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的眼裡閃過一抹訝異。
在商隊的時間裡，他或多或少了解到異教的組織結構。
所謂十六聖僕，其意爲吾王之王的神聖僕人，異教的信仰裡，吾王之王寶座前有十六位大天使，而祂的地上之國，則有十六位聖僕與十六位大天使相對應，他們每一個都被賜予了恩典，掌管教內的賞罰裁斷之權，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就是在世的先知們。
“吾王之王的聖僕來到這裡，是爲了什麼？只是爲了…講經嗎？”
伊登試探地問道。
“學士，我覺得不像，只爲了講經，那麼誰都可以來，上一次有聖僕來到這種地方，可是爲了新徵服運動。嗯…奧蘭託主祭親自來到這裡…我想，可能跟新發掘到的先知深淵有關。”
異教書商如此交代道。
先知深淵？
伊登捕捉到這個名詞，急忙問道：
“什麼意思？”
異教書商往左右看去，確認四下無人後，壓低聲音道：
“學士，我看你照顧我的生意，纔跟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
作爲書商，我們的消息一直都很靈通，據說…《深淵紀》裡，先知艾資哈爾投身的深淵，已經找到了。
聖僕…來到這裡，我猜，是爲了號召人們去朝聖，投身到神聖的事業當中。”
異教的朝聖…
出乎異教書商的意料的是，他沒有看見伊登露出興奮的表情，而是看見伊登眉頭緊皺。
就在他以爲伊登不感興趣而有些手足無措時。
伊登卻從懷裡掏出兩枚銀幣，交到了書商的手上。
“願伱受到庇護。”
說完之後，伊登便離開了。
異教書商握住兩枚銀幣，笑得合不攏嘴。
回到旅館之後，伊登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之中。
《深淵紀》是異教最爲重要的經文之一，其重要性在異教中位列第三，同時也是異教中的篇幅最短的一篇。
其記載了異教先知愛姿哈爾的故事，那是巨王教最早的先知之一，同時也是唯一一位女先知。
而這部經書，相較於其他異教經書，最特殊的一點在於。
先知艾資哈爾，沒有行過任何奇蹟，亦沒有神蹟在她的故事中出現。
這與其他滿是神蹟或奇蹟的經文有着極大的不同。
伊登閱讀了一下原文，其中內容很簡單。
《深淵紀》的故事大意，
便是先知愛姿哈爾敬奉吾王之王，她常常同神說，這世間再也沒有比自己信仰更爲堅貞的生靈。
於是，吾王之王便將她引領到一處山崖，她低頭看去，那裡漆黑幽暗，吞沒一切光芒，無法看見盡頭。
愛姿哈爾問神：“吾王之王啊，你要我如何？”
“你會粉身碎骨，”神說：“你跳吧，那裡萬丈深淵。”
於是，愛姿哈爾義無反顧，往深淵縱身一躍。
《深淵紀》的故事在此處戛然而止。
這篇幅雖然如此短暫，可異教中關於它的研究卻勝過不少其他經文，異教的聖職們相信，在這短小的經文內，必然是微言大義，乃至隱藏着吾王之王的無上啓示。
身爲真教教士的伊登雖然對這些並不感冒，但卻對書商口中的先知深淵很感興趣。
“那先知…義無反顧地跳入到深淵之中…
在那深淵裡面，到底有什麼？”
伊登喃喃自語道。
自己有一種強烈得難以言喻的好奇。
就好像，是神在自己心裡顯靈。
“神啊…真的是你在顯靈吧，是你的安排吧。”
伊登自語着。
希望…
不是吾王之王的顯靈或安排。
……………………………………
聖僕到來的那一天，伊登看見了異教徒們如潮水般的信仰熱情。
大街小巷都人滿爲患，人羣就好像魚羣一般，成堆成堆地擠了出來，他們高喊着、歡呼着，迎接着吾王之王的僕人，現場幾乎沒有秩序可言，因爲維持秩序的衛兵們也參與到狂熱的一份子。
人們爭搶着更好的位置，爲此喧譁、吵鬧、贖買、甚至大打出手，只爲了更好地親近聖僕，一些格外虔誠的人甚至親吻聖僕的鞋印，並跪在地上祈福，其他人也紛紛效仿，不少人看見聖僕的時候，止不住地流下眼淚，抑制不住顫抖，他們還爭搶聖僕隨手丟下的袍子，將一件粗樸的法衣扯成碎片，人們陷入到集體性狂熱的氛圍之中。
伊登覺得，這種氛圍，比起真教的全盛之時，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位奧蘭託，在城市的講經院發表了演說，正如書商所說的一樣，他以吾王之王的名義，號召着所有人前往先知深淵，完成一場偉大的朝聖之旅，他告訴衆人，虔誠的信仰將在那裡得到許諾，領受爲義的恩典。
“信士們，還記得那經上的‘大奇蹟’麼？多年的苦修只爲了這一刻，如同前人一般，讓信與義充滿你們的身軀，走上正道，領受教誨，哪怕再讓大城毀滅也無妨！”聖僕宣講着，他的話語遠比君主們的旨意更有號召力，一種難以抗拒的熱情籠罩着這座城市。
城市廣場瞬間被誦經聲和祈禱聲淹沒了，這種氛圍之下，無動於衷的人是少之又少的。
而伊登正是其中之一。
身爲教士，伊登本就比尋常人理性許多，再加上信仰的分歧，伊登更不會陷入到這種異教的狂熱之中。
大奇蹟…
伊登好像在哪部經書裡讀到過。
由於接觸異教經書不久，他對此的印象不算太深，只記得大奇蹟，似乎跟一座城市的毀滅有關，經文上說，那座城市的毀滅，不在於城內有多少義人，有多少罪人，而在於那些信徒的作爲，昭示了吾王之王的旨意。
“讚美吾王之王，讚美吾王之王！”
“神聖的顯示，吾王之王的神聖顯現！”
伊登還沒來得及細思，又一陣狂熱的呼喊，打斷了他的思緒。
異教的聖僕號召所有虔誠的人踏上朝聖之旅，而在他之後，城市內的異教聖職們，也在煽動這種狂熱的情緒。
大街小巷之中，都在傳揚聖僕的話語，而聖職們也在宣講同樣的內容，等聖僕奧蘭託走後，整座城市的人口都少了六分之一，無數人跟隨聖僕的步伐，朝先知深淵行進，而有更多的人還在收拾行囊，在接下來一個月內踏上朝聖之路。
伊登也在做着同樣的準備。
不過，他去那裡，可不是爲了朝聖。
而是爲了改變未來。
通過書商們的關係，伊登找到了一條去往先知深淵朝聖的隊伍，這一條隊伍與其他隊伍有很大的不同，這條隊伍的主人是當地領主，護衛們一個個都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足以應對路上大部分的危險。
“神啊，希望不要當我去到先知深淵的時候，恰好回到過去。”
臨行之前，伊登在心裡禱告道。
不過，他雖然禱告，心裡卻沒有過多的擔心，他總有種預感，在發現什麼之前，自己是不會回到過去的。
而這一次在未來的停留時間，也比伊登事前想得還要久。
在原本的預想裡，伊登認爲自己停留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但時至今日，已經過了將近大半個月的時間了，超過一個月似乎只是時間問題。
雖然還沒有搞明白石片吊墜的秘密，不過這樣也好，在未來得到更多的信息，探索到更多的秘密，才能扮演好法何拉派信徒們眼中的使者，完成自己的所有計劃。
…………………………………
異教徒們雖說有着龐大的信仰熱情，可這趟朝聖之旅畢竟要背井離鄉，所以，當各支隊伍還沒走到十分之一的路時，就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打道回府了。
伊登對此並不感到訝異，這種情況，他在真教裡見多了，許多真教徒們在朝聖起初往往自信滿滿，可還沒走一點路，就現實給擊垮了。
在這方面上，異教徒們與真教徒們並沒有多少區別。
“人都是會共通的，無論種族，也無論信仰，因爲有同一位神賦予了理性。”
伊登心中自語着。
如果這份自語落在了其他異教徒的耳中，肯定會遭人懷疑。
畢竟，雖然異教徒們也尊敬那位主，可這種尊敬只停留在經文之上，他們的律法，要求他們全心全意地信奉吾王之王。
爲此，那些異教徒，特別是神學造詣不深的平信徒們，對於那位之前的神，往往諱莫如深。
聖僕宣講的先知深淵，離伊登出發的城市並不算遠，也不算近，伊登粗略估算，大概要比從矮人之國卡爾隆德前往邏各斯古王國的路程要短一些。
由於朝聖隊伍裝備精良、物資充足，再加上走的主要是陸路，一路上順風順水，沒有碰到什麼阻礙，也不會有什麼阻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隊伍就在靠近先知深淵的城鎮駐紮下來。
這支朝聖隊伍已經算是所有朝聖隊伍裡面，最早抵達的隊伍之一，即便如此，這個城鎮也已經擠得人滿爲患。
旅館裡沒有空位，當地講經院也滿是來自各地的異教貴族領主，像伊登這種人只能在城鎮附近建造的臨時營地居住。
這一帶的霧氣沉沉，森林繁多，到處都是適合建造營地的結實木頭，高大的山脈縱橫，懸崖峭壁茫茫多，從上往下看去，都是深不見底的漆黑，可到底哪一個，纔是先知深淵？
對此，異教徒們衆說紛紜，有說在東方十五里外的一地是先知深淵，有說按照經文，南方普洛斯山那邊纔是先知深淵，也有說先知深淵其實是在一百多裡外。
通過以上種種，伊登發現，異教徒們只確認了先知深淵的大致所在，聖僕們爲此在異教世界來回奔走，可誰都說不清楚，確切的地點究竟在哪裡。
人們興奮地從各地各國趕來，只爲了親吻聖地的泥土，跪地禱告，了卻虔誠的願望，可當人們真的到達這裡時，才發現，誰都不知道哪個地方纔是真正的聖地，萬一自己親吻錯了泥土，禱錯了告，豈不是前功盡棄，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過，這點挫折並沒有熄滅異教徒們的熱情，他們能夠不遠萬里地來到這裡，對信仰的虔誠也遠超常人，在短短時間內，他們很快便重整旗鼓，一時之間，來到此地的異教徒們紛紛結成各種各樣的隊伍，在四周探尋着確切的地點，並彼此交流。
而伊登也行動了起來。
“不能幹等着，那樣就太被動了，而且…我隨時都有可能回到過去。”
伊登如此作想。
自己這一次在未來停留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月，自己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傳送回過去，自己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停留在未來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必須趁此機會，趕緊行動起來，主動權要握在自己手上。
通過身爲教士的天賦，短短時間的研習下，伊登對異教經文的瞭解不僅遠超那些平信徒們，連一般的異教聖職都比不上他，再加上卓越的口才，讓他成功忽悠到了好幾支隊伍，加入到尋找深淵的行列之中，分享到了不少信息。
幾天之後，伊登將所有了解到的信息都彙總起來，整理了一遍，並輔以《深淵紀》的經文推斷，最有可能的地方，是在離這座小鎮的西北方向五十多裡外的隆瑪山脈之中。
想到就做，伊登確定好地點後，便靠着自己的口才和學識，說服了一支隊伍跟自己前往隆瑪山脈。
這支隊伍的領頭者，是一位異教主祭，名爲莫萊摩斯，據說早年曾因學識而受到奧蘭託聖僕的賞識和接見，他享有極高的聲望，在他的故鄉受數以萬計的異教徒們效法和遵從，其的一言一行在那些異教徒們眼中都是半神聖的。
而隊伍裡的其他人也不簡單，要麼是他的弟子，要麼就是某個王國裡頗負盛名的力士，他們幾乎無條件地聽從莫萊摩斯的命令。
伊登是通過莫萊摩斯的護衛來接觸到這位異教主祭的，而後者的猜想也恰好與伊登相似，就這樣，伊登順利地加入這一支隊伍之中，並在準備好後，朝着隆瑪山脈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