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冬至.天越發黑得早了.
雷銘坐在客房的牀前.牀頭櫃上的燈亮着橘黃色的暖光.正好照亮屋子裡的一角.雷銘擡手看了眼腕錶.剛剛錢小沫回了個電話.再過半個小時.她就該回來了.可是.現在……
雷銘皺着眉看着牀上的蘇蔚.他叫自己的私人醫生王醫生來過.蘇蔚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部處理過了.但什麼時候能醒來.王醫生也不能肯定.如果半個小時後錢小沫回來看見遍體鱗傷的蘇蔚.雷銘又該怎麼解釋呢.
她已經不記得蘇蔚是誰了.也不能讓她知道骷影盟的事情.
究竟要怎麼說.才能解釋蘇蔚身上這麼多的傷口呢.
雷銘沉吟着.雙手抱肩.雙腿交疊着.靜默地望向窗外的墨色.
還沒等雷銘想出對策.牀上窸窸窣窣的聲響立刻拉回了他的思緒和目光.
“你醒了.”雷銘依舊保持着這個姿勢.挑着眉梢.神色淡漠得清遠.
蘇蔚平躺在牀上.顫抖着睫毛.似乎還在適應屋內的光線.意識還處在半清醒半朦朧的狀態.她抿了抿脣角.嘴脣很乾.喉嚨裡火辣辣得像是在冒火.蘇蔚沒有辦法回答雷銘的話.她實在說不出來.蘇蔚試着動了動手指.想要擡起手背的時候.胳膊上卻傳來一股骨頭碎裂般的疼痛.疼得蘇蔚立刻意識清楚過來.眉頭緊皺着.手心裡黏糊糊的全是冷汗.
“……我……”蘇蔚用舌尖溼潤着脣角.終於勉強擠出一個字來.
雷銘看着她臉色蒼白神色憔悴的樣子.雖然並不願意靠近她.但只有她清醒過來才能告訴雷銘究竟發生了什麼.所以就算雷銘再不情願.他還是起身爲蘇蔚倒了一杯溫水過來.
“喝水.”
雷銘站在牀邊.將手裡的玻璃杯遞給了蘇蔚.另一隻手託着她的後背.
蘇蔚藉着他的力氣勉強坐了起來.雙手捧着水杯.呷了幾口.嗓子裡烈火炙烤而過的乾枯感終於有了片刻的緩解.雷銘則拉過椅子坐下.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安靜地看着蘇蔚.
蘇蔚抿了抿溼潤的脣瓣.緩緩擡起眼瞼對上了雷銘的目光.無奈地笑道:“你……應該有很多……很多問題想要問我吧.”
“嗯.”雷銘面無表情.目光中帶着質疑和審判的意味.卻並未真的追問什麼.
蘇蔚沉默了片刻.一直緊緊地握着水杯.盯着水杯發呆.良久.才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呢喃道:“……是他……他知道我的身份、身份被你揭穿後.就……就想要殺了我滅口……”
“奎因真想要殺一個人.你還會活着躺在這裡說話.”
蘇蔚微微擡起眼眸.冷笑着.“你不相信我.也是……也是情理之中……因爲、因爲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我……我竟然還能活下來……”
雷銘直視着蘇蔚的雙眸.沉默不語.
房間裡安靜得來只有風吹起窗簾擦過地面的沙沙聲.還有.雷銘手腕上那枚手錶傳來的滴滴答答.就好像.時間真的被撥回了幾個小時前.整個空間都在發生變化..
彼時.蘇蔚還站在路邊遠遠望着Martini開遠的車.還在琢磨Martini今天叫自己過來究竟是爲了什麼.絲毫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已經快步走來三個黑衣男人.下手速度之快.蘇蔚只覺得腦袋漲得疼.眼前一黑.她整個人便倒在了另一個男人的懷裡.
剩下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等她被一盆冰水刺激驚醒的時候.蘇蔚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帶進了商場的洗手間.在她面前.正站着那三個看起來絕非善類的男人.而且蘇蔚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身份.她心知肚明.他們是奎因的人.可蘇蔚想不通.爲什麼奎因的人會來這裡啊..
蘇蔚嚇得瞠目結舌.渾身都在顫抖.牙關都在咯咯咯的打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那盆冰水的緣故.還是因爲這三個男人.或者.是因爲無形中存在的奎因的威脅.
“你們……”蘇蔚剛開口.就發現自己身上被五花大綁着.根本動彈不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們想要做什麼.你們抓錯人了.”
“蘇蔚.M姐安插在雷銘身邊的臥底.”其中一個男人說道.
蘇蔚點了點頭.“所以你們還不放開我.”
“聽說你身份被暴露.任務失敗了.”另一個男人狡黠地壞笑着.
蘇蔚頓時啞口無言.最後一個男人上前一大步.冷笑道:“你應該知道.任務失敗後.是需要接受懲罰的吧.尤其是……”
“尤其是你這種.”頭一個說話的男人接住了話頭.“東家怎麼知道你沒有策反呢.”
“我……我沒有.我……我真的……對東家對組織.我都是忠心耿耿的.”蘇蔚拼命地搖着頭.開始不甘心地掙扎起來.“能不能……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剛纔……就在剛纔.M姐還說了.要我重新回到雷銘身邊當臥底……”
“你當我們傻啊.”第二個說話的男人這時一聲厲吼.大步流星向前卻被最後一個說話的男人擋住了.“放開我.你在做什麼……我現在就要衝上去.讓她老老實實講真話.”
“還講什麼真話.”那人不屑的冷笑着.一面說着一面開始解開自己襯衣的鈕釦.神色猥瑣得令人噁心.“上頭叫我們懲罰.我們懲罰就對了.她承認不承認.上頭的意思也不會改.幹嘛還和她這麼多廢話.”
話音落地.蘇蔚滿臉鐵青地拼命求饒.“求求你們聽我說……”
那三個男人笑得狂放不羈.哪裡還肯聽蘇蔚的哀求.
三個男人各自脫下外套.手忙腳亂的解開皮帶就將蘇蔚圍得水泄不通.
蘇蔚見求饒不行.便開始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可她不知道.門外還站着一羣黑衣人.他們守在洗手間門口.就連走廊那頭也有人把守.根本不讓外人靠近一步.更何況這座商場是奢侈品之城.平時來逛的客人十分稀少.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異樣.
蘇蔚嚇得渾身縮成一團.拼命地搖頭.拼命地掙扎.卻根本是無濟於事.
黑暗籠罩在她的身上.將她一重一重的壓抑.就好像整座泰山都壓在她的身上.
身子撕心裂肺的疼痛.哪怕到現在回憶起來.都痛徹心扉.
蘇蔚猛地倒抽了口冷氣.所有的細節都在她腦海裡洶涌而出.想要遺忘.想要當做這只是一場夢.蘇蔚都沒有辦法忽略上身體的疼痛來欺騙自己.她的話.也終結在她拼命的掙扎反抗時.客房裡便再度死寂下來.
雷銘的眼前.只有一個緊緊蜷縮在被窩裡瑟瑟發抖.遍體鱗傷的一個女人.
她咬着雙脣.眼淚決堤而出.拼命強忍着不讓自己大哭出來.可是臉部肌肉的抽搐早就泄露了蘇蔚內心的傷痛.
雷銘卻依舊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就好像只是在看一出悲劇.
“後來呢.你怎麼逃出來的.”
蘇蔚蜷縮着抱緊了自己的雙膝.雙眼迷茫地盯着眼前.卻什麼都沒有看進去.只是發着抖呢喃着.呢喃的聲音比風聲還要輕柔.雷銘根本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
他皺眉緊蹙.微微向前半探着身子.迫不及待地追問道:“你到底是怎麼跑出來的.”
“她都這樣了.你就不要再問啦.”
錢小沫的聲音突然打斷了雷銘的思緒.他驚愕地看着大步流星走來的錢小沫.緩緩站了起來.“……小沫.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沒看見她這麼可憐嗎.發生了那種事.你怎麼還可以像審問犯人一樣的審問她.”
錢小沫站在雷銘的面前.一頓訓斥.立刻轉身挨着蘇蔚坐下.用被子將蘇蔚裹得更加溫暖一些.雷銘依舊站在牀邊看着錢小沫.根本沒有多看蘇蔚一眼.他不知道錢小沫什麼時候回來的.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他更擔心錢小沫是從什麼地方聽走的.會不會聽見了不該聽見的東西.
“小沫……”
“其他話.我們待會再說好嗎.”錢小沫打斷了雷銘的話.“你還是在外面等我吧.”
雷銘看了眼蘇蔚.目光落在錢小沫的身上.只能沉默着轉身離開.
站在門口.他握着門把手.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錢小沫.才輕輕帶上了門.
客廳裡一片漆黑.雷銘就這樣坐在沙發上.窗外朦朧的夜光灑在他的身上.雷銘雙手抱肩.神色若有所思.比此刻窗外的夜色還要深沉還要難以看透.
一個疑問來自蘇蔚.一個疑問來自..錢小沫.
如果錢小沫將所有的故事都聽了去.那麼他又要怎麼解釋.
是全盤托出如實相告.還是再編一個善意的謊言.
“想好了嗎.”
錢小沫的聲音在雷銘耳邊響起.他又是一驚.站了起來.
“想好……什麼.”
雷銘有點心虛.他不知道錢小沫聽到了多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在問自己是不是想好了怎麼騙她.
“沒有想好了嗎.”錢小沫的目光一沉.夜風都變得冷冽起來.
雷銘瞬時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