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早上對於高子明意味着什麼, 他想通了多少,夏果不得而知。
一天,兩天, 三天。
夏果等了三天, 她去見高子明的早上是星期二, 直到星期四的晚上, 玉鐲還沒有任何變化。
這時, 夏果卻收到了一條很長的信息,來自於高子明。
“很多話真要說的時候只能打的出一句謝謝。謝謝,我不會辜負一番好意。
當年她剛轉學過來的時候, 我在楓林見過她,比任何人都要早, 她在給一隻流浪的小貓餵食。她站起來看見了我, 朝着我笑了一下。
我當時窮盡自己腦海裡的詞彙, 也只記起《詩經》裡的一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回家了一趟, 也仔細想了想。雲楓和我們不一樣,很多事情都能看出來。
丁棋的故事,那個青梅竹馬的戀人,確有此人嗎?相處了一年多,我自己也有判斷。
整件事情我從頭到尾想了一遍, 處處透着詭異, 處處都是想不明白的地方。
你來的這一趟, 我徹底清楚, 這件事的背後不是我能瞭解的, 真相如何,我也不會去探尋了。丁棋, 我放下了。
最後,祝你和雲楓幸福。”
人生若只如初見,最美的初見是高子明心中定格的畫面,也是他後來牽絆的苦澀。
夏果那天編故事的時候就知道,高子明總會發現這是假的。那段青梅竹馬的戀情漏洞百出,依仗着高子明神思不定才能牽引他的思緒讓他信服。
等他回過神來,與丁棋長期的相處他必然會懷疑故事的真假。但那個時候他神智清明,不陷在自己的過錯之中,雙十一的事情也會重新去看,去回想,就會發現這件事情是多麼的荒誕。
丁棋表現的從來不像是一個因爲告白被拒就跳樓輕生的人,雲楓也不可能會因爲一個人的死而心悸猝死。高子明瞭解這兩個人,自然能發現自己從未深思的盲區。
事後,雲楓屍體被家人帶走,無人通知他們葬禮,丁棋屍身無人知道,他只在楓林見到了丁棋的手帕。
高子明聰慧,能跳脫出自己的情緒之後,能夠猜到一部分事實也是當然。
夏果回了信息,只有兩個字“謝謝”。
塵埃落定,玉鐲在信息已讀時發生了變化。最後一個水滴終於幻化,變成了一朵罌粟花。
罌粟花語意爲遺忘,再美好再不堪的過去終會被遺忘,然後重獲新生。
夏果佐證了雲楓無事的猜測,高子明的心真正放下,才徹底走出了錯誤之中。
至此,玉鐲的八滴水滴全部幻化,綠色的手鐲裡暗刻八朵暗綠色的花,象徵着八段感情。
塵埃落定,夏果撫摸陪伴了自己近二十年的玉鐲,它看起來是一件藝術珍品,玉中有花,無論是天然還是人工,誰又能做到呢?
靜靜看着,有東西落在玉鐲上,夏果才發現自己哭了,淚水不停地落下,一滴一滴的打在玉鐲上。
今天是12月21日,明天就是冬至。
星期二早上回來以後,夏果就問雲楓“我記得你說過任務完成時間是三個月,平均十天一個任務,那應該有九朵花,九個任務,爲什麼玉鐲只有八個水滴?”
那個時候的雲楓怎麼回答的呢,他沉默沒有回答,看向夏果的眼神晦澀而不捨。
夏果就明白了,最後一個任務是她。
玉鐲只有八個水滴,九九歸一,最後一切還是迴歸於她。她從捲入這件事開始就是事件的主角之一,從幼年玉墜綁定開始,就註定了她以後會碰到的一切。
“可是我,我沒有要完成的執念。”
她已經得到了愛情,根本不需要再完成什麼,那麼這最後一個任務要怎麼完成?
“功德器千年來從來沒有綁定,當初,父母把裝着玉墜的錦盒收在密室裡,也是不讓人接觸,不讓綁定的意思。
我註定要有一劫,所以魂魄寄體的事□□關重大,沒有人能保證在這些年不發生意外。所以,功德器沒有綁定,是爲了在我成年之後再選擇族人。沒有想到因爲你,而發生了綁定的事情。
何叔叔餘阿姨在某一天消失,不見蹤跡。我們找不到你,所幸汪瞞也找不到你。
這個綁定的人並不需要完成任務,因爲綁定者本身並不是功德器選擇的任務目標。只需要一滴血就可以讓功德器發揮完全功效…任務也就全部完成了。”
所以其實雲楓已經可以復活了,只需要在高子明的任務完成後,夏果滴一滴血,這個時機的把握在他們自己手中。
生離死別,人生有很多痛苦的事情,雲楓和夏果只是暫時的分離,但雖然雲楓不說,夏果也能猜到,他復活之後,一定需要有什麼事兒做,並且是兇險的。汪瞞虎視眈眈,久久沒有動作,等的就是雲楓復活的這一刻。
雲楓規行矩步,20多年來,身上揹負的使命就是千年傳說的終結,那件可興天下的珍寶引來的紛爭。
這當中,又牽扯到整個族未來的命運。
“你會安然無恙?”
“嗯,我答應你。”
一個多月的時間讓兩個人形成了默契。在等待高子明想通的這幾天裡,兩個人照常如舊,只是夏果這幾天會頻頻外出,去安城一些著名的景點。
週三下午沒有課的時候就去了安臨山,還專門帶了帳篷。
夜晚星光點點,夏果坐在帳篷裡看天,雲楓坐在身邊陪着她。
沒有實體,連簡單的依靠着肩膀的一個動作都無法做到。夏果雙手抱膝,山上的晚上寒風陣陣,身上的風衣被吹的鼓鼓的。
旁邊還有三三兩兩的帳篷,都是兩個人或者更多,朋友出行或者情侶們來浪漫。
夜空中,夏果墨色的眼睛發亮,盯着遠方的不知名的星星。
雲楓心念一動,不一會兒,有三五隻螢火蟲飛過來,圍着夏果,在她眼前飛舞。
螢火蟲過後,飛來的是蝴蝶,五彩斑斕。
“這是日月蝶,這是玉帶鳳蝶,這是樹粉蝶!”
這大概就是碰到專業人士,浪漫的變形。
蝴蝶不一會兒也飛走了,夏果的心情好了不少。
“以後再一起來,那個時候你教我認星星,我們可以去那邊的樹林裡捉螢火蟲。”
“好”
“不捉蝴蝶了,不過可以看看有沒有什麼珍稀的植物。”
“好。”這回雲楓也笑了。
第二天,週四,夏果又去了植物基地,這回逛了個遍,還在門口停留了很久。
她第一次感到悸動,就是在那個公交站,聽到了雲楓的一聲輕笑。
小院裡,歲月靜好,季爺爺和阮奶奶已經換上冬裝,屋裡養了一缸魚和幾隻烏龜。
夏果朝着老人拜了拜,這地方無論何時來都使人感到沉靜,心會不自覺的靜下來。
晚上,就收到了高子明的信息,看着玉鐲發生最後的變化。
“預言很準,明天就是冬至了。”
“果果,等我,都處理好了我來找你。如果…我沒有來,父親母親也肯定會來的。”
“好,我等你。”
言語未盡之意不需講明,夏果揚起一個笑臉,笑得燦爛。
第二天一大早,正是冬至,12月22日,雲楓來的第42天,正好六個星期。
夏果一大早去食堂買了份餃子,吃完回宿舍靜坐了幾分鐘,就用針輕輕紮了一下指尖。
十指連心,指尖血心頭血。
血很快就融入玉鐲之中,通體碧綠的玉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爲了碧紅,原本暗綠色的花朵雕刻,變成了暗紅色。
整個玉鐲,由綠色變爲紅色,意味着功德器的完全啓動,脖子上的玉墜也在玉鐲全部變色成功之後消失。
“雲楓?”
無人應答,雲楓的魂魄在玉墜消失之時回到了肉體之中,族中密室裡白玉牀上的少年指尖微動,緩緩睜開眼睛。
身旁是守候着他的父母兩個人看到他醒來終於面露喜色。
夏果動動手上的玉鐲,可以取下來了,但是她還是選擇戴在手上。脖子上玉墜突然沒了,腦海裡突然少了一個聲音,倒還是真有點不習慣。
“果果,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孫兮早上醒來一睜眼,就聽到壓抑的哭聲,然後就看到隔壁的夏果滿臉淚痕,哭得不能自己。
夏果過來抱住孫兮,抽噎聲根本停不下來,自己管不住,淚就這麼一直流下來,怎麼擦都是徒然。
“沒…沒事…我…我就是…是…突然…難…過。”
一句話斷斷續續,哭着哭着把整個宿舍的人都哭醒了。
夏果到最後終於能停下來的時候,下去給宿舍的人買了一趟飯,再三申明自己沒事,哭着笑了,抱作了一團。
再過幾天是聖誕節,是四六級考試,是期末考試,是元旦,是寒假,是春節。
夏果在元旦的時候收到了雲楓的消息,但真正再見到這個人的時候已經是四月份,雲巍和高錦帶她來的村莊。
她自以爲已經足夠了解功德器和雲楓要做的事情,但真正聽說,真正接觸到這個村子的時候,才發覺自己沒有想到的事情有多少,她所瞭解的只是皮毛。
分離的難過,痛哭的緣由,夏果想到了事情肯定不簡單,但覺得雲楓一定會無事,他或許會受傷,但現在的傷沒有什麼救不回的。
年少的分離,情感充沛,哭泣多是不捨。真正看到人,才知道幼稚。
死而復生,逆天改命,天命二字又怎可逃過天道規律。
雲楓綁定了功德器,開啓了功德器。在他復活的那一刻,功德器失去了用途,成爲了普通的玉石。他怎麼會不遭到反噬?
雲氏一族靈力式微,這是千年的終結,也是一個部族重新尋找方向的開始。
千年傳說中的寶物,權利慾望對人們的吸引有多大,她也未曾瞭解。
世間最難懂的是人心,夏果以爲看到的汪瞞已經是人心險惡,誰知,也僅僅只是皮毛。
她在局中,管中窺豹,所見所聞,終歸還是溫柔的世界。
但是,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