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風淡淡笑了笑,慢慢踱了出去。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她又怎麼會怪於別人。
她走出法院,走入街道,沒有再流淚,她和一般的路人一樣,低着頭,匆匆走着。走到公交車站,她站在那裡等車,午後的陽光並不熱烈,她卻始終低着頭,她覺得陽光刺眼地讓她睜不開。
上了車,找到位置坐下,靜靜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任由車子顛簸着啓動。
隔壁位置上,坐着一位中年婦女抱着一個小女娃。
她聽到那個小女娃輕聲對着抱着的婦女說:“媽媽媽媽,看這個阿姨,爲什麼她一直流淚一直流淚啊?”
“因爲阿姨很痛,所以纔會流淚……”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又轉頭問向她的媽媽:“媽媽,是不是等長大了以後纔會痛啊?”
“嗯,菲菲真乖……長大了,纔會知道痛……”媽媽輕聲軟語的對着懷裡的小女孩說着,並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
風從開着的車窗吹進,臉上冰冰涼涼。
你讓我不再想你,我就不再想你,你讓我不再愛你,我就不再愛你,你讓我忘了你,我會學會慢慢將你忘記……你讓我回家去,我就回家去……這樣,你是不是會安心?是不是會安心地離去?!
如風坐在車裡,頭倚着車窗,寒冷的風從開着的窗裡灌入,直直鑽進她敞開的領子裡。冬日的風冰寒刺骨,她卻毫無所覺。
坐過一站又一站,她不知道哪裡纔是終點,亦不知道她的家在哪兒了。
沒有了他,她的家,在哪兒?
左泓淨從法院出來的那一刻,就一直跟着她。他坐在旁聽席最後一排的角落裡,聽完了宣判,聽完了她對他最後所說的話。
他知道,她是故意那樣說的,她怎麼會忘得了他,又怎麼會不再愛他,沒有了他,她又怎麼會幸福?
看着她急切地走出法院,她說了要回家,可是,她卻沒有坐自己公司的車子,而是一個人朝着車站而去。
他對着司機揮了揮手,示意讓他不用等,然後,自己跟在她身後,一起上了車。
坐在她後一排的位置上,聽着邊上小女孩和她母親的對話。其實不用聽,他也能感覺到,她在哭泣。
他的心狠狠揪着,他並不會比她好受到哪去。
最後一站,她呆呆下了車。
他也陪着她下了車。
冬日的夜晚,更加寒冷。他看着她單薄的身形,蹙起眉頭。
“如風?”大步跨到她跟前,眼眸緊緊盯着她。
如風緩緩擡頭,看到了左泓淨,此刻,她像極了迷路的小孩,那般茫然無助。
“我要回家。”她開口,望着他。
他心如刀割,輕輕擁着她,在她耳畔柔柔地說:“我們回家。”
“可是我找不到家……我找不到……”她伏在他胸前,悶悶地說着,聲音裡有絲哽咽。
“我幫你找
,我來找……”他摟着她,向前走去……
陪在她的身邊,看着她入眠,但是,顯然,她睡得極不安穩,好幾次,她都從夢中哭醒,好幾次,她只是那樣睜着眼睛,一動不動躺在那裡。
他守了她大半夜,在凌晨的時候,昏昏沉沉睡去。再睜開眼時,卻不見了她的人影。
着急着起身,走出房間,卻看到她在客廳裡。她赤着腳,坐在地板上,眼睛呆呆看着電視畫面。他隨着她的眼睛看去,那裡,正在放昨日開庭後的事。
“如風?”他擔憂地看着她。她沒有反應,仍看着那裡。
他一個箭步過去,啪地一聲,關掉了電視。走到她面前,握着她的雙臂:“他已經死了,孟紹南已經槍決了……聽到了嗎?他已經死了……從此以後,這個世上,將不會再有孟紹南這個人,不會再有了……”他朝着她怒吼,他以爲她對着孟紹南說出那些話,她已經接受了那樣的事實,可是,現在看來,並不是。她只是在順着孟紹南的意思做,只是讓他走得安心,而她自己,並沒有走出陰影。
如風眼裡的瞳孔慢慢縮小 ……縮小,最後,定在了左泓淨的臉上。
她呆愣愣地看着他,然後,淚撲簌簌,一個勁往下掉。
“如風……如風……”他摟緊她,“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他能看見我嗎?”她悠悠說着,“他能看見我,對嗎?”
他猝然放開她,眼在她臉上搜尋,而她卻輕輕綻開笑:“他能看到我,他會一直在我身邊……我不哭……”她悠遠的眼神潔淨透明,看向他,“我不哭,以後,我都不會再哭,他會心疼的……”
她站起身:“我肚子餓了,我們去外面吃早點吧。”她落下話,轉身進入房間。
身後,左泓淨淚流滿面。
走出公寓的時候,樓下站着一個人——司任。
如風並不驚訝,她大致瞭解司任回國的目的。孟紹南讓她回家,他對她說,死並不好看。她知道,他肯定也不希望她去替他料理後事,而他最親近的好兄弟,一起生死與共的好兄弟,雖然沒有被判極刑,卻也都被判了八年的牢。
“如風?”司任走向她。看到她一副堅強的樣子,他的心裡也坦然下來,沒有過多的話說,也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麼,但有些事,雖然殘忍,卻不得不說。
“兩天後,孟下葬,在城西墓園……”他沒有再說下去,他相信她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去不去,只有看她自己了。
如風始終沒有說話,低着頭,斂着眼瞼,看着地面。
臨走的時候,他拍了拍她的肩:“不要太傷心,我想,他最最希望的,是看到你每天的笑靨。”
司任轉身走的時候,如風擡頭:“謝謝……”,目送他坐入車子,遠走。
車子裡還坐着一個人,但如風並沒有見過。
蒼穆眯着眼,一直盯着車窗外那個身影瞧着,她就是夜狼的女
人?不一般哪。
他扯起嘴角,做夜狼的女人,還真不容易。
如風到達公司的時候,剛好趕上上班時間。
公司裡的人看到她的出現時,無不驚訝出聲。但也還是禮貌得打着招呼。
一到辦公室,黃培明就過來了。
“尹總早。”
“黃律師,有事嗎?”
“哦,是這樣的……”黃培明推了下架在鼻樑上的金邊眼鏡,將手裡的文件拿到她面前,“這是孟總生前住的別墅,他已經將它過戶到您的名下,請您簽字接收……”
黃培明推了下架在鼻樑上的金邊眼鏡,將手裡的文件拿到她面前,“這是孟總生前住的別墅,他已經將它過戶到您的名下,請您簽字接收……”
他不太響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空間內,一字一句,卻清晰異常。
如風看着面前的文件,上面有他的親筆簽名,那剛勁有力的筆跡,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尹總,請您簽字……”黃培明看着她,輕輕提醒。
拿起筆,手卻在顫抖,深呼吸再深呼吸,還是簽了下自己的名字。
“這是別墅的鑰匙,這是房產證,尹總您收好……”黃培明將另一份文件放在如風面前,“沒有其它事,我先出去了。”
“嗯。”如風輕輕應着,從檔案袋裡拿出鑰匙,手指撫上,冰涼的感覺霎時直擊心底。
你把什麼都留給了我,我拿什麼來給你?
抓起鑰匙,跟秘書打了聲招呼,取消了今天所有的會議,叫上司機小張,驅車到了別墅。
別墅外的鐵門,有着鏤空的雕花,經過風雨的洗禮,有幾處已漸生鏽。
剛想要開門的時候,門上的鎖卻鬆動了。如風輕輕一推,鐵門居然是開着的。
怎麼會……
她的心一下子跳得飛快起來,是你回來了嗎?是你嗎?她飛快推門進入,經過別墅前的小花園,直奔入別墅的大廳。
別墅內一塵不染,和以前一模一樣,她甚至還能感覺到他坐在沙發裡看着她似笑非笑。她甚至還能看到他拿着酒杯坐在那裡輕輕啜着。
甚至他抱着她,在她耳邊輕聲軟語。
“孟紹南,孟紹南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她站在空蕩蕩的大廳裡,大聲呼喊。
喊聲一遍遍回落在別墅,卻沒有人出來回答她。
她跑上樓梯,衝到臥室,打開房門,一瞬間,她恍惚了,她看到他站在那裡,對着她笑:“如風,你回來了?”他緩緩向她伸出手,她卻顫抖地跨不出腳步。
“孟紹南?”她向前抱住他,伸手,卻什麼也沒有。
“孟紹南……孟紹南……”她止不住的心碎欲裂,伏在牀邊,痛哭失聲。牀上還有他留下的氣息,還有他們纏綿的影跡,可是,她卻再也抓不住他,再也找不回他了。
“尹小姐?”門外,丁媽看着如風的身影,輕聲喚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