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副主編劉勇,就必須說起人民文學的康主編。因爲兩人之間發生了比較有趣的故事——
作協開研討會,書記處的書記們全部在場,還有主席團委員。以及創作研究部門、現代文學館、魯迅學院等單位領導,組成的這會議。
也別說會議沒用,對網絡文學的監管意見,就經過這樣的研討會,草擬出初步的規章。
只有變成“自己人”的形狀,網文作家才能批量進入魯院學習。茅盾文學獎才能專門爲網文開闢一個新人文學獎。
現場四十多人,只有七名作家。其餘人等是什麼身份呢?康主編和副主編劉勇就不說了,人民文學的主副編輯。
單獨提出幾位讓同學們看看情況。
第二排裡個子最高的是華博士,社科院教授,同時也是魯省理工大學教授,從事民俗學專業博士後研究。
坐華博士旁邊的女士,頭髮花白也難掩氣質。狄主任,專門研究魯迅與蕭紅的,目前是作協影視文學委員會副主任。同時還多次擔任林斤瀾短篇小說獎評委會主任。
林斤瀾和汪曾祺,兩老在地球上並稱爲文壇雙壁。平行世界即便沒汪老並稱,林老的含金量絲毫沒有降低。如果說汪曾祺擅長散文和雜文的話,那麼林斤瀾就是國內的短篇聖手。散文《春風》選上了初中教科書,但相信大多數人都沒什麼印象。讀者和路人談論也少,連帶着林斤瀾短篇小說獎知名度也不高,所以顧陸前面給自己定下目標時,壓根沒算上。
“狄主任對蕭紅老師的研究,應該是我們國內最詳細的了吧。黑手的描寫太具有衝擊性了。以身體某些部位當做意向,非常值得推進的研究方向。”陳教授誇獎,“我沒記錯的話,《手》是蕭紅老師爲數不多描寫中學生活的作品吧?”
“是唯一的,算是爲數不多。”狄主任笑着說,“《手》是蕭紅老師唯一一篇描寫中學生活的作品。”
狄主任坐下,在場衆人還看着文件,還有《手》的複印稿件。[在我們的同學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手:藍的,黑的,又好像紫的;從指甲一直變色到手腕以上。]開篇第一句話,就開門見山。
這類複印用來做研究,不進行商業用途,是完全沒問題的。甚至於很多出題老師,用來做試卷,講究的纔給個一兩百,不講究的,壓根不告訴你。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等到基本所有人都看完。又進行了一番討論,內容還是比較有乾貨的。太乾,就不摘錄了,怕大家噎着。
會議主持人秘書長田孟戈,用眼神和手勢提醒下一位老師可以開始自薦了。
“下一個就我來分享吧,我今天的題目是國內一個比較冷門的作家。”康主編起身,先把手裡複印的稿件,紛紛派發給衆人。
派發給自家副社長劉勇時,康主編故意躲開了眼神接觸。
冷門?有多冷門,狄主任、華博士等人紛紛低頭看稿件題目“論顧陸對邊緣人[侏儒]意向使用的改變。”
副標題:初步梳理顧陸目前的創作階段
果然,老登你還是沒忍住吧!劉勇努力讓嗤笑放心裡而不掛臉上。畢竟是頂頭上司,逼急了狗急咳咳……怎麼辦?可調侃的眼神還是要的,劉勇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既想調侃又要注意尺度,咦?這不和談戀愛差不多嗎?又要逗又要擔心對方炸毛。
人是能輕鬆感受到別人炙熱目光的,康主編感受到了,但直接忽略掉,“《跳舞的一寸法師》和《侏儒》,前者是顧陸在2013年寫的作品,後者是這個月才刊登在《人民文學》的作品。”
哦?顧陸都上桌吃飯了?華博士心裡的想法,同時代表了在現場大部分人的觀點。
文學性、資歷、名氣,顧陸也只滿足最後一項。要上桌至少得滿足兩項吧,看看前面的蕭紅、馬識途、老舍等,都是以名字成爲文學獎項的存在。
現場多了好多皺成一團的眉宇,但考慮到康主編的身份,沒有人說什麼。不看僧面看佛面啊。那麼誰是僧誰是佛?當然僧是僧,佛是佛。
現場只有一人目光是不一樣的,廣外的陳教授。怎麼回事老弟,搶飯碗來了?陳教授認真地看着。
康佛開口了,“現代我們國內作品中最爲出名的侏儒形象應該是安雪兒吧。遲子建《羣山之巔》,塑造的安雪兒,身爲侏儒的原來被鎮子裡的人視爲仙人,但被強爆之後又遭到村民們的鄙夷。遲子建用侏儒的身份設計了一個命運上的絕對弱者。顧陸前期一寸法師阿綠的思維和遲子建相同,都是絕對的弱者,可多年後的《侏儒》採用的寫法卻是錯位的,侏儒矮醜……”
講述出來和稿子上稍微有點不同,準確來說更加口語化。
伴隨着康主編的講述,不那麼認真的人們也認真了不少。一方面是確實言之有物,另一方面他們分心看完了,一寸法師和侏儒兩篇文。兩者之間的進步,真有點誇張。
噼裡啪啦講述一大堆,康主編講到了後半段。
“我個人淺淺的把顧陸目前的創作生涯分成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說故事階段’。講好故事是一個作家的基本功,如錢德勒、毛姆、老舍等等作家,都是講故事的好手。顧陸的第一個階段就如此,無論是童話小說小王子,還是科普作品平面國。顧陸寫作最大的主旨,還是有趣。不過從顧陸的科幻小說,對科技發展的判斷,已流露出他對這方面的敏感。”
“所以第二個階段,我認爲就可以從《侏儒》開始,‘看世界階段’小說中融入對書籍的思考。”康主編說,他講完環視周圍一圈。想確定衆人的反饋,括弧,跳過劉勇。
啪啪啪——
掌聲一片。
這不是關鍵,因爲當下的環境,哪怕是依託答辯都有掌聲。主要是衆人的表情,康主編挺滿意,大多人都是邊鼓掌邊點頭的,特別是華博士。
爲什麼華博士的點頭更有價值呢?因爲他個子高,脖子長,點頭像長頸龍,看起來一目瞭然。
“康主編對顧陸的研究,應該是我們國內最先鋒,以及第一個有完整體系的了吧。”狄主任開始商業互吹,好像連詞都沒改,後面的話纔是很的感言:“而且,我們也是真的要關注青年作家了。很優秀!”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如果不是陳教授性格好,他現在指定生氣!因爲他曾經把自己研究顧陸的論文,裝訂成冊還在內部出版過。什麼叫第一個,最先鋒?!
陳教授好像啞巴吃黃連,當然他不是啞巴,一會一定要好好說道說道。
“《一寸法師》中玩弄的文字就已經非常有技巧了。詭譎和癲狂的氛圍躍然紙上,而《侏儒》反倒是有點返璞歸真了。”華博士說,“聽完康主編的稿件,我感覺顧寫作最大的不同,應該是會把辯證思考加入寫作。”
“這篇文章之前好像還有罵戰,好像嚴鋒還跑出來誇過,的確值得誇。”
“盛名之下無虛士,曾經被人人日報盛讚爲華夏第一學生作家。”劉勇申請加入誇誇羣。
不過也是有小意見的,《延河》的林主編開口了。經常投稿被拒絕的小夥伴應該知道,《延河》是陝省那邊最好的文學刊物,再說明白點,是西北圈的。有人的地方不一定有江湖俠義,但一定有抱團取暖,顧陸應當是有着川渝文學圈外加北大的支持。
“咳,寫作生涯從這個短篇分野稍微有點武斷吧。”林主編說。他說話前喜歡乾咳一聲,彷彿是爲了把人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再開口。
他繼續說:“就一篇《侏儒》說明不了什麼。作家誰還沒有靈感爆棚的時候。”
很好,現場四十多人大多數已做好看戲的準備了。如沒必要,站什麼隊?
康主編還未開口,陳教授就率先發話了。
“我對小顧研究也有好幾年了,所以對小顧的問題應該是比較有發言權。”陳教授說,“康主編對小顧作家生涯的分野確實太粗魯了一點。詳情看我兩年前發的的論文《從顧陸作家生涯轉折點研究<聊齋>》能看出來。”
“?”你到底是哪頭的!康林兩個主編都迷糊了。
“至於靈感爆棚,林主編應該沒看過《一夜天才》吧?就是被法蘭西外交部門盛讚的文章。傳記小說——”陳教授說,“小顧對歷史脈絡的梳理,以及對文章節奏的安排,水平在《侏儒》之上。前面沒多久被央媒命名爲外交四部曲的作品。《不朽的逃亡者》和《南極爭奪戰》是五年前小顧的作品。”
“一篇文章確實說明不了什麼,包括少年中國說在內,小顧有七八篇,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陳教授反問。
好的,康林兩位教授都明白了,陳教授是都反對。
實話實說,有部分成名文學從業者對顧陸“代國寫文”是羨慕妒忌恨的,林主編是其中之一。因此他沒看過外交四部曲,更關鍵的是他也不敢否定,那是國家對顧陸的肯定。
“我認爲明年的魯迅文學獎,小顧必定獲獎。”陳教授還嫌不夠的補充一句。
語罷,康主編沒說話。
林主編想說話,可一時半會嘴巴里沒詞兒。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我記得鐵主席(鐵凝)說過,文學討論就是要帶着火藥味。看來我們的討論是走上正軌的!”會議主持者秘書長田孟戈開口打破了尷尬。
並且還主動遞話,“沒想到陳教授不光是對西班牙文學有研究,還對顧陸有這麼深入的研究啊!”
“肯定的,我從2013年就開始研究小顧的作品。”陳教授假裝謙虛,掐了一個指尖宇宙的手勢,“至今快六年了,也不算深入吧。只能說比大多數人知道得多一點。”
在點我是吧?康主編也是無語,沒事在顧陸身上下這麼些年功夫幹甚?
康主編心中的困惑,藉由另一個主編之口說出了。
“研究顧陸,研究五六年?顧陸目前還只是暢銷書作家吧。”林主編說。
你這是看不起顧陸嗎?你這是否定勞資的論文,你這是否定我們廣外的課題!
斷人前途如殺人父母,毀人課題如把早八改成早六,陳教授雖然語氣控制得很好,但還是能看出他激動了。
“《小王子》《福爾摩斯先生》《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平面國》,另外在霓虹發售的新作我不清楚,但這四個中長篇,風格截然不同。遮上作家名字甚至感覺是四個人寫的。”陳教授說,“這種一本書徹底換一個筆鋒的行爲,難道不是孤例?文學界的孤例都不值得研究,還有什麼值得研究?!”
今天林主編是真的上頭了,因爲他對顧陸不甚瞭解,而對面的陳教授對顧陸非常瞭解。這個爭辯完全是拿自己的短處進攻別人的長處。
好像有道理……康主編心想,不說中長篇,就短篇也是完全兩種風格的。
貌似確實值得研究啊!
沒錯的,在數十年之後,顧學最偉大的研究學者這個頭銜,最強大的敵人,是陳教授自己啓發的。
“會議結束了,我一定好好看看陳教授的論文。”康主編說。
林主編深吸一口氣,“我也是多謝陳教授的科普,否則根本不知道,原來這位少年天才的研究價值這麼高。”
很好,陳教授瞧着兩位主編都沒再說什麼,他目的達到了,說了一句不客氣就坐下了。
下一位還是秘書長提醒,活動流程他拿捏得非常到位。下位起身討論的作家是沈從文,沈從文也是個全才啊。前面寫小說,後面被安排到歷史博物館工作,直接寫出了著作《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當時是填補了這一個版塊的空白。
人物的傳奇性就註定了寫作生涯非常值得討論。
本月的研討會,總共進行了四個小時。
有十六位進行了現場分享——剛開始的四五位有半小時左右的討論時間,後面就比較快了。再剩下的都是把稿子交上去,事後分享。
說是事後分享,但小夥伴們都知道,看沒看誰知道呢?
散會後,不少人都起身捶着自己腰背,隨即三三兩兩的聚攏。倒不是這麼“着急”,主要今天的研討會有點精彩,所以想和朋友一起討論討論。
別看都是高知份子,高知也是人。和好友一起,對今日發生的事指指點點,誰也抵擋不住這種誘惑。