音支支吾吾。薛淵琅在跟蔡哲搶米花兒糖吃,幼稚得讓李杉直翻白眼。
“怎麼樣?能吃嗎?”李杉裝過頭看王鵬,他正木木地往嘴巴里塞加了糖的稀糊糊兒。李杉真心感覺王鵬受刺激了,他加水的時候反應慢極了,李杉讓他停,少說也得反映了五六秒。反應過來的時候,半瓶水都下去了。
明天就能回去了,真是太好了。李杉伸了個懶腰,靠在後座上閉上眼睛。啊,趕緊回去吧,他想念他的電暖氣還有新曬的墊。
第二天,在遇到喪屍鼠之前,一切都很順利。他們清理完了最後的幾個組合喪屍,之後王聖崢帶上人打算再去拿點兒物資,車上邊兒還有大片的空間呢。
軍隊全員出發,車上的小隊成員也被趕下來了。王聖崢怕有人有賊心把車開走了,裡邊兒指不定有懂得怎麼接線不用鑰匙就能開車的人才呢。
所有小隊成員在外邊兒和另外兩個軍人一起警戒,都是破口大罵憤憤不平的樣子。
“有點兒過頭了,軍隊做的。”李杉淡淡地說,“失了民心啊。”
“現在還要什麼民心。”薛淵琅雙手抱在前,一臉不屑。
“嗯,現在得了民心也沒什麼用,說不定還是個累贅。”李杉點點頭,“但是失了民心,必定有麻煩。軍隊打得主意太可怕了。”
“你是說,真正撕破臉皮了?”薛淵琅挑挑眉,“打算幹掉政府高層,一統世界。”
“一統世界是不可能,但是幹掉政府未嘗不可,至少架空他們的絕大部分權利。”李杉一點兒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軍隊在末世很佔便宜。”
“啊,對。他們掌握着數量巨大的物資和槍支,槍令是他們頒佈的,但是誰知道會不會遵守。”薛淵琅甩甩手,“別想這麼多,離我們遠着呢。”
“可不遠。”李杉摸摸下巴。“上邊兒的一個命令就可能讓我們所有人去送死。比如說那個所有人都需要加入隊伍的命令,對於那些孩子女人和老人,幾乎就是要命了。”
“想想他們到現在都幹過什麼事兒?清理喪屍,收集物資晶核,吸收優秀異能者。注意到了嗎?保護所其實是軍人的天下,掌權的不是政治家,是軍隊將領。”
“如果說軍部打算把政權壓制到最低的地步,那麼必定會有犧牲品。政客,或者是我們這些平民。軍隊和研究院聯手,我記得苟先生說過這個事兒,他們現在還有科技力量,非常強大。”
“我猜測,只是猜測,爲什麼辦法讓所有人加入隊伍的命令。是爲了挑選適合戰鬥的人,之後訓練他們,作爲軍隊的預備隊員。”
“……聽着有道理,”薛淵琅撓撓頭皮,“但是你是不是想多了。”
李杉閉上眼睛輕聲說,“有可能,一切都是我的妄想。但是,你不是也覺得軍隊有種撕破臉皮的架勢嗎?就像是,打算被水一戰了一樣。”
“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打算背水一戰了?是喪屍,還是內部矛盾?”
擡起眼皮偶然間的一眼,讓李杉暫時忘記了這件離自己很遙遠的事。
“那是什麼?”眯起眼睛,李杉看着遠處馬路上跳動的黑色影子,“蟈蟈嗎?我說,你們看看那邊兒……”
薛淵琅擡起頭,上肌突然繃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李杉,把你的悍馬拿出來!”
“黑色的蟈蟈?額……那麼一大片好惡心。”一個軍人吐吐舌頭,拍拍另一個軍人的口。“望遠鏡,哎,望遠鏡……”
“……喪,喪屍鼠!”望遠鏡架上鼻樑,才發現他們處於一個多麼恐怖的世界。那人喊破了音,一陣恐懼襲上所有人心頭。
“跑啊!”有人大聲喊道,宣佈了混亂的開始。有人開始尖叫,抱着頭到處亂竄。不少人摔倒後被後邊兒的人一腳踩在脖子上,折斷了脖頸。
“隊長,喪屍鼠!”一個軍人跑進去通報,李杉聽到薛淵琅的命令,第一反應是抱起邊蔡哲,薛淵琅仍然緊緊地抓着他的手臂。
“苟先生,幫我拽着點兒王鵬!”李杉喊道,從空間裡拿出他的悍馬。萬幸萬幸,他們還有這輛車。“上車!”
幾個人坐上車,王聖崢他們也出來了。看了一眼駕駛座上表嚴肅的李杉,轉頭專心指揮着他的隊伍,“扔掉物資,去車上!”該死,爲什麼會有這種事?爲什麼會在最後讓他遇上這種事?
李杉油門猛地往下一踩,車子呼嘯着往前衝去。李杉咬咬牙,現在還有一個問題,他不認路啊!這裡到處是巨大的組合喪屍,不少路都被封死了。來的時候都是用兩條腿,那條路有兩段樓梯他們都走不了!
“怎麼走?”李杉徵求大家的意見。焦急的聲音回在車廂裡,緊迫地讓人壓抑。
薛淵琅異常震驚。“左拐,繞過那個組合喪屍。之後再左拐。”
“明白了。”李杉猛地轉動方向盤,即使是特質的輪胎,在這種滿是血的道路上也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打滑聲。
這條路上沒遇到任何人,他們因爲車子的原因饒了不少路,自然沒人會選擇這條。即使張皇失措,他們也知道要選擇最近的路去找那輛大巴。
“直走,到斷了的紅綠燈那裡右拐。”薛淵琅冷靜的聲音安撫着李杉顫抖的體。
“我,跟地毯似的。”苟先生往後瞟了一眼,喪屍鼠烏壓壓的一片。以一個詭異的速度向他們近。
“有了!”李杉拐過一座大廈,驚喜地看着眼前的大巴,但是下一秒就察覺出不對勁兒來了。
大巴里邊兒有人,只有一個人,坐在駕駛座上。李杉看着那個黑瘦的孩子,眼裡滿是震驚。唯一一個選擇了保護自己食物的孩子,那個被他認爲是白眼狼兒的孩子。
外邊兒有人,很多人。全是剛纔跑了的那些,現在正圍着車門求他打開。但是那個孩子手裡拿着兩根導線,正不緊不慢地連接着,一點兒也沒有開門的打算。
“求你,放我們進去吧,求你了,喪屍鼠要來了……”“媽蛋,小兔崽子你給老子開開!聽見沒有?老子讓你開開!”“媽媽,媽媽我怕——”“啊,啊,喂,停下!”
有人看到了李杉他們,頓時蜂擁而來。李杉握着方向盤的手輕輕發抖,腳不知道是踩在油門還是踩在剎車上。
薛淵琅皺起眉,在車子高速行駛的途中,把李杉從駕駛座扔到了副駕駛,自己一腳過去把油門踩到底。
壓過去四個人,其中有一個是孩子。李杉顫抖着手指抹上濺到玻璃上的血液,苟先生一臉擔憂地看着他。
“吱嘎——”又是一陣摩擦聲。但是這次並不是他們發出的。那輛大巴,現在像個巨大的錘頭一樣橫掃阻攔在它面前的人羣,那個孩子,開着車,把阻攔他的人全壓死了。
李杉的牙齒開始打顫,三天的任務,留下來的人就都這麼,死了?
“喂,這是什麼況啊……”王聖崢帶着人趕到這裡,就看見一地死人。大巴躺在血地裡,黑色的悍馬漸行漸遠。
“嗤——”當着他們的面,大巴的門開了。男孩兒冷着一張臉,手裡玩兒着一把刀。“我不知道回去的路,現在,你們要活命的話就上來。”
“你……幹了什麼啊?混蛋!”王聖崢舉起刀要往上撲,男孩兒手疾眼快地按上關門的按鍵,把王聖崢阻擋在外邊兒。
透過一層玻璃,他輕輕地說,“我會開車,只是不知道回去的路,討厭繞遠路纔給你們一個機會的,現在,我看你們是不領了。”說完,竟然坐在駕駛座上,十分熟練地發動了這輛大巴。
“……等等。”王聖崢咬牙,屈辱地低下頭,聲音顫抖着,“對不起。”
“把武器扔掉。”男孩兒勾起嘴角,“當然你藏着的也要扔。我的異能,是透視。三個空間系異能者空間裡的六把大刀,也給我扔遠一點兒。”
“……扔。”王聖崢把刀子甩到一邊,憋出來這樣一個字。
男孩兒眼睛裡一片深邃,完全不像是一個孩子的眼神。那個人,已經跑遠了吧,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悍馬的速度很快狂飆了一個小時,薛淵琅踩了剎車。湊到蜷縮在副駕駛上的李杉,輕輕把他抱到自己上。
“……已經,夠遠了吧。”苟先生聲音很乾澀。
他們很幸運,非常幸運,甚至沒有和喪屍鼠正面交鋒。只是開着車,一直逃一直逃便到了這裡,多好啊,都活着,毫髮無傷。
“那個人,衣服上彆着一把刀。估計是趁所有人都離開的時候,割斷了繩子,開了門接了車上的線吧。”薛淵琅聲音很低沉。小隊成員應該不剩幾個了,軍隊應該會有備用車輛吧,應該。他們不是有異能者嗎?作爲補備,應該也預備着一兩輛車子。”
“太混亂了,太混亂了這次任務。”苟先生突然抓抓頭髮,“本來不是出來清理組合喪屍的嗎?爲什麼又蹦出來變異喪屍和喪屍鼠啊?”
“……李杉,你沒事兒吧。”薛淵琅皺起眉頭,輕輕地拍拍他的腦袋。
“……我,給了一個殺人犯食物。”李杉帶着哭腔開口,“我給了一個殺人犯食物,我給了一個殺人犯食物!如果我沒有,他就不會有力氣掙開繩子,很多人說不定就可以,就可以……”
狹小的車廂裡,唯一的聲音彷彿就是李杉自責而痛苦的,彷彿永遠不會停止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