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易連錢都準備好了,何復漢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麼選擇,對方都是要鐵了心插一腳了。
江寧是陳家的江寧,無論何復漢的骨子裡如何強硬,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力量侷限——以陳家今日之強盛,絕對能做到讓何復漢的政令不出市政府。
當然,這樣做的副作用是極其明顯的,不到利益相關的時刻,陳家是不會動用此等“先斬後奏”的尚方寶劍的。
陳易的黑色手提箱,則是明白無誤的告訴何復漢,這就是利益相關的時刻了。
想到這裡,何復漢頗有些憋屈的道:“既然你連錢都帶來了,那好,江南造船廠的債務重組競標,就加上陳氏集團吧。小李,你帶陳易去財政局交錢吧。”
話出了口,他的心情也就平復了,純當陳易是個普通人似的,道:“你把錢交給財政局的同志,小李會幫你辦理競標手續的。”
事已至此,他就準備真的舉辦一個競標活動了。三菱公司請託的要求沒有辦法達成,先前收下來的瓷瓶子退回去也罷——何復漢心裡想着,實際上並沒有退回去的打算。那麼大的公司,在江寧總是有事兒要做的,權作預付款也沒什麼不好的。
陳易糾正了一句:“是金生證卷,不是陳氏集團,這筆錢是我私人投資的。”
何復漢默然不語,內心翻騰着:金生證卷竟然都有錢購買造船廠了。
他剛剛看過江南造船廠的文件,估價126.5個億,首批融資40億的可轉債用於支付即將到期的短期貸款,購買材料並支付工人工資,2年後債務到期,可換取30的股份。
按他的想法,陳易定然是看重了30的股份纔出手的,就像是三菱集團一樣。這個數字真是讓他有些難以理解。
40億元
“我知道了。”何復漢吐出這句話的同時,也彷彿吐出了一口濁氣。
陳易微微一笑離開了。
李秘書趕緊跟上,繞前兩步,給他引路。
到了財政局,又是好一陣折騰。
1000萬美元一張的不記名美國國債,算是黃金時代之後最保值的現金了,每年還有一筆數額不菲的利息。其實人民幣和不記名債券並無本質上的區別,它們都不記名,都可在市場上流通,長期持有的話,後者比前者的保值性更強。
不過,中國的不記名債券,也就是國庫券已經多年不再發行,而美元債券,財務局內的大小官員你看我,我看你,大約都不敢確定真假。
“找銀行的人來吧。”陳易善意的提醒。
財政局長恍然大悟,反正錢是要存在銀行的,所以銀行的人收,那就入賬,銀行的人不收,得罪人的也是他們。
李秘書寸步不離的守着黑色手提箱,臉上的笑容都幾乎僵硬了。
自從當了市長的秘書之後,他除了菸酒之外,什麼禮都不收,一門心思的等着提拔上進,由此生活也過的較爲艱苦。5000萬美元和他的工資比起來,簡直就像是大象和螞蟻。後者不管怎麼努力攢肉,都不能像前者那麼胖的。
用了半天時間,終於在任何人都不擔責任的情況下,辦好了入賬的手續——政府機關辦事拖沓,手續繁瑣的官僚化背後的秘密就是不擔責任,上級領導的指示之所以快捷無論,就是因爲責任轉移。
陳易剛離開市政府,巖崎真善就收到了消息。
“競標他竟然還有臉說競標。”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巖崎真善立刻將手上的骨瓷茶杯砸碎了。
負責具體的重組方案的是日本人廣瀨高麗,他無所謂的欣賞着另一隻骨瓷茶杯上的花紋,笑道:“競標有什麼關係,我們就和他競爭,難道一家中國公司,能和三菱集團比拼財力?”
廣瀨高麗是東京大學的高材生,畢業就加入了三菱商社,一路成爲了社團的重要人物。他等於是三菱總公司的特派員,專門負責此次注資活動以保證順利。
巖崎真善看看廣瀨高麗,沉重的道:“陳易是江寧陳家的嫡孫,官方實力很強大,我是擔心中國公司競標不守規矩。”
“我們日本公司也不是因循守舊的老古板,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什麼官僚是不收錢的。”廣瀨高麗笑的露出了整齊的雪白牙齒,森森的道:“只要何君能讓競標變的公平,我們就能勝利。三菱已立於不敗之地。”
巖崎真善說了句“不錯”,又補充道:“我會讓喬山將工廠弄的更糟糕一點,這樣他們接手的意願就不強了……我不喜歡這個陳易,他給我的感覺很貪婪。”
雖然陳易對江北碼頭念念不忘,且進行了許多的先期準備,但其中的大部分,尤其是重要的部分並不被三菱所知。
廣瀨高麗深情的望着骨瓷杯,沒有回答巖崎真善的話。
雖然他們兩個人的共同目標都是得到江南造船廠,但就成本付出方面,他們有着不同的認識。
爲了這一天,巖崎真善準備了近2年時間,所以他要賺到一大筆,最好是令人驚歎的利潤,這纔對得起兩年來的付出。而廣瀨高麗纔剛剛到中國,他的目標僅僅是一筆標準利潤,最好是不要出岔子,安靜的完成任務。
意識到廣瀨高麗的心不在焉,巖崎真善不忘再次提醒廣瀨高麗道:“我們一定要競爭到船廠30的股權,可以的話,請廣瀨君節省一些。”
“我一定盡力,但若是超預算的話,還請您多多諒解。”廣瀨高麗沒有把話說的很滿,這也是他第一次在中國進行規模如此之大的商業活動,究竟會花多少錢,着實沒譜。
“只要能拿下夠多的股權,40億元人民幣也可以接受。如果陳易沒有加入的話,我們偷偷的進行談判,說不定只要30億。”巖崎真善頗有點遺憾,但並不是很在意債權的資金支出。因爲這筆錢並不全由三菱集團出,事實上,其中大部分都是由明德集團用住宅區抵押得到的。
廣瀨高麗收起了先前的傲氣,認真的道:“我一定會取得30股權的。您放心吧。”
接下來,兩個人就整體獲得股權的方案進行了深入的討論,一度詳細到要賄賂那些官員,控制哪些報紙和輿論的程度。
同一時間,陳易也在江寧飯店的會議廳內,旁聽一羣國資委的官員商討債務重組方案。
明面上是旁聽,可每當官員們說上兩段話的時候,就會問陳易:“小陳先生,您看這樣如何?”
如果陳易點頭,那他們就繼續,如果陳易搖頭,他們就推翻前論,重新開始。
這起子官員都是相當擅長察言觀色的主兒,一段話最多詢問兩次,就能猜到陳易的意思,商量起方案竟比自己討論還要快。
想想也是自然,要是他們自己討論的話,互相之間的利益糾葛是三天三夜都掰扯不清的,哪裡有現在的方便,陳易拍板就行。
整個會議廳內,除了國資委的5個正副主任,就是方振南的秘書做記錄,竟然沒有江南造船廠的一個人。畢竟對他們來說,江南造船廠只是一個下屬企業,雖然他們可以自己報上來一個整改重組的方案,但既然國資委在上級領導的要求下準備自己做一個,那也沒有通知江南造船廠的必要。
至少在會議期間,是不用通知他們的。
會議持續到了晚飯時間,陳易讓飯店服務員送來了豐富的食物,就放在會議桌上,擺明了要繼續討論的架勢。
官員們不願將此事拖到明天,於是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吃完了團隊大餐。主任朱慰連嘴都不擦一下,推開盤子就道:“我們繼續說可轉債的分拆問題。總數40億的債務,那就分拆成40份?”
陳易搖頭。
“那你們覺得,是多一點,還是少一點比較好?”
底下的人心領神會,一個副主任說多點好,陳易木然不動,另一個人說少點好,陳易笑了一下。
於是主任立刻確定道:“那我們將債務分拆成20份,每份2億元人民幣,必須是現金,每份債權包含1.5的股權,2年後可選擇是兌現股權或者現金。如果兌換現金的話,利息是每年10。”
20份債務和整體債務是兩回事。尤其在江寧目前的環境下,不管是誰主持這樣的競標大會,面對20份債務,都做不出全給某一家的決定。
就現在來講,願意參與競標的,大約只有金生證卷和三菱集團兩家公司。其他參與的公司,多半隻是湊湊熱鬧,捧捧場面。
當債務分拆的決定完成,陳易就閉目養神起來。
朱慰心領神會,立刻加快的討論速度。
不過,甭管他說話的聲音有多大,甭管是誰在發言,主任的眼神始終盯着陳易。
只要“小陳先生”露出任何一絲表情,他都會停止會議討論,對剛纔的問題進行仔細的再論證。
作爲陳系旁系的直系,朱慰絕對是一名擅長做官的官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