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馬路兩旁錯落有致的歐式路燈早早地亮了.撒下一圈一圈的昏黃.柏油路面上卻是青灰色般的冰冷.陣陣寒風吹來.一盞盞路燈在雪中孤寂又清遠.彷彿上帝在用長鞭抽打着雪花.催使着它們馬不停蹄地地飄落在深海市的每個角落.
路上的行人只能縮着身子.將整張臉都埋在圍巾和帽子裡保存體溫.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被遺落在雪地裡.等着後面的人再踩上來將它覆蓋.什麼痕跡都不留下.在馬路上穿梭的車輛也不敢開得急了.路面太滑.連榮麟一路開車回來.已經遇見了兩起車禍.
連榮麟送雷銘到了咖啡廳外面.他的銀色跑車安靜地停在雪夜的街角.車身上覆蓋了一層不厚不薄的積雪.毛茸茸的.連榮麟踩下剎車.雷銘下車推開車門.一雙精緻的皮鞋上滿是淤泥.褲腳還沾了些雜草.
兩個人完全沒有過多的交流.雷銘直接走向自己的跑車.連榮麟重新踩下油門.順着來時的路重新開回了大道上.兩個人之間淡漠得來彷彿從來都不認識.只是.雷銘在上車前站在車門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連榮麟的方向.一對星眸裡彷彿正醞釀着一場驚濤駭浪.
雷銘發動了自己的車子.緩緩朝左邊打着方向盤.沿着一條大道.等了好幾個紅綠燈.跑車終於開進了一條背街小巷.陰暗的燈光.潮溼的牆面.就連風都是溼漉漉的感覺.這並不是雷銘回家的方向.但是他卻開得義無反顧.
在巷子裡繞了一段路後.跑車又開上了大道.沒過多久.跑車便停在了老小區的大門口.這是一條近路.雷銘看了眼手錶.他並沒有花多少時間.至少這個點.錢小沫應該還沒有休息吧.
雷銘降下了車窗.冷空氣立刻呼嘯着灌了滿車廂.但他的眼眸裡卻格外的溫暖.
一樓那扇微微虛開的玻璃窗後面.橘黃色燈光映襯下的窗簾都是暖洋洋的.像夕陽似的微微揚動着.錢小沫和李千雅坐在沙發上.正好能隱約看見兩個人的肩頭.雷銘微微坐得直了些.想要看得更清楚.
錢小沫偏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不知道和李千雅說着什麼.雷銘就看見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他的心頓時涼了半截.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扇窗戶.那是他唯一能看見錢小沫的窗口了.可是她還是沒有回來.
雷銘輕嘆了口氣.身子後仰着靠在椅背上.微微偏過頭來.依舊望着那扇窗戶.
不論外面有多麼的寒冷.那扇窗戶裡的世界卻永遠是最溫暖的.也是最芳香的.
等這一切所有的事情都結束後.他就可以重新回到那樣舒適的世界裡.光是想想.錢小沫的懷抱.錢小沫手心的溫度.雷銘忽然覺得.一個人的下雪的夜晚.似乎也沒有那麼孤寂冰冷了.
他咧嘴淺笑.再擡眸的時候.正好看見錢小沫站在窗前.雷銘猛地坐直了身子.睜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他的心如小鹿亂撞.咚咚咚.每一下都在提醒着他到底有多麼深愛眼前這個女人.雷銘渴望被錢小沫發現.卻又害怕被錢小沫發現.又是激動又是緊張.不過只是這眨眼的瞬間.雷銘只覺得自己好像在萬丈高空上飛翔.又好像在一望無垠的大海里遨遊.忽然又好似在絕壁上攀援.渾身上下的刺激感全部都被調動了起來.
可是.錢小沫只是站在窗前.關上了窗戶又拉上了窗簾.根本沒有注意到雷銘.
雷銘眼巴巴地望着她.卻又什麼都做不了.窗簾被拉上後.雷銘也什麼都看不了了.
他又跌坐回去.後腦靠着椅背.側眸望了眼那扇窗.想象中錢小沫現在在做什麼.也不知道她今天找工作找得怎麼樣了.也不知道她一個人住在這麼偏僻的老小區害不害怕.也不知道這裡會不會經常被小偷光顧.一個女孩子住在這裡怎麼能不讓人擔心.
雷銘滿心煩惱.如果不是因爲骷影盟的事情.他和錢小沫也絕對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想要接錢小沫回來.也只有解決了這些事情.
雷銘暗暗思量着.又摸出了許牧之的手機.手指敲打着鍵盤.一封短信立刻發送成功.
..“消失的十億美元.你有沒有興趣.”
短信發送後沒多久.手機那頭的短信接收人看着短信內容.立刻瞠目結舌.心裡大呼不好.顧不上上頭剛剛交代下來的禁令.拔腿就往樓上跑.這是一棟老舊的別墅.他每跑一步.腳下的木板都會咯吱咯吱響.整棟房子似乎隨時都會支離破碎地散架.
夜晚的狂風拍打着窗戶.哐當哐當.撞得金屬的窗框刺耳沉悶地響.那個人便踏着一陣哐當響破門而入.窗戶剛好打在窗框上.他便喘着氣站在了一張陳舊的黃木書桌前.書桌上亮着一盞燈.燈光撲閃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陰森之氣.
“你是聾子嗎.”坐在書桌的後人依舊背對着他.嗡嗡的嗓音裡是明顯得不耐煩.
那人戰戰兢兢地伸出雙手將手機捧在了他的面前.“小的知道您下了禁令不準來打擾您了.但是……但是事情緊急.小的也顧不上了……剛纔又收到了許牧之手機傳來的短信……那個人……不知道是誰.但是他已經知道了U盤上的內容.知道了十億美金的事情……”
坐在書桌後的人嘴角聳拉着.雙手立刻握成拳頭狠狠砸在了木椅的扶手上.抽動着身子猛地站了起來.轉身一巴掌拍在書桌上.燈光照亮了他的臉.漆黑的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但這張面具卻是熟悉的.幕後的人果然是黑影.
他怒氣衝衝地咒罵怒吼道:“廢物.一幫廢物..我養你們來做什麼.這點事都做不好.”
“小的……小的知道錯了……”
那人嚇得雙膝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頻頻求饒.磕着頭.咚咚地撞在木地板上.
黑影齜牙咧嘴地磨着牙根.怒火中燒的模樣像是隨時都要吃人.
狂風呼嘯着.暴雪紛揚着.窗戶被吹得哐噇哐噇的響.黑影憤怒着一腳踹翻了身旁的木椅.繞過書桌大步走來.又是一腳徑直踹在那人的心口直接把他踹翻.那人一聲哀嚎.捂着心口蜷縮着身子在地上疼得直打滾.
黑影把手機砸在那人的臉上.手機彈開摔在地上.只聽黑影盛怒地吼道:“給我把那個人約出來.然後……”
黑影頓了頓.半蹲下身子一把揪着手下的領口.掐着他的咽喉.好半天才從牙縫裡惡狠狠地擠出四個字來.“殺..人..滅..口.”
哐噹一聲巨響.一道狂風吹來窗戶被死死地拍在窗框上.嘩啦嘩啦.窗戶的玻璃立刻碎了一地.滿地的玻璃碎渣子.徒剩下幾塊殘缺玻璃搖搖欲墜的窗框依舊被狂風吹颳着哐當哐當響.咔擦咔嚓.像是野獸在咀嚼獵物骨肉的聲音.
……
次日天亮.還是一片霧沉沉的.下了一整天的雪還是沒有停.
錢小沫已經洗漱打扮好了.看了眼在沙發上睡着的李千雅.她走上去.輕手輕腳地爲她蓋好了已經垮掉的被子.然後換了鞋.揹着包拿着文件夾又出門找工作去了.雖然昨天的結果不太理想.但是錢小沫也漸漸摸索出一些投遞簡歷和麪試的小技巧.所以她相信自己肯定會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錢小沫站在小區門口.深呼吸了一口氣.嘴角依舊掛着笑意.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走到早餐店門口的時候.錢小沫依舊爲了省錢只買了一個包子和一杯豆漿.都老闆娘卻給她包了兩個大包子和一杯熱騰騰新鮮出爐的豆漿.錢小沫愣了愣.反而不知道該不該接過來.老闆娘知道她心裡疑惑.便趕緊笑道:“我們店在搞活動.買一贈一.”
“啊……謝謝啊.”
錢小沫這才趕緊接了過來.眉開眼笑地去趕車.
她一面走着.一面啃着包子.喃喃自語道:“還真香……昨天還在說一個包子吃不飽.兩個包子車錢就不夠了.沒想到.今天就有買一贈一的活動……老闆娘還真是我的福星啊.”
錢小沫笑得合不攏嘴來.吃着包子太開心.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呼呼……真燙……”
錢小沫一路碎碎念道着朝公交站臺走去.銀色的跑車就在路口.雷銘看着她從自己面前走過.看着她笑臉呵呵的樣子.雷銘也忍不住笑開了.“真是個傻丫頭.多一個包子就能笑得這麼開心.”
不過.也正是這份傻.這份單純.才讓錢小沫的生活容易滿足.也容易幸福啊.
雷銘看着她的笑臉.好生羨慕.
直到這個時候.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他才真正的明白了.
得到的越多.越是害怕失去.許牧之敗在了這裡.而他就不能再在這裡栽跟頭了.
雷銘一直看着公交車來.看着錢小沫上車的背影.看着她精神飽滿的樣子.好像自己整個人也變得精神起來了.
雖然不知道今天等待他的是什麼.至少爲了錢小沫.他做什麼都還是值得的.
公交車開遠了.雷銘收回目光.重新發動了車子.轟隆一聲揚長而去.
扔在一旁的手機此時還亮着屏幕.上面的短信界面上.很清楚的寫着..“中午十二點.曠北體育場.一個人來.”
發信人.正是在許牧之死前聯繫過的人.
曠北體育場雖然在近郊.但屬於即將拆遷的建築.所以那裡人跡罕至.之前新聞裡播報過.體育場裡的硬件設施也已經全部清除.現在剩下的只不過是鋼筋水泥的框架結構.因爲資金一直沒有到位.所以體育場的拆除一直拖延至今.
當雷銘開車碾壓着碎石子趕到體育場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五十分了.
他找了塊空地停車.剛下車.迎面吹來的空氣全是塵埃刺鼻的氣息.
雷銘掃視了四周一眼.這裡.的確是殺人拋屍的好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